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研读》115： 汉纪（十四）
刘据害怕了，就召来自己的少傅石德询问，石德害怕因作为师傅受到牵连被杀，就对刘据说：“先前丞相公孙贺父子、两名公主以及卫氏，都因为这事被杀。现在女巫和使者掘地得到应验，不知道是女巫放置在那儿的，还是确实就有其物，太子已经无法自证了。可以假借陛下诏令持节收捕江充等人关入狱中，彻底审查其奸诈。何况陛下有病身在甘泉宫，如果皇后以及其他官吏不上报，陛下也未必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陛下的生死存亡还不知道，奸臣就胆敢如此，太子难道没有看到当年的秦朝扶苏被害的事情吗？”
刘据太子说：“我作为人子，怎么能擅自诛杀呢！不如前往甘泉宫谢罪，也许侥幸能够免罪。”刘据想要亲自前往甘泉宫，但江充却抓住太子的把柄逼迫很急。刘据情急之中，一时也无计可施，就同意了石德的建议。
秋七月壬午日，刘据命令手下宾客冒充汉武帝的使者，收捕江充等人。韩说怀疑使者有诈，不肯接受诏令，宾客当场杀掉韩说。刘据下令斩杀江充示众，骂道：“你这赵国的狗奴才，之前扰乱赵国国王父子还嫌不知足啊！现在又来扰乱我们父子了！”下令在上林苑中烧死了胡人女巫。
刘据派手下的舍人无且手持节符，在夜间进入未央宫殿长秋门，通过长御倚华把情况报告给卫皇后。卫皇后征调厩中保卫皇后的车载射士，搬取武库中的兵器，并征调长乐宫卫兵。长安城中一时混乱不堪，百姓都说太子刘据造反。苏文趁机逃走，前往甘泉宫，说太子很不像话。
汉武帝说：“太子肯定是因害怕，又怨恨江充等人，所以才发生了这次变故。”汉武帝派使者征召刘据，使者不敢前往，返回后报告说：“太子确实造反了，他想杀掉臣，臣逃跑返回。”汉武帝听到后大怒。
丞相刘屈氂听说事变后，赶紧起身逃跑，丢掉了印绶。派丞相府的长史快马飞奔前去报告汉武帝。
汉武帝问长史：“丞相在做什么？”长史回答说：“丞相正在封锁消息，没敢发兵。”汉武帝大怒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秘密可保的？丞相太缺少周公的作派了。在这种情况下，难道周公会不诛杀管叔、蔡叔吗？”
汉武帝赏赐刘屈氂玺书说：“迅速捕斩造反者，我自然会有奖赏。要用牛车作为遮蔽，不要和叛军短兵相接，那样容易多杀伤众人。要紧闭城门，下令不要放走一个反叛者。”
刘据对外宣扬说：“皇帝在甘泉宫中病危，怀疑长安有政变，有奸臣想要作乱。”
汉武帝马上从甘泉宫返回，住在长安城西的建章宫中，下诏征调三辅邻近各县的军兵，部署中两千石以下的官吏带领，由丞相刘屈氂兼任将军。
刘据也派出使者，手持假造的汉武帝诏书，赦免长安城监狱中的囚徒，命令少傅石德和宾客张光等人担任将军，派长安城中的囚犯如侯，持节征调长水以及宣曲的胡人骑兵，命令他们全副武装到长安城中集合。
汉武帝派侍郎莽通出使长安，莽通借机追捕如侯，并告诉胡人骑兵说：“符节有诈，大家不要听信他的。”莽通杀掉如侯，率领胡骑进入长安，又征调水军部队，让大鸿胪商丘成指挥。开始时，汉朝的符节是纯赤色的，所以刘据才命人手持赤节，汉武帝命人加上黄旄以便和刘据的符节相区别。
刘据来到北军军营南门之外，站在车上，把护北军使者任安召出，颁布符节，命令任安发兵。任安拜受符节后，返回营中，闭门不出。刘据只好带人离去，把聚集在长安四市的几万人武装起来，一直来到长乐宫西阙下。
这股部队正遭遇到刘屈氂，双方随后展开混战，一共持续了五天，死者几万人，鲜血流淌到沟中。归附刘屈氂的部队越来越多。
庚寅日，刘据所部战败，随后向南逃奔到覆盎门，最后得以逃出。这夜正是司直田仁所部负责关闭城门，因为放刘据逃出，刘屈氂想要斩杀田仁。
