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擦书
我借的书封面不小心弄上了油渍,当时突然有点不开心,确实也是自己落在厨房没有放好,就耍起小脾气:“谁把我的书弄脏啦,怎么那么讨厌啊,这可是我借的书,真是烦死了!”
原以为妈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责备我:“自己的借的书看完乱放,弄脏了怪谁啊。”
谁知道妈竟是一脸的紧张与抱歉,拿起我的书,使劲儿又不敢用力的去擦拭,我一下子惊呆了,强忍住泪水,拿过母亲手里的书,故作轻松的说:“哎呀,这书皮是棉布做的,拿用过的旧牙刷蘸点肥皂,刷一下就干净了。”我刷干净后,妈又认真看了看书,再看一眼我,才放心地走开了。
事后想起,心里总是很难受,忍不住责怪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妈对我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我宁愿她一辈子像小时候一样打我骂我,真怀念那个时候,妈打骂我的力气可足了……
(二)家庭教育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过晚饭,正准备收拾碗筷清洗一番……
妈:“小煊把碗筷收拾一下,餐桌抹干净!”
我愣了,“还是我来吧!”
妈:“你别动!他多大了,干这点小活儿累不着他。”
弟弟乖乖地收拾好了,我在旁边指点着,“把这里再擦一下,把凳子摆好,把碗筷就放池子里,我来刷……”
爸蠢蠢欲动,镇静而悄然地寻找机会伺机而逃,守在厨房门口的妈开口:“你准备干什么,刷锅!”
爸笑着说:“这不,闺女回来了,得给她机会表现表现……”
妈:“闺女表现的机会有的是,你也得在你闺女面前表现表现不是……”
我:“妈,我来刷……”
妈:“你别管了,出来跟我回屋看电视。”
我被拉出了厨房,趴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爸淡定地撸起袖子,弟弟则打扫好厨房,安静地洗洗手回屋了。
妈正在门口洗漱池洗手,“别看了,赶紧洗洗手回屋。”
我:“爸,你行不行啊,别刷不干净啊,要不我来吧。”要知道,我爸这双手几乎是不沾柴米油盐的,偶尔被迫刷锅洗碗也是三下五除二的敷衍了事。
爸把筷子一根根捡起来,打开水龙头,“开玩笑,我这么爱干净的人会刷不干净,看着,这水龙头开小一点,把筷子上下搓一搓,这样洗的干净,又不浪费水……”
这说的干的一套一套地,还挺像回事儿的,不由得称赞一句:“妈,这一年来您的家庭教育做的很成功嘛!”
(三)铺床
我和弟弟从小爱和爸妈一起睡,后来爸就把他们房间的床换的格外大。
每次回家都是十天半个月的,我一般都习惯赖在爸妈房间,尤其是冬天。这次回家,妈也没给我铺床。
晚上,我和爸妈坐在床上看电视,花婶儿和霞嫂子来找我妈玩儿。
花婶儿:“哎呦,英子回来啦,怎么躺你们床上了。”
霞嫂子:“不会还和你们一起睡吧,都多大了。”
“该出嫁的大姑娘了,还和你们老两口一起睡,不行啊。”
“她不是自己有屋吗,怎么不让她自己睡,这姑娘大了,不能和爸妈一起睡,竟让人看了笑话。”
“她昨个儿才回来,还没来得急给她铺床呢,我就说一会儿准备给她铺床呢。”妈脸上挂不住,不好意思的说,然后风风火火地从柜子里取出棉被,给我铺床了。
“哎,这孩子啊,就应该早点分床,尤其是姑娘。
“可不是,难不成要等到姑娘出嫁时还在妈的床上躺着,那婆家还不羞死她。”
“'我这就铺,一直都准备好了,嗐,就一会儿的工夫,这不,棉被什么的都给她预备着呢,啥时候回来,啥时候用。”
“是啊……”
“就是……”
“英,今晚回你自己屋睡,都给你铺好了,昨晚是刚回来,一会儿看完电视就回屋睡觉。”
哼,我才不,我就高兴和我爸妈睡,你们管的着吗,我嫁不嫁的出去才不要你们管哩!
自然,晚上她们一走,妈问:“今晚在哪睡?”我拱在妈的怀里,就是不走。“哎哟,丫头,你准备跟你妈睡到什么时候啊,你们一般大的同学知道了还不笑话你啊,”妈笑着捏捏我的脸蛋。
我从被窝里探出头,“就那谁谁比我还大一岁,她也和她爸妈一起睡,我都看见了!”
(四)掏耳朵
腊月二十九下午阳光正好,正在过油的妈对爸说:“你去把对联买回来,贴上吧!”(过年要炸一些油条、豆腐、丸子等,俗称“过油”)
吃饱了的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着挖耳勺:“爸,你过来坐下,我给你掏耳朵。”
“好!”
