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白人女孩,15岁。相貌并不楚楚动人,但也不难看:发色是灰的,又泛着些许金色。脸皮白净,嘴唇稍厚;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双耳上刺着几个耳钉。身材稍胖,但并未走形。
她慢慢悠悠地走;总是最后一个进入我的教室。与人的交集似乎并不多;但有一次我见她与另一个女孩并肩坐在沙发上说话,关系似乎颇近。最引人注意之处可能就是她的手机了吧:手机似乎从未离开她;耳机一直塞在她的耳朵里。上课的时候,她就把手机放在桌上,耳塞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上课的时候,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我很少注意她,因为其他惹是生非的学生已经够我手忙脚乱的了。我怎么有闲情逸致主动去关注她呢?毕竟,她只是坐在那里,并未打扰任何人,包括我在内。
有一天我接到一个同事的来信,说:这个女生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去厕所,一去就待上好长时间不回来。为了帮助这位女生改正这个坏习惯,这位老师还和学生的家长通了电话,商量对策。这个女生上我的课的时候为什么不去厕所呢?大概因为我并未要求她停用手机吧。
这一次考试,她依旧在用手机。我上去问她 “We are doing the test. Would you please put away your phone?" 她一时很茫然,看了一下试卷,再看了一下我。她的眼泪很快就来了,她告诉我”I don't understand." 我重复了一遍,说这是在考试,不能用手机,是学校的政策。她说“I don't know anything about this." 摸了摸试卷。我赶紧安慰她,你如果不懂,那没问题;我们想办法。现在尽你所能,就写点什么吧。她还是没有停止哭泣;我真的不知所措,回到了我的办公桌,任她哭吧。好在过了一阵子她就停下来了,开始在试卷上写点什么。
我对此感慨颇多。一个花季少女,安安静静地,喜欢听手机,享受她的个人世界。但是,这仅仅是妄想而已;她是不被允许这样做的。她被她的父母,还有这个制度,强迫着来到学校。虽然她对学校以及任何科目都毫无兴趣,但她是必须来。来到了学校,她就必得受制度的规约:上课不能听手机,不能随意上厕所,不能随便说话,不能用电脑,必须听老师讲课,练习要做,作业须交,等等。这让她无所适从,一个个作业压过来,把她压迫的喘不过气起来了;她只有躲,想待在自己的安静的世界里。但是,她不能够。老师过来管她,父母接着训她。她就更内向了,更孤独了。可是,她招惹了谁呢?她的要求并不高,就是静静地待在教室里面听她的手机而已。然而,这种奢侈不属于她。她必须被制度化;必须变得驯服;必须顺应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