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极致丧的学理之路

Be  A  Bitch


林小姐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单方面的好朋友。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我不确定我在他那里是否也算朋友,之前的三年半里,我们也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但是林小姐对于《红楼梦》的热爱和独到见解使我由衷地欣赏他。曾在校报当编辑的时候便怂恿林小姐给我投稿,写读后感写散文写《红楼梦》,每次这样的时候林小姐总是一言不发,微笑着对我摇摇头。也就是这样,我一面认定林小姐是个非常高冷的男孩子,一面又觉得他非常厉害。

对了,忘了说,林小姐确实是个男孩子,而且是个学舞蹈的男孩子,浓眉大眼非常好看。而他“林小姐”的称呼是他的室友告诉我的,说这是因为他来到成都读大学之后常常生病,柔弱得像林黛玉,所以被叫做“林小姐”。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喜欢这个称呼,知道的第一时间,我就在各个社交平台认认真真地将他备注为“林小姐”。

由于林小姐的少言寡语、热爱红学、以及喜欢欧美非常夸张的各种明星,我一度认为他可能是个高冷而不好相处的人。偶尔遇到一桌吃饭我也小心翼翼不敢多话,生怕林小姐回去手舞足蹈翻着白眼在他朋友们面前吐槽说:“今天吃饭遇到了一个很夸张的女人”。说来我甚至脑补过这样的场景。

而我和林小姐结束单方面的友情关系大概是在上个月,他突然发微信给我问我论文需要写多少字,于是那天非常我们非常神奇的从论文聊到了文艺骨干,再从找工作聊到了我们所学的专业。 我想后来我也应该算是他的朋友了,像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是我的朋友一样。

这一聊才发现林小姐原来跟我一样,在极度痛苦和纠结中度过了大学四年,于是我们非常愉快地diss了一下本专业然后一起懊悔再相互安慰。

其实,我们本来都是应该转专业或者一开始就应该去学自己热爱的东西的孩子。所以按理说,林小姐应该去学舞蹈,我应该去学文。对了,顺便提一句,林小姐的室友应该去学画画。

但是就是这样,命运莫名其妙将我们赶到了这里,恨不得摔了单片机卸了编程软件抱头痛哭,为什么当初的自己怂到根本不敢去追逐自己热爱的东西?

林小姐的学理之路跟我很相似。

首先,我们都不是很有主见的孩子,学什么、去哪里都不是自己可以说了算的事。

其次就是怂到爆,不敢哭天喊地求爷爷告奶奶说不让我做自己喜欢的我就跳楼退学。

于是我们相约电信,焊了四年板子,背了四年代码。不要问我为什么是敲或写,说多了都是血和泪。

林小姐初升高的身份是特长生,可是命运捉弄,他同时也考过了文化课的成绩。面对舞蹈团里自己不喜欢的老师、文化课成绩过线,他便非常开心的离开了舞蹈团。我想这件事大概会让他后悔很多年吧,悔到肠子发青发黑那种。

如果当年老师稍微好一点?如果当年自己没有考过文化课?那么是不是会在舞蹈的路上一直走下去,最后成为一名艺术家?

而我不可否认,也懊悔了很多年。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当年高中分文理科的时候选了文科的孩子会被嘲笑没出息。而我虽然当年义无反顾的填了文科,却被老师追到家里说理科比较好而且擅自给我改了志愿。后来才猜到他可能觉得再重新培养一个班长太麻烦了之类的,反正那之后也没有跟他相处的很愉快,以至于我到现在见到他还是会狠狠地翻上一个白眼,在心里骂上一万句XXX。

而高考志愿的决定权也不在我的手里,家里人说上大学应该走远一点;家里人说选通信吧,将来好就业。我说,好。其实我想学文,我还记得自己曾怯生生的提过一嘴,立刻被怼说,“你学这种将来能干嘛?”后来大一、大二、大三我都怂到不敢转专业,我怕回去会被打断腿。

最后事实证明,当初说的理工科好找工作就是一个大笑话,在我们这类人身上根本不成立。

对了,期间还有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是,四年前我还百度了一下“通信工程”,百度百科说主要学物理。当时还想着自己物理也还好,结果大学物理上、下我不光挂科还重修,想来也是相当打脸了。

大三的时候班里有个男孩子转去了自己喜欢的专业,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天知道,我当时羡慕的要死。后来林小姐也跟我说,他当时跟我一样羡慕又佩服那个都快毕业了还敢于折腾到底的男生。

可惜了,我也搞不懂我们为什么会这么怂,还怂了这么久。后来终于没有很怂的我鼓起勇气考了个研,但是死在了英语上。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了。