妈:“掏什么掏,先让你爸去买对联,要不就没时候了。”
我:“现在太阳好,最适合掏耳朵,大街的铺子里卖对联的可多了,急什么。”
妈:“你这死丫头,惯会没事找事儿。”说完,又继续忙她的,她不让我帮,说我只会帮倒忙,只允许我适当的时候添两把柴火。
爸的耳朵每次我掏的时候总是满满的,掏完之后干干净净的,很有成就感,所以我很喜欢给爸掏。弟的耳朵不好掏因为他的耳屎是湿的,和妈的一样,妈从来不让我掏。
“爸,我不在家你是不是都不掏耳朵啊,都满了,你听还听得清吗?”
“你不在家,我就不掏,就等着你回来给我掏。”
听到爸这么说,我心里美极了,然后挖出一大块儿一大块儿的,放在爸结实的大手上,展示我的厉害!
弟出来了,也搬着板凳,“姐,给我也掏掏呗!”
“去去去,谁乐意给你掏,我不认识你。”
爸的掏完了,耳清目明的磕着瓜子去买对联去了。弟趴到我的腿上,他从小就这样,喜欢趴我腿上让我给他掏耳朵。
仰起脑袋,“姐,我准备好了,”然后又趴下去,闭着眼睛。
“去,拿张纸巾过来。”
他又小跑儿去屋里拿张纸巾递给我,然后再重新侧着脸趴下来,妈闲得时候看一下我俩,“这个小家伙,从小就会享受。”
(五)除夕夜
除夕夜照常还是萝卜猪肉馅儿饺子,吃了这么多年,还是这种馅儿的饺子最有年味儿。
“妈,除夕夜你准备做几个菜啊!”
“我都没准备,今年都没买啥年货,都吃不了多少。”
“你每年都要调几个小菜啊,我去年不在家你都做了,今年怎么不准备啊,你是不是不爱我啊。”
“对对对,我就是不爱你,你不是我闺女,找你亲妈去。”
“找不着了,我不管,你就要给我做。”
晚饭后,我和妈就去街上仅剩下的一家超市买了菜,照例做了两个有代表性的小菜。一个是菠菜、粉条、胡萝卜、蒜苗煮熟,用调料调一下,寓意“算着过”;一个是糖醋藕片,寓意“好运连连”。
小菜做好,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一面核桃、瓜子、花生、糖摆一盘,一面橙子、苹果、柚子、菠萝放一块儿,满满的一桌子。
“英,咱去看看你姥爷吧,今年你舅他们一大家子都进城过年了。”
“对啊,我说呢,总觉得忘了点什么。”
拿一些吃食,我和妈趁着月光正好,去往姥爷家,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晚上吃了什么,睡了没有,没有子孙绕膝的除夕夜,心里会不会孤独呢?不由得搀紧了妈。
“姥爷,你睡了吗?”
“哎,谁啊,是英吧?”
“爸,你还没睡啊,我和英过来看看你。”
“刚关灯了,嘿嘿,没睡着,进来进来……”
姥爷年纪大了,觉也格外少了。妈和姥爷坐在床上,我搬个凳子坐在床下,拿手机播放春晚当作背景,给姥爷剥着瓜子核桃……
“姥爷,你晚上吃的啥?”
“还是你大姨和你妈给我的饺子馅儿,那么多,我哪吃的完,晚上就捏了十几个饺子,下着吃了,还没少吃……”
“我前儿给你拿的包子,吃完了吗?”
“没有,呐,还在筐子里放着,你姐又给我拿了红薯包,都没吃,在那放着……”
“你怎么不吃啊,赶紧吃呗。”
“我一个八十多的老头子,能吃多少,你看看那一堆堆儿,我啥时候吃的完啊,你一会儿走了,把那啥啥拿走吧……”
……
聊到晚上九点多,姥爷让我们走了,一晚上说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听不懂这些,能听懂得就是老人孤独的心得到了慰藉。
“妈,你说为啥姥爷不愿意在咱家住?”
“他七老八十了,住在女儿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都是事儿啊。”
“这有啥,有病就给他看嘛,再说也方便我们照顾他,也不用每天来回跑了。”
“你懂啥,哪里有老爹住在女儿家养老的,那你舅还怎么做人?”
