(一)
六岁那年,我上学前班。老师教写2,第一次拿笔的我,说什么也写不好。别的小朋友写得或胖,或瘦,但至少是站着的。我写的2,像睡着了一样,都趴在本上。还有那个弯,就是不会拐。
自己气的直掉眼泪,那会儿就觉得,还是在家好,可以天天玩,还不用写字。心里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回家,再也想上学了。
上课时,老师拿着我的作业本,给全班同学看,开始批评我。具体说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但老师严厉的语气还有同学们的嘲笑声,现在还历历在目。那是上学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是伤心。
我哭得稀里哗啦,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来了。心底已经不单单是盼着放学,恨不得立刻就逃离课堂,一分钟也不想停留。
回家后,委屈的跟妈妈说这件事,然后告诉妈妈,明天不去上学了。妈妈当时以为我就是小孩子的气话,没当真。
第二天,我开始找各种理由赖床,后来实在赖不过,极不情愿的爬起来。在炕上磨蹭着,也不去洗脸。妈妈把饭菜端上来,勉强坐在桌旁,心不在焉的吃饭。一直想着拖延时间,那会儿觉得只要过了上学时间,我就不用去了。
小伙伴在旁边等的直着急,老妈也一直催我,快点吃饭,别迟到。我巴不得迟到,不去才好呢。我厥个小嘴,嘟囔着说:“我就不去上学了。”
老爸生气的说:“不上学就别吃饭了。”
我啪的一声,把筷子就扔了:“不吃就不吃,反正我就是不念了。”
老爸气急了,把我拎过来,啪的在小屁股上就是一巴掌。据老妈说:“当时就肿起了一个红红的大手印。”
长这么大,那是老爸第一次打我,也是最后一次。
我背起小书包,生气的跑出去,边跑边说:“我将来要考大学,我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想要逃离,最终以老爸的一个大巴掌告终。从那以后,一直到大学,我再也没想过逃学,甚至初中时,还挂着吊瓶去上过课。
老爸现在还打趣我说:“这一巴掌可打坏了,十几万打没了,你说当时你要是不念书,我得省多少钱?”
(二)
上小学的时候,寒暑假都会去姥姥家或者三姨家玩儿。天哪,那个时候觉得他们家就是天堂。
三姨从来不批评我们,也不让我们下地干农活,每次赶集回来,给我们买很多好吃的,而且还有很多小伙伴一起玩儿,感觉比家里强多了。
那时候,从上学开始,就算着放假的日子。放假了,片刻都不想在家呆。早早的把换洗的衣服收拾好,上午返校拿了成绩单,下午装上暑假作业,就得去三姨家。
每次老妈都嘱托我:“去你三姨家勤快些,多帮你三姨干点活,收拾屋子,洗衣服,做做饭啥的,再把作业写写,别一天就知道玩儿。”
老爸说:“去人家,别呆太长时间,玩几天就回来。你三姨家也不宽裕,别总让人家花钱。”
我那会儿哪听得进去这些,总之就是觉得,哪里都比家好,恨不得一个假期都在三姨家呆着才好呢。不过老妈说的话我还是记在心里的,早晨起来,会抢着扫地,帮三姨烧火,做饭。
那会儿三姨家条件也不是太好,每天又想着换着花样给我们这一大群孩子做好吃的,着实辛苦的很。她通常白天上山刨药,拿到集市上去卖,每次大约几十块钱,然后,给我们买吃的。
我那会儿根本体会不到三姨的不容易,就光顾着自己开心。
老爸总说我:“外边再好,你也不能一直呆在外面,就算你乐不思蜀,也不能树倒都不知飞吧!”
他那会儿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等将来你们觉得家是最好的,去哪儿都不如回家,你们就长大了。”
多年后的现在,当三姨埋怨我很久都不去她家时,我才意识到,这很久竟然已经是几年之久。不是对三姨的感情淡了,而是现在的我,除了家里,真真是哪都不想去。似乎只有家里,才是最温暖的地方,也只有在这里,不安的心才得以安放。
(三)
见惯了祖辈,父辈在田里耕作的生活方式,从小在田间地头长大的我,对土地满怀憎恶。到初中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我讨厌顶着太阳去施肥,讨厌弯着腰去扒玉米,讨厌满身是土的打茬子……所有农活我都厌恶的不得了,可又没办法,不得不干。
那时候就想着,赶紧考大学,等上了大学,去城里工作,就再也不用干农活,再也不用过这种泥腿子的生活了。恨不得做梦都想逃离这个小山村,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我记得高中和大学时,每次假期并不是特别盼望回家。更多的时间是想着和同学一起玩儿。觉得回家干啥都不方便,用大锅烧柴,扒灰都很埋汰,而且还得干农活,心里老大的不愿意。
所以那会放假根本不爱回家,就算回家了,也很少出门,基本就窝在家里看电视。从高中到大学近七年的时间,我都没去过镇上赶过集,以至于后来去买东西,大家都以为我是外地人。当时心里竟然很开心,仿佛自己已经彻底和小山村脱离了关系,变成了自以为很体面的城里人。
转眼间,毕业十年了,我也在城市生活了十年。此时的我,对家乡,对那个我曾经一心想要逃离的小山村,更多了一份敬畏和依恋。
对我曾经特别厌恶的土地,更多了一份感恩。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是这个小山村,承载了我童年所有的欢乐。
每每面对城市里的冰冷的钢筋混凝土,还有日渐淡薄的世情,我都会特别怀念家乡。怀念蔚蓝的天,新鲜的空气,绿油油的田野,不远处的炊烟,玩耍的小狗,卖豆腐一声声的叫卖,还有可以整天昏睡的我。
现在回家干农活,虽然依旧很累,但内心却很喜悦。置身在大自然中,呼吸着天然氧吧里最新鲜的空气,头顶蓝天,脚踏实地,四周青山环绕,鸟儿欢唱,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环境了。
(四)
我们一直安慰自己:“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我们拼命的挣脱,逃离,心心念念奔向远方。可到了远方之后,发现那并不是心里最美好的地方。慢慢的,曾经的远方也变成了当下的苟且。于是,我们再一次的挣脱,逃离。我们盲目的奔向远方,可心底并没有明确的方向。
无数次的反复之后,我们不再急于奔向远方,反而会习惯性的回过头,看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蓦然发现,多年来忙于奔走,却彻底迷失了自己,丢了初心。
慢慢的,我们学会静下来,与自己对话。不再逃离,学着去面对,接受。我们尝试着去找回初心。最终发现,初心一直都在,只是我们忙于逃离,把她冷落了。原来,她哪都没去,一直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头。
(五)
纵使在当下,我们还是会经常想要逃离。失恋了,想离开一座城;吵架了,想放弃一桩婚;工作不顺,想换一份工作;甚至生活不顺了,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习惯性的逃离,让我们渐渐失去面对和接受的能力。
可是,逃离总不能最终解决问题。心若不安,逃到哪里都会郁郁寡欢。于心安处是我家,勇敢的去面对吧,收获一份安心自在。做一个行走的太阳,走到哪里,都自带光芒。无需再逃离,因为当下就是最幸福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