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戒酒
——兼作说说喝酒那些事儿
自我评价,我应该不能算是个很爱酒的人。本人平常是不喝酒的,有朋来、去应酬时才喝上几杯。连女儿都说,我爸在家不喝,出去就死喝,说得我好像是爱占别人便宜的小人似的。说者一脸嫌弃,听者仰面哈哈,而我也只有笑着尴尬。
今天郑重其事地说戒酒,可能有些言重、矫情。不过,我真的想戒酒了。在戒之前,先容我回顾一番我的喝酒史。正如伟大人物在重大决策前,立于高山之巅,眼前云卷云舒,他看的不是风景,而是回望来时的路,也是寻找要去的方向。
我第一次喝酒,应在十多岁时。寒假到老家玩,实在无聊,又没大人在家,堂兄继银说,我看平时大伯喝酒那么快活,我们也搞点喝一下吧。我和外甥殿富(堂姐儿子、与我同年)立刻响应。于是他翻出我大伯(他外公)自己酿的封缸米酒,给我们每人倒了一大玻璃杯,粘稠稠的、黄澄澄的,一口下去甜滋滋的,我们仨愣是把那杯酒当饮料喝了。喝完还想喝,又怕被伯父发现,只好作罢。
第一次喝白酒,也是偷着喝的。那时父亲喜欢喝点小酒,中晚两餐都要喝,但不多,一次也就一至两小杯。看着他喝,我就好奇,白酒到底是什么味,也像伯父的酒那样甜吗?有天实在忍不住,趁他不在家,偷喝了一小杯。说来奇怪,居然没感到辛辣,而是一股浓香。这香味到现在我都记得,也很怀念。因为之后的日子里,喝过那么多的酒,我都不曾再闻过、遇过、品到过这种至纯的酒香。
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喝酒,是十八岁那年。村里有人结婚,我去贺喜,被安排在最后一桌,与其他几个年轻人陪新郎。上桌时,他们让我负责斟酒。之前没经过这场合,“无知者无畏”,我不推辞就上了桌。殊不知,这个角色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酒司令”,不仅要会讲,还要带头喝。我也不管什么规矩,上来定场四杯,二两八下肚。之后一来二去,不一会,桌上就有人倒了。可我那天犹如神助,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没过多久,我就遇到人生酒场上的第一次“滑铁卢”,那是在发小桂林弟当兵的送行宴上,我当仁不让又当起了“酒司令”。那天“战斗”激烈啊!喝得他家人一个劲地藏酒,而我则醉得一塌糊涂。睡到半夜找水喝,跑到隔壁早点店里,舀起门边桶里冷水喝了个饱。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那只桶盛的是搓抹布的脏水。现在想起来,都要恶心大半天。之前从没醉过,那一次醉,我如生了一场病,几天没缓过劲来,人也瘦了一圈。
那一次,我醉得够狠,但喝得不是最多。要说多,肯定是结婚那天。人家新人敬酒,多半是用水替代。嘉宾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图一高兴呗。小伙伴们也劝我喝点水意思意思,可我坚决说不!都说喜酒不醉人,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农村杯子大,一杯七钱,每桌至少敬一杯,遇到喜欢闹的或者受尊敬的,还得多喝两杯,我记得光敬小郭同学大舅就是三杯。后来小郭同学说,看你那天喝酒都怕人!我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就知道反正没醉,看来老古话没骗人。
喝得多不代表喝尽兴。要说尽兴,那得说说我与建平、伟兄,今年春天在道军家的那顿酒。道军不喝酒,我们仨端杯,开始说一瓶,每人三两三,微醺即可。可一瓶下去,似乎没喝够,便又开一瓶,说喝多少是多少,不再一线平推。谁知喝着喝着,第二瓶又下了肚,竟然还是微醺。真是应了那句话,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样的状态还有一次,那是二十多年前,我与建平在伟兄和景芳嫂子的婚礼上。那时我俩都在部队,多年未见,一见面就边喝边聊开了,从上场一直喝到下场,席散了、人走了,空荡荡的大厅里,就剩我俩在傻喝,后来还是伟兄派人来喊我们去闹洞房才罢杯。
喝酒的好状态是可遇不可求的,三请四邀不如不期而遇。印象深的一次,是战友秦勤来我家喝酒。那天他来的晚,我也没准备。在小区门口的“老乡鸡”买了四个小菜,回家炒份花生米、来个青椒炒鸡蛋,切了袋熟牛肉,拌了个黄瓜,然后开了一瓶压在厢底的茅台,我俩开喝。不知不觉,就着一桌不足百元的菜,我俩就解决了那瓶一千多块的国酒。我想茅台肯定没受过这样的“虐待”,我都有些替它委屈!不过这般随意至性的友情,又哪里是千金能够买来的呢?
