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

史朝义自缢身亡

郭子仪说服回纥

史思明性情残忍，又好猜疑，动不动就杀人。【〔761.2〕史思明猜忍好杀，群下小不如意，动至族诛，人不自保。】

长子史朝义跟他带兵打仗，很得人心。可是史思明却只想杀他，要立小儿子史朝清当太子。【〔761.2〕朝义，其长子也，常从思明将兵，颇谦谨，爱士卒，将士多附之；无宠于思明，思明爱少子朝清，使守范阳，常欲杀朝义，立朝清为太子，左右颇泄其谋。】

当他们父子俩从洛阳进军长安时，遭到失败，史朝义的部将趁机抓住史思明，用帛布把他绞死，再用毯子将尸体裹住，运回了洛阳。史朝义接替大燕皇帝的位子，改元“显圣”，在黄河两岸和唐朝的军队纠缠不休。【〔761.2〕军至柳泉，悦等恐众心未壹，遂缢杀思明，以氈裹其尸，橐驼负归洛阳。朝义即皇帝位，改元显圣。】

唐代宗任用儿子李适当元帅，李光弼和郭子仪当副帅，又派人向回纥求援，在洛阳附近打败史朝义，把他赶回燕京，战争基本结束。

史朝义到了燕京，他的节度使李怀仙早已投降唐朝，派兵马使李抱忠镇守城门。史朝义在城外责以君臣大义，李抱忠答道：“皇天厌恶燕国，大唐已经复兴，我今归服唐室，岂可回头听你的话么？大丈夫不搞阴谋诡计，劝你快些自谋生路去吧！我想，田承嗣那儿是去不得的，他也早投降了，不然，怎么追兵一直跟着你转呢？”【〔763.1〕时朝义范阳节度使李怀仙已因中使骆奉仙请降，遣兵马使李抱忠将兵三千镇范阳县，朝义至范阳，不得入。官军将至，朝义遣人谕抱忠以大军留莫州、轻骑来发兵救援之意，因责以君臣之义，抱忠对曰：“天不祚燕，唐室复兴。今既归唐矣，岂可更为反覆，独不愧三军邪！大丈夫耻以诡计相图，愿早择去就以谋自全。且田承嗣必已叛矣，不然，官军何以得至此！”】

史朝义慌了，哀求道：“我整天没有吃饭，你能给点吃的吗？”李抱忠即在城东备好酒宴，请他自酌自饮。他随身的军将，凡是家属留在燕京的，都告辞走了。【〔763.1〕朝义大惧，曰：“吾朝来未食，独不能以一餐相饷乎！”抱忠乃令人设食于城东。于是范阳人在朝义麾下者，并拜辞而去，朝义涕泣而已，独与胡骑数百既食而去。】

看到随从四散，史朝义十分痛苦，东奔广阳，守将也不开门，他又想投奔翼人或契丹，到了温泉栅，李怀仙的追兵包围上来了。史朝义只觉天摇地旋，无路可走，就在树林中上吊死了。【〔763.1〕东奔广阳，广阳不受；欲北入奚、契丹，至温泉栅，李怀仙兵追及之；朝义穷蹙，缢于林中，怀仙取其首以献。仆固怀恩与诸军皆还。】

惊心动魄的“安史之乱”，直到此刻，才算真正结束。在这场动乱中，军队死伤上百万，老百姓死难无法计算。过了两年，户部统计全国户口：二百九十余万户，人口一千六百九十余万。比起天宝末年战乱之前的八百多万户，五千万人口，足足减少了三分之二！这真是一场历史上的大浩劫，大唐帝国从此衰落了。

当史朝义的首级送到长安，普天同庆的时候，回纥的十万骑兵早已把洛阳抢劫一空，死伤几万老百姓，大火烧了几十天。有十五名骑士公然冲入太极宫和鸿肪寺，这些都是禁卫森严的皇殿和机关，一般官员也不能靠近的地方，可没有人敢来干涉。【〔763.1〕甲辰（三十），朝义首至京师。闰月，己酉（初五）夜，有回纥十五人犯含光门，突入鸿胪寺，门司不敢遏。回纥登里可汗归国，其部众所过抄掠，廪给小不如意，辄杀人，无所忌惮。】

大诗人杜甫曾写下《留花门》一诗，说的是叶护与李俶联兵打击安禄山的情况，那时还比较重视军纪，但也可以看到：

长戟鸟休飞，哀笳晓幽咽，

田家最恐惧，麦倒桑枝折。①

这样的景象，多么凄凉，多么恐怖！因此，诗人无限感叹：“花门既须留，原野转萧瑟！”花门堡是回纥人的住地，在诗歌里借指回纥军人。由此可见回纥骑兵给北方人民带来的灾难该是多么深重！

