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了好友大海的翅膀 的深度好文《多想听你,对我说……》,这是她追思她爸爸的一篇文章。说实话,看完以后,我非常的羡慕她,为什么这么说呢?她的这篇文章里,饱含了对爸爸的深情,那一个个生活片段都让她的爸爸栩栩如生。
而我的爸爸在我初二那年过世,我对我的爸爸却几乎没有记忆。说到这里,大家肯定都会奇怪,又不是4岁的孩子,怎么会一点记忆也没有呢?是的,我没有,就是没有。
小时候,我的爸爸就去了甘肃支援,我在外婆家里长大。等到了幼儿园,我爸回来了,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到了自己家里生活。记忆里,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快乐的,自己的家是石库门里的小阁楼,狭小而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着些许的阳光。爸妈上班去了,隔壁阿婆把我从幼儿园接回来,我就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听收音机。
等长大一点了,我上小学了,也依然如此。阿婆接我下课,我关在家里做作业。那时候,还残存几丝爸爸的印象就是他教我写作文,教的很辛苦。平时我自己写文章,一般得良以上,那次他很努力地教我,结果得了个中。我们文章的题目是写校园里的女贞树,他没见过,就凭经验来教我,老师的评语是观察不够仔细。
从此以后,他就只教我数学了。幸而我爸的数学还是很不错的,对于应用题的解法得心应手。我印象最深的是有次考试,我做最后一题的时候,用第一个办法卡住了,我尝试着用爸爸教我的另一个办法解题,非常顺利地求出了答案。那次数学考试,我是满分,老师还表扬我。说看到我第一个方法行不通时,还换了第二方法,非常棒。可是现在我回想起来,也只知道他教我过数学,怎么教的,教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到了五年级,爸爸所在的宝钢厂经济效益好了起来,他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发了奖金也会买些糖炒栗子给我吃,妈妈也比以前开心了。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暂了,短暂到我只记得曾经吃过一次糖炒栗子就没有了。
然后就记得有一天,昏黄的灯光下,我爸对我妈说,甲胎蛋白指标高出正常人三倍,怀疑是肝癌初期。仿佛记得他们辗转了几个医院求证,最后确诊是肝癌初期。
过了没多久,妈妈单位给我们分了新房子。新家是一间14平方米的单间新村房,厨卫合用。我好喜欢新房子,那里白天的阳光能晒到床上。在靠窗的地方,妈妈给我买了一个书桌,我在那里做作业。
按理说,爸爸养病,每天都陪伴着我。可是,我依然没有记忆。我搜遍了脑海,还是无果。
再有爸爸的记忆,就是他最后一次住院。有一天晚上,妈妈打电话回家,告诉我,她要陪夜,不回家了。老公房,大家都相互照应,安全上完全没问题。我就独自一个人睡了。第二天,妈妈回来了,告诉我,爸爸过世了。
后面就是开追悼会,具体细节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爸爸过世后,我第一天去上学。我们的教导主任看着我的左臂上带着一块黑布,他一下子惊呆了,那个高大的老师脸上惊愕的表情我还历历在目。这个一向很喜欢我的教导主任得知我爸过世的消息,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目送我进了教室。
我的同学们知道了我爸过世的消息,她们还特地在学校广播台为我点歌。听到她们为我点的歌,我趴在桌子上,哭了一场。各个年级的好朋友们都来看我,看到我红红的眼睛,她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我,陪我去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就这样,过了两周,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早晨醒来,我对我妈说:“妈妈,我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好像梦醒了,爸爸还在我们身边,这只是我的一场梦。”妈妈怎么回答的,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从那天开始,我又是原来的那个我了。虽然没有喜笑颜开,但是也并不悲伤,成绩依然很好,待人接物也依然那么礼貌。爸爸过世,对于我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我依然还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只是周围的大人们看我家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年过年,我们应邀去了我三姨妈家吃饭。我妈从小被亲外公送掉,但是他们依然保持联系,也经常走动。所以,每年过年我们都会相聚在一起。
