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过人。”他说着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

酒桌上其他三个人心里一梗，面面相觑——原来是杀过人？

他们四个是大学室友，平时聚在一起游手好闲课业也不算上心，一间宿舍四个人三个玄幻灵异小说迷，寝室夜话也是各种怪谈鬼故事。而且那三个讲的有水平，绘声绘色，一个人讲，两个人捧哏，俨然是群口相声，有时候还能吸引其他寝室的背心大汉围坐一圈，大家磕磕瓜子啃啃凤爪，欢声笑语中玩到凌晨三点，每次这种场合，他都一言不发稳睡在自己床上。大学四年，不知多少人喊过他下床一起玩，三个室友也轮流卖过安利，他一直不为所动，大家背地里猜测过他肯定胆小如鼠八成裹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不好意思让人看出来。

今天大家毕业，弄了个小包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寝室老大提了这个未解之谜，并带着醉意说要是老三不告诉他，他这辈子都难受。

老三就说了上面那句话。

“对了，他也不是个人。”老三放下酒杯，“你们要听就要信，不信就没意思了。”

老大，老二，老四一听他这句话，刚才心里那道梗就过去了，原来要讲故事，这三人本来就是讲故事的好手，哪次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是自己啥啥啥亲戚亲身经历，其实就是个氛围。

“好好好，我们信，来，都不吃了，听你讲。”老二很高兴老三终于开窍了。

“大概十三岁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那种……怎么说呢特异功能？”老三用筷子敲着碗，“就那种发现自己长胖了那么自然。”

“灵力灵力。咱中国人。”老四提示。

“好吧，灵力，然后我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拯救世界的英雄，是主角，是独一无二的the one。”老三说。“就那样，我就试了一下自己的能力，发现大部分没什么卵用。”

“咋会没用呢，基础技能总要有几个吧。”老二不服这个设定。

“后来我师父告诉我，就，人体是吧那个ATP分解产生的能量，普通人是这么着的一部分热量一部分生命所需还有一部分浪费了，然后我们就是会把这部分能量按比例转化成另外一个形式的能量，就那什么灵力。要是你比例低就没什么卵用，比如你可以跑得很快但没汽车快有毛用，你牛逼你有盾你的盾挡不住子弹，你一蹦可以蹦两米……但你他妈说这有什么用？出门不坐车靠跑的？”老三用手比划了一下。

“但是，但是，我发现我还是很厉害的，可以凭空生火，扔火球，或者聚成一道刺眼的白光什么的，不好详细说，反正领会意思。”

“你是个火法是吧。”老四补充。

“好，就这么称呼吧我是个火法。然后这一年过去了，我十四岁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牛逼，有一天我电脑坏了急着打游戏，我就打电话给上门修电脑的人。”老三低着头，“然后我发现他和别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老大是个合格的观众。

“他是个妖精。”老三口气突然变了，本来是醉酒口气说到这儿好像醒酒了一样

“你这口气多不慷慨激昂。”老二不满意他的叙述方式哦。

“我跟了他几天把他杀了。”老三冷不丁地略过了精彩打斗环节，“起初我觉得很爽，因为自己消灭了一个敌人。”

“你这个剧情……”老二刚开口老大给了他一拳头。

老大说：“老三第一次讲故事，给予鼓励给与鼓励。”

“不是这样的。”老三口气严肃了起来，质问，“你们和当时我一样以为这就完了，以后就可能过着打怪升级的日子。我问你们，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会火法，为什么一个妖精在城市里当修电脑的，难道只有我一个有灵力，只有他一个妖精吗？”

其他三人不说话，老三的脸每一块肌肉都绷着，仿佛在回忆什么不堪的往事。

“大错特错，凡事都是有迹可循的。我违反了千禧条约，被区域巡警抓了，而且我没有身份证还他妈是个黑户。”老三用手撑着头刚才喝多了酒他现在觉得很不舒服。“有个蛋，那么它肯定是鸡生的。我会火法，我有灵力，肯定我爹妈至少有一个有是吧，我爹妈有。那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肯定也至少有一个人有，你这么类推下去，我爹妈都不是单传，基因还有显隐性，肯定有一个人群都是这样的！有一只妖精那么其他的生物也可以成精啊，凭什么就是他，不干点别的乖乖帮别人修电脑，这不也很诡异吗？”

老三伸手蘸着啤酒在桌子上写下千禧条约四个字：“看见没，千禧，2000年的时候，人家停战了，觉得互相装逼也赚不到钱，没钱就啥也没有，然后人签了个和平共处的条约，一起设了区域巡警，给工资的那种。我当时被巡警抓了，他抓我我肯定反抗啊我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人贩子，然后他们来包我家。”

“我还是个黑户，当然我肯定有中华人名共和国的户口，那时候有这种血统的人，只要生了孩子就要做测试，就弄一大块石头，就滴点血，石头亮了，你就必须取血登记方便管理，我们那种人还有妖精都是靠气息认人的，一滴血封在卡片里，然后当身份证用。当时我妈不想我知道这些破事，就作假了，没给我报，说我没有灵力反应。我妈英明啊，但她不知道我这么中二，发现自己有特……有灵力也不跟她说。现在想想我妈那时候各种暗示问我身体有没有异常，我都理解错了……”

“后来这个身份证我也是办了的。”

老二立马眉开眼笑：“拿来看看呗。”

这讲故事除了有时刻提问的好观众，还要有抬杠不服的人，大家看这讲故事的怎么圆，圆不上圆的臭就起哄换人，老二唱红白脸也是做惯了的，马上就进入了角色。

“后来出了点事，这等会儿再说，我有张废的一会儿给你们看。先说我被抓的事，你们要知道虽然表面上，两个群体夹在普通人中间和平共处，实际上矛盾重重，我告诉你们，像我这样的都大概是十几岁觉醒，然后十五十六岁是巅峰，然后灵力就会减退，然后有的人就会通过修炼减缓这个进程，但还是会减退，过了四十你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然后妖精是属于几百年出一个，不多，但是自然状态下不容易死。怎么说呢，我们就是个高法术强度高魔抗的脆皮法师群体，他们就是高攻高法高放低魔抗的群体，大概实力差不多，都是后继无力快要断子绝孙那种。打了这么多年，妖精想报仇等几十年，你怕不怕你十五岁天下第一，四十岁被人当狗踹？你后面不行啦，我要是个妖精我就不服，耗死你们。我还要说一下，我们这些人都进入文明世界了不住山里了，适应力比妖精好多了，但很多过去的法术大全那种书基本都没了，原来牛逼的也都不行了，等于说再过一段日子，等着被人宰。”

“我扯远了，这两个群体是世仇，还互相歧视，都想动手把麻烦解决了但找不到理由，我当时被抓以后还不知道，我做的这个事跟白人司机不让黑人女士坐前排那个事性质差不多，不是要杀我那么简单，是给了理由打起来。我当时知道自己杀了个无辜的人，不，妖精，心里特别愧疚，你们没杀过人，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捅了个无法补偿的漏子，自己这心里也是捅着一个漏子，觉得虚觉得慌，觉得对不起人家。”老三用手戳着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