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行刑方式按上述表决裁定,现在开始裁决刑期。”
耳朵里传来温柔舒缓的声音,身体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水中,热度浸得我浑身乏力。想看看谁在说话,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被测量者共八人,包括受害者至亲及好友,依次是母亲,舅舅,外公,好友ABC,老师D,邻居E。从母亲开始测量。白白,黑黑去阳间拘魂了,今日就由你记录刑期。”
“是,大人。”
温柔的嗓音和沙哑的嗓音一上一下交错着,测量什么?阳间?刑期?我是谁?我在哪里?
“一百年,一百年,五十年,五十年,五十年,五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总计五百五十年。”
“好,即刻,行刑。”
“轰——”“哗啦——”
惊人的雷声刚结束,瓢泼大雨顷刻而至。
我顶着狂风和冷雨,在街道上奔跑。脸被雨打得好痛,看样子一时半会间,雨是停不了了。
我用湿透的衣袖随意抹了把眼睛,抬起头寻找可以避雨的建筑物。右前方正巧有个大排档,于是我加快脚步往那里冲去。
“不要去!”
我忽然听见了一句撕哑地吼叫。
谁?
我被吓了一跳,打量四周,天色将暗,这又是个偏僻的小区,根本没有什么行人。
真奇怪。
“轰隆——”
又一阵炸雷,炸得我心肝都颤了起来,于是忽略了那个奇怪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大排档的屋檐。
今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天气?早上出门时都还好好的。早知道就不来这鬼地方了。
等等。
我又抬头,环顾雨帘外的这片区域,马路空旷,对面是一个看起来非常老旧的小区,再往前,是废弃的烂尾楼。
这一切看起来很陌生,但细看又觉得很眼熟。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来干什么?
“快走!离开这里!”
“刷——”
身后半开的卷闸门忽然拉上去了一些,我正晃神,一回头,一个干瘦的大叔弯着腰从门下探头盯着我。
“小妹妹,你在等人?”他的眼神看得我很不舒服。
“不是,我没带伞,想在这里躲会,雨小了我就走。”
刚刚是他在说让我离开吗?
“哦。”他又盯着我上下扫了几眼,接着往外望了望大街,最后朝我招招手,“进来坐吧,正好也没生意,给你倒杯热水喝。”
“不用了,能在这里躲雨,已经很感谢老板了。”我婉拒,但他已经又钻进了门里,没听见。
过了一会他又出现,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塑料水杯,递给我。
“谢谢。”这没法拒绝,我只好低头接水杯,不经意间看见他的手背上有道陈旧的伤疤。有点眼熟。
眼熟?
“快走!走啊!”
“什么?”我好像又幻听了,下意识开口问。
“什么什么?我说你这小妹妹,别站在这里挨冻了,进来坐。”老板皱着眉,语气有点凶地说。
“哦,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了雨的原因,我觉得自己确实浑身冰冷,思绪混乱。虽然老板脸色青白,但说的话做的事看起来却又不像坏人,我便还是哆哆嗦嗦地跟着钻进了卷闸门。
店里的桌椅不多,摆放得还算整齐,对着正门的还有一道门。老板见我跟进来,把卷闸门落下,径直走进了里面那道门,想必那是厨房。
我随便挑了张凳子坐下,喝了口热水,把杯子放在桌面上,随手一摸,桌面上竟然有一层滑腻的油渍。
这是间是卖什么的大排档呢?
老板好心让我避雨,我是不是该照顾一下生意?
这样想着,我抬起头,就着头顶这盏黄色的灯,看墙壁上的招牌。隐约看出贴着各种烧腊的图片。怪不得,大叔脸颊虽然有些干瘦,但手臂却有着筋肉,处理肉类可是需要力气的。
正当我想着,里面那扇门里也传出刀具碰撞声。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股种说不出的寒意,便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走......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又是这个声音,店里是有其他客人躲起来吓唬我吗?这个声音,越听越有些耳熟。
我正要站起来看看是不是有人躲在周围,不料双腿却使不动任何力气,接着整个人都朝前扑在了桌面上。
“啪——”塑料水杯掉在地上。
虽然浑身失去了力气,但我还是清楚看见了正朝我走过来的,脸色阴沉、但眼里却闪着奇怪的光的老板。
“别怪我,怪你命不好。”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他要做什么?
他给我下了迷药吗?
他要杀我。
“来不及了——救命——”心里又传来了声音。是谁?又有谁能来救我?
“救命——”老板两只手拖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进了厨房。
我眼睛里倒映着老板那张蜡黄的,阴沉的脸。
这张脸我明明只看见一次,但却仿佛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第一刀剁向我的肩窝,钝痛还未开始,又是一刀。
疼痛终于尖锐,排山倒海传到我身体每一处神经,我痛到想嚎叫,却因为失去力气,连张嘴都没有办法。
“住手——给我住手——救命——”疼痛与恐惧交织,我忍不住在内心发出崩溃的哀嚎。
又一刀。
又一刀。
原来人可以这么痛。
“不要砍了——救命——救命啊——”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
原来她当时这么痛。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救命——”
内心的呼叫声为什么这么耳熟?我想起了刚才的幻觉。
原来,是“我”的声音。
我身体动弹不得,内心嘶吼着,承受着这惨绝人寰的酷刑。
但我知道他不会停手。
因为我曾经没有停手。
我,就是老板。
我当时杀了她,现在,正在杀我自己。
“我”划开了我的肚子,摘出内脏。
好痛,更痛了,原来经受着这种痛苦时,她还没有死。
我已经不知道究竟有多痛了,我想就这样死去。
不,我早就死了。
但是我又活过来,活在了杀她的这一天,活成了被杀的她,这样活了几千几万天。
我知道自己还要这样活,活五百年,活着接受地狱的刑罚。
又一刀。
又一刀。
又一刀。
我终于看见“我”砍向我的脖子。
......
“轰——”“哗啦——”
惊人的雷声刚结束,瓢泼大雨顷刻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