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读了果麦编的《孩子们的诗》,读完甚觉,世界最美好的样子,在孩子的眼睛里。
《孩子们的诗》收集了70首儿童诗歌,其中有一部分堪称佳作。比如“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晚上,我打着手电筒散步,累了就拿它当拐杖,我拄着一束光”,这些小诗比喻用得极佳,充满孩童无边无际的想象力。又比如“出生前,我在天上挑妈妈”,这是我读过最甜的诗了,还未为人母的我会心笑了,透过孩子的视角,生育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还有“要想回到地面,你必须做一件伤心事”“我的旧衣裳里,住着我的旧时光”,小孩子的世界里也有悲伤以及对人世间深刻的洞察。
世界最美好的样子,在孩子的眼睛里。黑夜里的灯光是(被香烟)烫出来的,手电筒划出的光柱就像拄着一根发亮的法力无边的拐杖,开河破冰是把春天打得头破血流等等等等。孩子们因为有了想象力,他们所看到的世界充满了魔幻和童话色彩。异于我们成人所感官的世界,他们有一种超能力,只要一施法力,世界就开始游荡嬉戏起来,可以变幻成任何形状,千种模样。
读着孩子们的诗,一丝失落感划过心头。曾几何时,我们也是孩童,我们也写着孩子的诗,我们也能看到那个超然的世界。然而,生长着,生长着,我们长成了大人,就再也写不出小孩子的诗了,我们眼中的那个世界,也仅仅是世界本身而已。
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写过什么惊为天人的诗或短句,因为时间太久远,没有留存,无从查证。但是还恍惚记得小学时语文老师布置了命题诗歌《夜》,然后我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街道上,盯着夜空看了许久许久,一边琢磨着可用的句子,具体怎么写的记不得了,只记得那篇作文受到了老师的褒奖,用了很多排比句和比喻句。后来上大学,写作课教授让每人写一个短诗介绍自己,说实话,那时候还不能确切地理解诗的涵义和写法,但总觉得要写地特别一点,与众不同一点,成诗以后,教授说我写了一首藏头诗,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藏头诗。
再后来,我的人生好像跟诗没有了关联,除了春夏的清晨大声在校园的长廊上诵读几首喜欢的诗歌。
从未写过诗,但幸运的是,还保留着诗一般的心境,在某一个早晨还能冲着路旁的梧桐树道一声“早上好,树先生!”,甚至在黑漆漆的夜里,看见幽暗的月光下一棵棵老树在跳舞,兔子都来捧场,这些超能力在大学时还发生过效力。最后一次出现,是毕业一年后,看到电线杆上缠绕的粗粗的绿色彩灯管,我以为我看到了蛇,吓得我足足后退了好几步。从那以后,我的“超能力”就不知道被谁没收了,消失地不见踪迹。
人一长大,诗性就开始消退。或许再使使劲儿,还能诌一个像样的句子,但总不如孩童时灵动和自然,却平添了几分无病呻吟。
中国的诗歌史很长,从西周的毛诗《诗经》到上世纪90年代的朦胧诗,已经近3000年历史了。其中不乏产生了很多经典诗作,有极高的文学性和艺术性,这些也都为成人所作。有时候我在想,中国诗歌到21世纪是不是就断层了?90年代以后的中国诗歌史该如何续写?余秀华会不会被写入文学课本?为什么古人能够写出流传千年的诗而当代人不行?
作为一个当代人,诗好像只存在于语文课本的象牙塔里。毕业以后,除非自主去看一些诗集,生活中能接触到诗的地方少之又少。
在北京参加一场活动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诗人,我就像看古董一样看着她,在年轻的一代里,诗人这个身份实在太罕见了。去网上搜了一些她写的诗,都是些写情绪的诗,很有些意境和灵性,但一直不温不火。
去首都图书馆听过一场诗歌的座谈会,那次主讲嘉宾是个出现在文学课本上的人物,90年代诗人,我像瞻仰伟人一般满怀期待去了,却尴尬地发现到场的听众都是头发花白的爷爷奶奶,硬着头皮听完,才发觉,诗人所讲的诗歌以及那个时代离我是那么遥远,与我们这个时代更是生分。
后来,余秀华的诗在网上走红,那句成名句“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被人们津津乐道。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能成就诗人,也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这个时代一样能湮没诗人。
这个时代,不喜欢诗。或者说,这个时代喜欢的只是有噱头的诗,他们喜欢的不是诗本身,而是诗的话题性和争议性,余秀华的爆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果不是农民,如果不是残疾,她或许到现在还默默无闻。
不禁仰天长叹:中国的诗歌史将何以为继!
孩子写诗,不应该是天性的、自然而然的事情吗?然而果麦的《孩子们的诗》也仅仅只是精选了70首,除去一半比较牵强的以外,优秀之作也就30余首。偌大的中国,5-15岁的青少年近1个亿,只能选出30首诗?可见,中国现今的“诗力”是有多微弱!
都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是的,会写诗不会成为上名牌大学的保证书,会写诗不会让你的孩子从每年1000万的高考生中脱颖而出,为了应试,我们只学那些需要考的科目,为了应试,我们只背那些会得满分的标准答案。
正因为如此,作为一个有悠久诗歌历史的中国人,我们不读诗不懂诗。我们看见弯弯的月亮自然而然想到镰刀,可是城市里的你压根见过镰刀长啥样嘛!别人以为的成为我们以为的,我们逐渐丧失了用自主感官去判断事物的能力。
自古关于诗的意义的论调很多,孔子认为,诗具有兴、观、群、怨四种作用。陆机则认为:“诗缘情而绮靡”。所有的论调无外乎分为两种:一是抒发个人情感,二是起到社会呼吁的作用。而如今,我们抒发情感只能用“卧槽我去你妹”,社会呼吁更是谈不上。
成人是现实主义的教徒,而孩子是天生的诗人。
这是个娱乐至上的时代,而诗有时候需要死磕;这是个重物质胜过精神的时代,诗变得可有可无;这是个很匆忙的时代,而诗很慢很慢。只有当还是孩童的时候,未经世事浸染,那份单纯地需要表达的欲望和情愫,才能开出最美丽的诗歌之花。
所以,作为家长,请尽量保留孩子那份弥足珍贵的纯真吧!
而我们成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孩子,但在我们匆匆行走于人间的时候,他常常会蒙上灰,然后被我们遗忘。我想,只要心中始终保留有一份诗性,一定会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以及不一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