我喜欢这些没有负累、随性地喝酒,很怕把酒场当成局,搞成战场,但往往事与愿违。有段时间,酒场特多。刚开始,觉得有人请我倍受尊重,我请别人增进友情。隔三差五,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不亦快哉!最疯狂时一周不在家吃饭,一晚能赶两三个场子。可时间一长,愈发体会到其中的负累:别人请我,要搞清同桌有谁,得志趣相投;我请别人,要找对陪客,得门当户对。愈发体会到其中的痛苦:随领导请客,要随时准备扛上药包炸碉堡;陪领导赴宴,要随时准备挺起胸膛堵枪眼。愈发体会到身不由己,有些不想去的酒场,还要弄得像等了一千年似的;有些不想炸的“罍子”,还得弄得像十分享受似的;有些不相识的人,也要弄得像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
更让我不安的是,这种酒场的侵蚀,已让我失去了一些原本的随性与纯真。前些日子,有同学来送小孩上学,我请他吃饭。考虑到人不多,就订了一个小包厢。可坐下来后,他告诉还有四个同学从老家来,马上就到。临时调包厢没有了,结果十多个人在局促中吃了顿饭。那晚我责怪他们,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搞得很被动。他们以为我客气,笑着说,不要紧,平时在家就这样,人多了,不就添双筷子吗?后来反思,可能是我变了,把同学故旧的友谊当作场面之事应对,使本该简单的关系复杂化。我不想这样,于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我想戒酒的一个原因。
我之所以想戒酒,还在怕它对身体的杀伤力。年轻时,醉过,睡一觉后又是一条好汉,而人至中年,心力已不如前,再醉,复活很慢,有时连着几天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特别是酒对血压的影响很大,而本人高低压值一直在临界点挣扎,我担心再喝下去,有一天会倒在酒桌上或者从酒店回来的路上,决不危言耸听。
我想戒酒,还有个原因是它容易误事。过去酒一味地喝多了,才会出现短暂的断片,可最近几年,断片不止在醉酒后,有时稍多一点就忘事。前不久回老家,继双表弟托我一事,当时我满口应承。第二天却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第三天他发信来问情况,我才依稀想起,可忘了具体细节,又不好直接问他,和他绕了半天,才套出原委。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有些事有没有得罪人、伤人心,我都不知道。
真的累了、烦了、怕了,我想告别酒局,退出江湖。但是(注意,现在说但是了),酒这东西,要戒了它,真的很难。之所以难,因为它披着社交外衣,承载着一定的社会责任。别人给你递烟,你说不抽,一般不会再勉强,但喝酒就不同了。一桌子人,你不喝,好意思吗?你不喝,有意思吗? 曾有一次,一老兄喊吃饭,那天我不太舒服,可又推不掉。老兄信誓旦旦,说你来就行,喝什么都行。可一到桌上,傻了。除我之外,一桌人全喝酒。上场共同三杯后,开始各找对家。第一轮,他们敬了一次,我也谦恭地回敬一回。来去之间,我是满脸堆笑,一个劲地说,“你拿茶,你拿茶。”有的干脆喝茶了,也有爽气的,还是坚持应之以酒,弄得我像得了多大恩惠似的。再后来,看他们你来我往,我则只有坐在一旁陪着笑脸,直到嘴角抽筋。
有时候,我还是挺佩服自己的。一路走来,要说工作、事业,都没什么建树,但个人有两样东西值得骄傲。一个是在某造就“烟鬼”的部门,把烟戒了;另一个是在某闲得蛋疼的部门,把肥减了。因此我相信,只要下定决心,只要诸友理解,戒酒绝对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这个小目标如果能够实现,那我就更加佩服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