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各宫院落都掌起了宫灯。
我望着沉沉暮色中各房灿烂若星的烛火,不禁出了神。这艳红的火苗子,究竟映红了多少俊俏的面容,又究竟燃尽了多少孤寂的芳心。融融皎月渐升,美月当空,却不知又有几人有心赏月。
“愁人夜独伤,灭烛卧兰房。只恐多情月,旋来照妾床。”耳边仿佛传来多情歌姬软糯的曲声。宫里的嫔妃都爱听曲,多半因为这词里说出了她们不敢轻言的心声。
外面终于传来许久不曾响起的“隆隆——”车轮声。这是凤鸾春恩车的车轮隔着几重宫墙,在悠长的宫路上发出震耳的巨响。这声音,只能承载一人的欢笑,却诉不尽多少人的寂寞。
我轻轻一笑,此刻总算如了谭小仪的心愿。好在我从娘亲口中知道灵帝昔日潜邸服侍的杨嬷嬷尚在宫中。与她攀谈,到知晓不少关于灵帝的私事。我将灵帝每月固定去法华寺敬香的事情告诉了谭洛心,与她商议着该用什么借口,借此机会接近他。
思虑了很久,大家也没有一个主意。想着灵帝性子冷酷,而今唯有陈太妃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软。于是,我只好请谭小仪将自己自小的身世细节说与我听。
谁也不会想到,她的身世竟与灵帝有几分相似。
原来,谭大学士娶了四房姬妾,共五子一女。这一女便是出自侍妾郑氏。与别的官宦之家不同,谭大人自小格外珍视这唯一的女儿。而侍妾郑氏也因此格外受宠。
谭洛心告诉我,父亲格外宠爱她是因为,在谭嘉从心里,儿子光耀门第只能依靠父辈的恩宠,以及自己的实力,而且还要面对官场其他团派的打压。真正要让谭家的地位屹立不倒,唯有依附皇权。新帝年轻,与其说让儿子们攀龙附凤做上驸马,远不如送女儿入宫,成为王妃来得现实。
更何况,谭洛心自小身娇貌美,更坚定了谭嘉从送女入宫的心。
侍妾郑氏因女儿获宠自然惹来了各房的嫉妒。尤其是生有长子的嫡妻,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还不如一个生了女儿的侍妾。
不知道是不是郑氏福薄,还是正如传言嫡妻对其使了巫蛊之术。在谭洛心尚未及笄之年,就因病生故。谭嘉从的嫡妻告诉丈夫,谭洛心若是孤女身份,入宫恐怕会招轻视,不如纳入正房膝下,有嫡女之名,更显尊贵。谭嘉从听信了妻子的劝告,便要女儿从此尊嫡妻为母。
听了谭洛心的身世,我决定兵行险招。幸而谭小仪不负所望,赢得灵帝欢心。
然而就在我怅然若思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吱嘎——”来者粗暴的推开房门,也不管屋内的我是否休息。
我转身一看——是谭小仪身边的弯儿。她形色匆匆,高耸的宫髻也因疾走,竟有些欲坠。
“怎么了?好端端的,这样急躁地来我房里?”我忍不住轻斥道,“此刻你该好好在宫里准备,小仪若侍寝回来,需要妥善打理才是。”
“姐姐——奴婢此刻来,就是要告诉你事情不好了——”弯儿也不行礼,话语急急地冲出口,“今儿夜里,皇上的凤鸾春恩车可不是接我家小主侍寝——”
“你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手里险些掀翻茶几上的物件。
“是啊——原本,我家小主已经妥帖准备好侍寝。哪里想到,这春恩车并没有停在合欢殿前。奴婢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看到——这车竟停在了披香殿前。”
“披香殿?”我惊得不得不倒退半步,幸而用手撑住了桌子。我疑惑着侧凝视目弯儿一脸的千真万确,问道,“你是说,今晚侍寝的——是童小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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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帐下,春色靡靡。
影影绰绰的红烛渐渐燃尽,烛光越来越暗,为这满室春色更添一丝暧昧。鼎炉里燃着馥郁甘甜的合欢香,轻软的香气缠得人情丝萌动。
童涴墨刚承欢好,此刻身子娇弱无力,只是软软地伏在周煜的胸口。青丝如一匹上好的缎子,洒在背后,在烛光下,盈彩熠熠。满月似的脸庞此刻添着两抹绯云,乌溜溜的大眼睛慵懒地微睁,流转的目光,娇羞无边。
她葱根似的纤指玩弄着周煜寝衣前的蟠龙扣,尽止不住吃吃笑起来。
“你笑什么?”看着童涴墨娇俏的女儿态,周煜忍不住微笑着问。
“妾是笑——自己懵懵懂懂,尽也知晓人事。”童涴墨微微仰起脸,眨着纯真无比的大眼睛,“皇上——妾,是不是自今晚以后就算是长大了?”
