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的一个月,当工人们在斯里巴加湾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的时候,我们回国的日期也就到了。
斯里巴加湾是文莱王国的海湾,因为工程项目的原因,2018年的整个冬天,我都待在这里,错过了家乡的银装素裹,却感受到斯里巴加湾的春暖花开。此时站在顶甲板放眼望去,周边海天一色,洪波涌起,天上白云悠悠,不禁寂寥满怀,想家的孤独一下子涌上心头。
机舱里,机工们开始备车,柴油机闷声闷气地响起来,一股股蓝灰色的烟气冲向空中,再随风消散,一切都预示着巨轮即将启航。
虽然归心似箭,一旦真的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又有些留恋,人,真是个矛盾体。
血红的残阳陷进棉絮般的云里面了,顷刻间,白云着了红妆,彩霞满天飞,一道道金色光束从彩云的罅隙里射向幽深的蓝天,海鸥在光影里上下翻飞,海风徐徐,涛声阵阵,西边天上的成堆的云霞和东边天上的一弯新月为我们送行,再见啦,大美文莱!
用《再别康桥》中的一句来结束这次文莱之旅吧: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巨轮慢慢地调头,搅动周围的海水沸腾似的翻滚着,憩在船舷边的小海鸟惊飞起来,扑棱着翅膀疾飞鸣叫。大摩拉岛渐渐变成巴掌大小的一片,再渐渐隐没在大海的波涛之中。
一夜航行,便到了加里曼丹岛和巴拉望岛的交界处。清晨,我爬到七层的驾驶台,站在驾驶台向舷外延伸的侧翼,回头张望,熟悉的海岛早已消失大海弧线的另一侧,眼前只有一片汪洋了。
这里大约是北纬9度,靠近赤道,虽然是春天,但是阳光已经十分强烈,从大海蒸腾出的热气被风裹挟而来,在甲板上到处流淌弥散。刚从船舱伸出头,镜片上就起了一层雾气,久久不散。几分钟后,眼镜中心的小水珠率先蒸发了,这才勉强看清脚下大海的模样,随着巨轮渐渐进入深海,水的颜色由浅绿变浅蓝再变成蔚蓝。
为了避免意外碰撞,我们躲开了繁忙的国际航线,这样的结果就是连续几天见不到一只船,只有烟波浩渺的大海和天边的云朵与我们作伴,偶有疲惫的小海鸟落在舷边,啾啾地鸣叫几声。这几天海况很好,风平浪静,若不是机舱传来噪音,几乎忘记自己正航行在大海之上。
一路看日出日落,阅沧海蓝颜。过巴拉望的时候,距陆地较近,可以看清海岸犬牙交错的轮廓。我们的轮船附近偶有小渔船和快艇踏浪穿梭,大副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我便联想到《菲利普船长》中索马里海盗登船的情景,所幸这里是马来西亚和菲律宾,并非索马里,也非马六甲海峡,出没风波里的他们都是正经渔民,没有做海盗生意的心思。
船的最顶端,雷达不停地转动,搜索着目标。电罗经上的数字不停地变换,把实时参数报到驾驶台。没有东北季风的干扰,船航速8节,昼夜航行约200海里,在海图上,我们一小时能向北偏东方向移动10公分。大副用铅笔在海图上画出一条直线,在变向处画个小圆圈,做了标记。
随着纬度增高,空气中水汽减少,海风变得凉爽起来,甲板也不再湿滑,经吕宋岛北部进入巴士海峡之后,阳光温柔的洒在海面上,金光闪烁,大家站在甲板上,舒服的来一次日光浴。
粗犷的海风吹起薄薄的衣衫,看着巨轮犁开碧波,看着大海上浪花朵朵,就激情满怀,不禁想起郑智化的《水手》:......年少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海边,挽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穿越巴士海峡后进入台海,寒意随风而来,只好翻出秋衣穿上。台海雾气氤氲,薄雾中的夕阳变成红彤彤的一轮,像飘在半空的红气球。
夜晚,雾气散去,星光满天,月亮在轻纱般的白云中穿行,亮晶晶的牵牛星就在我们正上方闪烁着,记得小时候的夏夜,在院子里乘凉,看到的牵牛星是偏东南的。神话中,牛郎用扁担挑着两个孩子追赶织女,眼看就要追上了,王母娘娘拔下玉簪向后划去,身后出现一条波涛汹涌的天河。牛郎、织女也化作天上的牵牛星和织女星,亿万年来,只能隔河相望。
孤舟在幽暗的大海上劈波斩浪,一路向北,向着家乡的方向行进。再次仰望星空,头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诗来:多情只有皎皎月,沧海万里送行舟。
月亮也在成长,离开文莱时,天上是一弯新月,现如今是一轮满月了,此时,我们还剩下一小半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