御史大夫暴胜之对刘屈氂说：“司直是两千石的官吏，要斩杀应当先请求陛下，怎么能擅自动手呢？”刘屈氂下令释放了田仁。
汉武帝听说后勃然大怒，派官吏问责暴胜之说：“司直放纵造反者，丞相斩杀符合法律，大夫为什么要擅自制止呢？”暴胜之很惶恐，随后自杀。
汉武帝下诏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携带谕旨，收回皇后的印玺和绶带，卫皇后自杀。汉武帝认为，任安是老官吏，看到出现战乱，想要坐观成败，看谁取胜就归附谁，对朝廷怀有二心，因此把任安和田仁一起腰斩。汉武帝因莽通擒获如侯，封为重合侯；长安男子景建跟随莽通，擒获石德，封为德侯；商丘成奋力战斗，擒获张光，也封侯。刘据的部众宾客因曾经出入宫门，所以一律处死；凡是跟随刘据发兵谋反的，一律按谋反罪灭族；各级官吏和兵卒凡是并非出于本心，而被刘据胁迫的，一律放逐到敦煌郡。因刘据逃亡在外，所以开始在长安各城门设置屯守军队。
汉武帝十分恼怒，群下大臣只知道担忧恐惧，不知道应当怎么去做。一名叫做茂的壶关三老上书说：“臣听说父亲就像上天，母亲就像大地，子女就像万物。所以天平地安，阴阳和调，万物才能繁茂生长；如果父慈母爱，家庭中的子女也能孝顺。现在的皇太子作为汉朝正统的帝位继承人，马上要承接万世之业，接过祖宗之重，在亲情上他是陛下的亲儿子啊。江充只是一名普通百姓，乡野间的一下等小吏罢了，陛下让其显贵后加以重用。他假传陛下的至尊之命胁迫皇太子，伪造奸诈证据，加上众人胡言乱语，导致至亲之人彼此隔阂不能正常沟通。皇太子想要进见陛下却得不到接见，退保自身却受到乱臣陷害，心中冤情郁结没有地方报告，忍不住愤愤之心，一时冲动杀掉江充，因为害怕逃亡，这不过是儿子盗用父亲的军兵，来救济自己免于祸患罢了，臣私下里认为皇太子并没有什么奸心邪念。《诗经》中说：‘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之前，江充就进谗言杀掉赵国太子，天下人无人不知，江充本来就罪有应得。陛下不深入考察，只是一味责备皇太子，难抑盛怒，派大军四处捕捉，三公亲自出马担任将军，智者不敢说话，辩士不敢吱声，臣私下里深感悲痛。希望陛下宽慰心意，稍微考察一下至亲，不要再迁怒皇太子的罪责，赶紧罢掉甲兵，不要再让皇太子长久逃亡。臣我不胜恳切，等待陛下明令，待罪在建章阙下。”
书信奏报后，汉武帝也有所醒悟，但没有公开颁布赦免令。
刘据一直向东逃到湖县，躲藏在泉鸠里一户百姓家中。这家人十分贫穷，经常靠卖鞋来供养刘据。刘据有个老朋友住在湖县，听说他家庭富裕，就派人前去打招呼，因此刘据被当地人发现。
八月辛亥日，官吏马上带人围捕刘据。刘据看到不能逃脱，就回到屋中关上房门上吊自杀。山阳县男子张富昌是一名士卒，他一脚把门踢开，新安县令史李寿急忙上前把刘据解下来抱住。这家主人和士卒格斗致死，两名皇孙一起遇害身亡。
汉武帝因为刘据的死非常悲伤，但仍然封李寿为邗（音hán，含）侯，封张富昌为题侯。
当初，汉武帝为刘据建立博望苑，让他交接宾客，顺从他的喜好。所以刘据的宾客，大多以异端求进。
臣司马光曰：古代的圣明帝王教养太子，为其选择方正敦良的士人，作为太子保傅、师友，让他们和太子朝夕相处，一起出外交游。太子的左右前后都是正人君子，出入起居都符合正道。但仍然还有淫邪放纵陷于灾祸的，最终身败名裂。现在，汉武帝竟然让太子自己交接宾客，顺从他的喜好。正直的人难以亲近，阿谀奉承的人却容易投合，这本是人之常情，难怪刘据没有善终！
黄其军
作于2025年1月8日（古历甲辰年十二月初九）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