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耷(1626-1705),别号八大山人、雪个、个驴,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明末清初画师,晚年在写意画方面取得极高成就。朱耷之画,不似工笔画之精巧细致,也不似寻常写意画之清新飘逸,而是在隐约含蓄的笔触下隐藏着荒诞的意味。
《美学原理》中提到:“荒诞是现在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只在西方现当代美学中出现。”或许“荒诞”一词是来源于西方,但“荒诞”背后的含义在中国古代艺术作品中也可寻觅到痕迹。要形容朱耷这个中国古代画家的作品,除了“荒诞”,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
《美学原理》中说,荒诞最突出的品格就是反叛。反叛分为两种方式:一是返回自然,拒绝这个社会。清朝建立以后,朱耷身为明朝遗老,长年匿于寺庙、道观,晚年居于乡间茅房,远避朝堂纷争,少与人来往。朱耷拒绝社会既是自家江山易主时的无奈选择,也是他厌世嫉俗的清高品格的体现。二是返回自我,深入内心。朱耷晚年常在 “佯狂”状态下进行绘画创作,在形式上不拘一格,以笔下看似荒诞的花鸟鱼虫映射自己的内心世界。
本文分析了朱耷晚年写意画的荒诞的艺术特点,并进一步挖掘荒诞的原因所在。
一、朱耷画作荒诞的表现
(一)朱耷笔下物象的异化与荒诞化
朱耷将笔下物象的具体形态进行主观上的改造,使其荒诞、古怪但别有深意,令人过目不忘。
朱耷晚年画作中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白眼:他笔下的鸟、鱼及其他物象一概翻着一双大大的白眼,尤为醒目。在现实生活中,鸟、鱼的眼睛在整个躯体中的占比较小。但在朱耷的笔下,这些生灵眼睛放大三四倍之多,瞳孔仍是细细的一点,大比例的眼白给鸟、鱼平添一份不屑与傲气。如《孤禽图》,一只鸟立着,大大的白眼像是在表达着不满。
除白眼以外,《个山杂画册》也是朱耷笔下物象荒诞的典型体现。这幅画作中的兔子,躯干像马、像驴、又像牛,眼睛像是熊猫眼,全身上下唯有耳朵像兔子。这种四不像的荒诞感象征着身为明朝遗老的朱耷,在清朝的尴尬地位。朱耷擅用简洁而夸张的笔触,将自己的形象抽象化地融入笔下的物象中。
(二)朱耷笔下空间关系的扭曲与荒诞
朱耷晚年喜爱画鸟和鱼。朱耷笔下的鸟,有立在地上的,有挂于悬崖边的,或有栖于树上,却几乎没有翱翔天际的。他画的鱼也是如此,几乎没有在水中曳尾的。如《竹荷鱼诗画册》中,鱼飞在空中,呈现一种与现实相悖的形态。在《鹰蟹图》中,岩石上的鹰俯视着岩石下的螃蟹,螃蟹则向鹰张牙舞爪。一鹰一蟹,一上一下,但这两个物象却呈现出对抗的关系,令人啼笑皆非。
(三)朱耷笔下题字与画押的荒诞与隐藏含义
朱耷自号“八大山人”。不了解的人可能以为八大山人是八个人,但并不是。用拆字法来理解,朱字去掉牛则是八,耷字去掉耳则是大,叫八大山人是因为他们家不再执天下的牛耳。还有一种说法:他自称“八大者,四方四隅,皆我为大,而无大于我也”。我个人比较赞成第一种猜想。“八大山人”不单在含义中露出荒诞感,在字形上也是。“八大山人”这几个字写得又像笑又像哭,应是朱耷故意为之,体现了朱耷哭笑不得的无奈的人生态度。
朱耷的画上经常有一种奇怪的签押,仿佛像鹤,又仿佛像龟,据说是“三月十九”,这是崇祯十七年北京城破的日子,他在用这个小小的签名纪念故国。
二、朱耷画作荒诞感的成因
(一)前朝遗老的身份背景
朱耷其实是化名,他的真名是朱由桵。作为明太祖朱元璋第十七子宁献王朱权的九世孙,朱耷接受良好的教育,也有很高的艺术天赋。在朱耷十九岁那年,清军入关,明朝灭亡。不久父亲去世,朱耷带着母亲开始流亡生活,在寺庙、道观等地居住。
因为朱耷的特殊身份,他只能通过隐晦含蓄的艺术手法、扭曲荒诞的艺术形象来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他描绘的花鸟鱼虫,常常只占据画纸的一角,而且总以白眼示人,仿佛代表了他自己对清王朝的不满,和隐姓埋名生活的凄苦。
(二)文人常有的高洁品格
朱耷从小接受传统儒家思想教育,一腔热血,报销国家。谁曾想朱耷年少时明王朝破灭,朱耷以后的命运注定是悲惨的。
但已经培养起的对明王朝的感情仍在,加上文人的倔强不屈、高洁的品质使得朱耷避世隐居,遁入空门,借由画作来抒发他恢复明朝的愿望与至死不屈的精神。
(三)对前辈画家的借鉴
朱耷曾借鉴吸收了多位画家的艺术技法,其中一位就是徐渭。徐渭也曾患有癫疾,且画风狂怪。
但两人的画风仍有区别:徐渭画作有着饱满的激情;而八大山人则背负了更多的愤世嫉俗之情和国破家亡之痛,他的画作更为安静、内敛,多以变形荒诞的手法,将他自己的思想感情注入到花木鸟兽身上。
总而言之,朱耷晚年的写意画中无处不体现着荒诞的特点。晚年他独自一人在破败的乡间小屋里创作的时候,面临的应该就是荒诞感的实质:人在面临虚无深渊时所产生的焦虑、恐惧和失望。朱耷在内外因的共同作用下,借用隐晦的艺术手段,将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深藏,以期后来者的挖掘与共鸣。
参考文献:
[1]高居翰《八大山人绘画中的“狂颠”》,《中国画》,1987年第1期
[2]陈立立.《析八大山人之“狂”》.江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09(1):2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