不久，唐朝的叛将仆固怀恩联络吐蕃和回纥骑兵，打到长安郊外。【〔765.9〕仆固怀恩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剌数十万众俱入寇。】

仆固怀恩突然得病，死在鸣沙（今青铜峡附近）。【〔765.9〕怀恩中途遇暴疾而归；丁酉（初八），死于鸣沙。】

郭子仪乘机单人独马进入回纥军营，脱掉军帽，放下武器，酋长们才认出这位曾经一起干过的老元帅，都下马拜谒。【〔765.3〕子仪免胄释甲投枪而进，回纥诸酋长相顾曰：“是也！”皆下马罗拜。】

郭子仪责备他们说：“回纥军队对唐朝有大功，唐天子待你们也不薄。仆固怀恩连母亲的话也不听，背叛国家。你们竟然帮他造反，太愚蠢了！”【〔765.3〕子仪亦下马，前执药葛罗手，让之曰：“汝回纥有大功于唐，唐之报汝亦不薄，奈何负约，深入吾地，侵逼畿县，弃前功，结怨仇，背恩德而助叛臣，何其愚也！且怀恩叛君弃母，于汝国何有！今吾挺身而来，听汝执我杀之，我之将士必致死与汝战矣。”】

酋帅药葛罗是回纥可汗的弟弟，大为惊讶：“仆固怀恩说，天子已经死了，郭元帅也死了，中国没有主人，我们应该趁机出兵呀！现在，郭令公很健康，怀恩也叫上天杀了，我们怎能和令公作对呢？”【〔765.3〕药葛罗曰：“怀恩欺我，言天可汗已晏驾，令公亦捐馆，中国无主，我是以敢与之来。今知天可汗在上都，令公复总兵于此，怀恩又为天所杀，我曹岂肯与令公战乎！”】接着，他要求郭子仪举酒立誓。

郭子仪把一杯酒浇在地上，严肃地祝告：“大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两国的将士也万岁！谁要背叛盟约，身死阵前，家族灭绝！”【〔765.3〕药葛罗使子仪先执酒为誓，子仪酹地曰：“大唐天子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两国将相亦万岁！有负约者，身殒陈前，家族灭绝。”】

酋长们都很高兴，药葛罗代表大家，端起酒杯发誓：“我们和郭令公同心同仇！”骑士们互相传告：“我们来时，随军的两位巫师就说，这次出兵很顺利，不会打仗，还要见到一位圣人。事情果然如此！”郭子仪当场送给他们彩缎三千匹。吐蕃军队得知消息，连夜就撒退了。【〔765.3〕杯至药葛罗，亦酹地曰：“如令公誓！”于是诸酋长皆大喜曰：“向以二巫师从军，巫言此行甚安稳，不与唐战，见一大人而还，今果然矣。”子仪遗之彩三千匹，酋长分以赏巫。子仪竟与定约而还。吐蕃闻之，夜，引兵遁去。】

仆固怀恩是有大功的老将军，全家人在战斗中牺牲的有四十六人，女儿嫁给回纥可汗，为唐朝的和亲政策出了力；在打败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历次战斗中，他立下了汗马功劳。【763.8怀恩自以兵兴以来，所在力战，一门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说谕回纥，再收两京，平定河南、北，功无与比，而为人构陷，愤怨殊深】

只因朝廷的太监使者骆奉仙诬告他和回纥联络谋反，代宗没有认真审查，【763.8癸未（十三），奉仙至长安，奏怀恩谋反；怀恩亦具奏其状，请诛云京、奉仙；上两无所问，优诏和解之。】把他惹急了，才真正造起反来。可他的母亲极力反对，提起菜刀要杀儿子，责他不忠不孝，幸而他逃得快，才没有死。

仆固怀恩死后，代宗把他的母亲接到长安，恭敬地奉养起来，对仆固怀恩的事从未公开说出一个“反”字。大臣们谈起，代宗只是怆然叹息：“怀恩是不会反的，是周围的人害了他！”这一番评价，也算对得起这位功勋卓著的叛臣了。【〔765.9〕怀恩拒命三年，再引胡寇，为国大患，上犹为之隐，前后制敕未尝言其反；及闻其死，悯然曰：“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耳！”】

①这是杜甫五古长诗《留花门》中的句子，见于《全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