为什么感觉这么复杂呢,我不懂。
没熬到凌晨我就睡着了,凌晨钟声响起,噼里啪啦地爆竹响到天亮。弟弟放完鞭炮,我被吵醒,妈强行喂了我六只汤圆,也不管我半夜吃汤圆是不是不消化,她总觉得,我吃了,这一年就平安了。
老规矩,妈还得去土地庙去烧香请福,我几乎每年都是要去的,妈看我太困了,就让我睡觉,可是,我却睡不着,一直等妈回来躺在她怀里,才睡去。
(六)回家吃饭
躺着床上,弟拿着我的手机玩我的QQ,突然问我:“姐,你是不是不爱我。”
我乐了:“蒽,我就是不爱你。”
弟把手机还给我,双手交叉枕在脑袋下,一本正经地说:“我就知道你不爱我,你从来不给我点赞,还不对我设置特别关心,你的每条说说我都给你点赞,还关心你……”
我:“你是我从小抱大的,你说我关心不关心你?”边说边给他比划,我抱他的时候他还没有我胳膊长。
由此再拐弯抹角地表达,我其实是爱他的,可就是不想直接告诉他。
他刚理解完,我的朋友们就来找我玩了,这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我们一起出门了,外边飘起了雪花。
围着大街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一个朋友家里,六个人坐在床上,打起了扑克,输了要用描眉笔在脸上画画。最后,大家都无一幸免,欢乐地洗了洗脸,赶去另一个生了宝宝的发小家,看她可爱的女儿。
从小到大,打打闹闹,我们从懵懂的少年到如今已有人为人母为人妻,这一切,竟然已有二十余年的光景,一行七人此刻的合影,与小学照片拿来作比较,多少的感慨,也道不尽这时间匆匆。
相聚的时间也是如此匆匆,我和其他发小先后接到来自爸妈的电话,让我们回家吃晚饭,如此,便合影留念就此作别。
路上,雪还下着,我们想办法顺路,再一起走走,却还是要面临着东西南北一个又一个的分岔路口。记得小时候,我们也常常聚在一起玩耍,也时常玩闹嬉戏忘了时候,家中父母便出动找回自己的孩子,领回家吃饭。
一到吃晚饭时,便会听到:“谁谁谁,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今晚也是这般,不同的是你接到电话,父母的语气温和多于责备,“……蒽,行,再说一会儿话,就回家吃饭吧……”再也不会有那句“明儿个再一起玩儿”了。
回到家里,先叫一声“妈,爸,我回来了……”
爸妈从厨房走出来,忙着把我身上的雪用毛巾拍掉,我站在那里,让他们拍个干净。然后进屋,妈端过来饭,“趁热赶紧吃吧。”
爸:“都有谁啊,还是你们几个吧。”
我:“蒽,是的。”
爸:“她们都回家吃饭了吧。”
我:“回去了。”
爸:“今天下雪,挺好看的,你们拍照了吗?”
我:“拍了,最后离别的时候照了几张合影,在谁谁家门口,天黑了,拍出的不是特别清晰,也能看出谁是谁。”
(七)葱油饼
妈做的啥,我都爱吃,尤其是葱油饼。
在家的最后一天早上,妈早早的起床给我做葱油饼,吃完早饭,我就要离开家了。
妈一直嚷嚷着:“赶紧吃,赶紧吃。”好像以后,我就吃不到了似的,不过,也确实很难再吃到了。
吃完早饭,妈又问:“行李收拾好了吗?”
“手机充好电了吗?”
“手里有零钱吗?”
……
爸在我茶杯里装满热水,司机还没给我打电话,爸、妈、我在屋里屋外走来走去。
妈:“吃饱了吗?”
爸:“几点的车?取票了吗?”
妈:“那边还冷不冷,要不要多带件衣服?”
爸:“行李箱沉不沉?”试了一下,“有点沉,你到时候让谁帮你抬一下。”
妈:“……”
爸:“……”
……
“嗡嗡嗡……”
“喂,好,我准备好了,好,我这就过去。”
“爸妈,我走了,你们别送我了,就在街口。”
妈:“怎么能不送你呢?让你爸送你。”
爸:“让你妈送你。”
我:“不用送了……”
妈:“你快去送她。”
爸:“你也一起去。”
我:“不用送了……”
行李被爸拉着,拉出了巷子,妈跟着后面,最后站在巷口:“我还去送你吗?”
我:“不用了,我爸去就行了。”
妈:“你把她送到车上,看她坐上车了再回来。”
爸:“我知道。”
妈现在路口一直看着,或许是流泪了,用手擦了擦眼睛。
爸送我到车上,把行李给我放好,司机说坐好了,要开车了。爸从车放行李的一边,来到我这边,敲一下车窗玻璃,我急忙打开却没打开,他便把头从司机的车窗里探进来:“我回去了,你到了发个电话,看好你的行李。”
我:“好,你回去吧,没事儿。”
车子动了,我看到爸转过身,背影越来越小,我离家越来越远……
我早上吃的什么,对了,是妈早早起来给我做的葱油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