林小姐告诉我说,他走到这个十字路口,回过头才发现当初出谋策划的人早王八脖子一缩拜拜了。而就剩他一个人,尴尬又迷茫,埋怨不是恨也不是,只怪当初内心没能坚定一点。

就好比我们这种天生数学差的人,在我们这里本来就不存在战胜它的可能和动机,那为什么不能勇敢的说上一句“我特么就是数学烂怎么了?” 可还是默默学了N多年。天知道当年的高数考试我们是通宵背题才考过去的。

这四年,林小姐说他和家里抱怨过无数回。闹到天翻地覆,闹到母亲以泪洗面,闹到自己压力巨大到抑郁,最后挣来的就是以后的选择都听自己的。

其实我也是,我甚至到前一段时间还在跟不停要求我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母亲抱怨,“是我不想考么?是我这个专业根本没有招的!” 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便说上一句“我什么都不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加上毕业的焦虑我很烦,可我猜母亲比我更烦。

后来终于想明白,认认真真地告诉她,说这些年她替我做的所有决定,小到买什么样的衣服鞋子,大到学什么东西去哪个城市,都没有让我很开心。

一直掌控着我的人生希望它圆满又美好,可是到头来得到的回报是无休止的埋怨和争吵,我想和林小姐一样,为这么多年的不开心换一个往后决定都会自己做权利。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工作喜欢谁选择跟谁结婚,往后的日子都想自己做决定,好与不好,我都认。也许我会偷偷后悔,但我绝不会埋怨一句。

我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懂,但这一回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说来像林小姐这样的人,本来应该也有很多展望,有机会度过精彩美好的四年。但是迎接他的不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舒心,而是心理医生。加上焦虑的状态、来到成都生病、想太多之类的很多问题,林小姐说他觉得自己的方方面面似乎都被诅咒了,能想象到的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他都有过,从一个自信的人变得极度敏感而自卑。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才惊觉,原来林小姐不是高冷,而是因为自卑。和我这种人一样,看起来正常、高冷、严肃、外向,但是骨子里永远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自卑。

可是好在经过了那么久的斗争,我们也终于都和自己达成了和解。林小姐和自己和解的标志是通过心理医生、家人、朋友的帮助重拾自信;而我则把自己当作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不再为难自己,也不再钻牛尖角。林小姐说,人总应该拥有一些阿Q精神。

很久之前我就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痛苦是无法拿来量化比较的。就好比一个农民工为了养家糊口日夜搬砖,身心俱疲却也供不起孩子读书和一个处在青春期脸上长满痘痘,日夜对着镜子叹息的少女一般,你要问我两者谁比较痛苦?我又怎能给你确切的答案呢?

林小姐告诉我说他是一个极度理想主义的人,而喜欢艺术的人往往内心充满奇奇怪怪浪漫主义的想法。所以很多对别人来说不算是什么问题的事情,而在他这里就是一个大包袱。

其实我们也曾庆幸过,幸好走过这么一遭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不管是当初想逃离舞蹈团的林小姐,还是被洗脑说理工科好就业的我,我们都在痛苦的走了一遭之后,内心的理想才散发光芒,写满了希望等待着我们去争取。

前两天,林小姐跟我说他在准备今年的研究生考试-----他准备报考舞蹈学。我激动地差点跳起来,且不去讨论结果,光是这份勇气就足以值得世上所有的掌声和祝福。

我说这次你千万不能再怂。他说,多少还是有些恐慌,面临毕业和就业,怕浪费这一年时光,加上用人单位的歧视、跨考的之类的各种压力。于是我很认真地给他讲了去年这个时候我决定跨考的动力来源--------《奇葩说》的某期辩题里如晶宝贝提到的观点说“离开要趁早”。

大意是说如果你决定离开一个城市一份工作,那就得趁早。如果今天因为待了五年而舍不得离开,那么待到第十年的时候你更舍不得离开。如果你觉得现在很难开始,十年后再去选择的时候,会更难开始。

不知道这些话对林小姐有没有用,反正鼓励他坚持走下去是我单方面宣布的2018年度任务之一。他说自从开始考研,整个人就变得很有冲劲。

林小姐说他觉得自己一路搞艺术非常执拗,会为了一些让自己感动到热泪盈眶的东西而去原谅这个世界所有不好的东西。是极度感性的人,渴望改变但还是会被羁绊在现实里。也是那种为了自己喜欢的某种“信仰”摔断腿也无所畏惧的人,哪怕摔得很痛摔得粉身碎骨。

虽然如今变成了门外汉,但还是希望他能在某一个舞蹈动作中、某一本书中、某一个大师的理论中找到可以触动到他灵魂的东西,然后一路不回头的狂奔,因为他本来就是个骄傲的人,他配得上,他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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