三姨夫很会烧菜,满满当当地一大桌子菜,她们聊着天,不怎么招呼我。我给姨妈们拜年,她们就淡淡地对我点点头。姐姐们已经上班了,在那里热闹的聊天。我最小,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就傻傻地坐在那里听着,偶尔勉强插上几句来刷下自己的存在感。
饭桌上的菜太多了,大家没吃多少都已经饱了。三姨妈张罗着让大家把菜分着带回家,她亲热地喊着大姨妈、二姨妈,还有舅舅,让他们务必带菜回家去。她喊这个喊那个,唯独漏了坐在角落的我们。我坐在那里,心越坐越冷。当时我对我妈说,“妈,我们不要带菜回家。”我妈说:“好。”其实也是自作多情,人家也根本没有在意我们两个。
从那个时候起,我妈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以后要争气。”
是啊,我是挺争气的。一年过后,我轻易地考进了高中,后来又考进了大学。(我们那个时候,考高中读大学还是有点难度的。)姨妈们没想到我成绩那么好,我的二姨妈还对我妈说,女孩子上什么高中,读什么大学。家里环境不好,早点工作算了。我妈气的不得了,她说:“我女儿考的进学校,我就供的起她上学。日子总能过下去。”
大学里,我担任了团支部书记,每年拿着奖学金,在临毕业时还入了党。大学毕业后,我换了几个工作,就到现在的广告公司,我始终是那个争气的孩子,才进单位没多久,就从行政助理提拔到了办公室主任。这次,姨妈们再无话可说,反而责怪自己的孩子不够争气了。
我的婚姻也很顺利,我的爱人是她们最欣赏的公务员,还是那种有技术含量的公务员。可是,在经历了许多次的伤害以后,我和我妈对她们早已心灰意冷,连结婚也没有邀请她们。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我这大半生算是争气吧。我妈一直说,我是她的骄傲。我身材高挑,长的也不影响市容,工作稳定体面。嫁的老公不仅有事业心,也对我非常体贴。我的女儿聪明,漂亮,成绩也挺不错的。
可是,这是我妈心中的女儿。她,不是我。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而已。
就像我对我爸的记忆那样,一切都封存了起来。我不提,仿佛悲伤就不存在,我的人生就不曾被伤害,我就不会再受痛苦。然后我带着妈妈的期望,活成了别人心中的样子,成为了别人心中的标杆。
我不快乐,一直不快乐,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拥有很多了,我总是不自觉地比较。当别人晒工资单时,我就责怪自己当初还不够努力,不然可以有更大的发展。当别人在朋友圈晒饭局时,我在厨房忙碌着烧菜做点心,心里闷的不得了,凭什么人家可以双手一甩就出去玩,而我必须在家做家务。
人到中年,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对于我本来糟糕的情绪更是雪上加霜。情绪影响身体,终于有一天,身体用它自己的语言向我抗争。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目前我也没有办法坦然地来面对这一切。也许等到这一切过去了,我能再来好好写一下。
当人生遇到挫折的时候,你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最痛苦的不是病痛,而是我突然发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妈常和我说,我和女儿是她最重要的人,她只在乎我们,没有我们她就活不了。她无数次地这样说,让我觉得压得透不过气来。我很害怕,怕死的要命,就怕我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受不了。我也怕,怕自己做的不完美,让她失望。
为什么我能那么快做管理层?因为别人只做一遍的事情,我会提前在脑海里操练好几遍。因为只要领导的一个眼神,甚至现在他不需要再开口,我就已经提前把工作做的妥妥当当。是我工作范围内的,我来做。不是我工作范围内的,只要我有时间,也照样能帮忙做好,甚至比本职员工做的更好。
为什么我的家庭和睦,因为我承担了家里大部分的工作。可以说,这个家里有什么需要做的,基本上就是我的事情。我好累,真的。
我不知道一个完美的员工,一个完美的妻子和一个完美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真的尽力了,我做到了自己的最完美。
只是现在,我不想再背着个枷锁前行,也许挣脱爱的束缚会很难,但我还是愿意慢慢地尝试,在尝试的过程中,找到那个不知遗失在何处的我。
我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起码我知道有哪些东西是我不想要的。我可以对那些我不想要的说不,这就够了。其他的,慢慢来吧。
今天的文字,只是一些我存在心里很久的话,我不想去修饰,也不想加工。写出这些话,我已经用尽了全力,就让我任性一回吧,就这样,今天先写到这里,就这么仓促的结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