“傻丫头——你自入宫就不曾想过这事儿?”周煜轻轻嗅着她的青丝道。
“妾年幼,不谙男女之事——虽有教引姑姑说过——但我总是不明白——”她俏生生地用头心像只小猫一样蹭着周煜的下巴,“到底还是皇上言传身教来得深刻——”
“小妮子——”周煜伸出修长的食指挂了一下她白腻晶莹的面颊,“跟帝王说这样的话也不羞涩——跟刚才朕瞧你跪求救灾的样子,判若两人。”
“皇上取笑妾身。”她坐起身,故意扭着身子背对他,“妾自小长在云南——自然心急那里的旱事。”她缓缓转身,甜甜一笑,“皇上不知道,云南的天蓝得出奇,比这皇宫里最好的蓝玉还要莹润透明。那里的水不仅比水晶还有清澈,而且喝起来甘甜沁心。如果站在白雪皑皑的玉龙雪山上,抬手就可以摘到天边的云。低头,也可见娇美的雪莲。云南民风淳朴。每到泼水节,男女之间毫无芥蒂,互相泼水祝福。如遇到钟情的人,还会互唱情歌。即使是私定终身的事儿,那也是比比皆是。”她美目一转,微微流露一丝感伤:“皇上——你知道吗?妾的故乡,是多么美好的地方。但近年来却饱受旱灾之苦,让身居深宫,沐浴皇恩的妾,如何安心承宠。”
“所以,你就不顾尹魏胜的阻拦,今天巴巴地闯进朕的养心殿?”周煜抬手,轻轻揉着她的青丝,“你就不怕朕一怒之下,责罚你?”
“妾不怕——”她微微嘟起红唇,一脸果敢地说,“妾恳请皇上尽早解救云南之困,不仅为妾的故乡,也是为云南的百姓。何况——妾虽只在选秀时,远观圣颜,却已知晓妾的夫君必是胜于尧舜的明君。”
“你倒嘴甜。”他轻笑起来,“给朕带了高帽子,也不好责罚你的莽撞。”
“皇上——你真舍得责罚妾身吗?”她扑闪着明亮的眼睛。
“自然不舍得——”他轻轻拥她入怀,“看来,你于国于家的忠心与仁慈也是秉承你父亲征西郡王的教导。”
“父亲确实忠君爱国,妾自小耳濡目染也当是虎父无犬女。”说着,童涴墨又格格笑起来,声音脆得好似一枚初熟的青果,脆甜清爽。
周煜吻着她,心里却冷笑阵阵——哪里有这样巧合的事。征西郡王才上表奏章,恳请圣上批准他经自己一府之力,救灾于民。这头,女儿就殷切请旨救民。此刻征西郡王救灾云南的心思恐怕有两重意思。其一,是想让自己的义行引起帝王的关注,继而关注到他那入宫的女儿;其二,恐怕也是一种交易——如果他爱重了他的女儿,他也愿意倾尽所有,帮新帝解燃眉之急。
罢了——周煜缓缓将手伸到了童涴墨的小衣内。她急促的呼吸,像羽绒一样轻抚他的面颊。不过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