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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请003号文珍到2号诊室看诊。”上午九点多，青市医学院附属医院乳腺病诊疗中心候诊大厅，听到叫号系统喇叭里喊到了自己的名字，坐在候诊区的文珍霍地起身，迅速走向2号诊室。到了门口又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声轻柔的女声，文珍轻旋门把走了进去。

“王主任，你好！”她对着坐在诊桌前的那位女大夫微微躬了下身。

“嗯，来了？坐吧。”王主任笑着冲她微微颔首。

“谢谢！”文珍拉开凳子坐下，将医保卡递给王主任，“我是直接来了这边，怕错过叫号，还没来得及去那边取结果。大前天检验科的大夫跟我说结果一出来，您这边就能查到的。”

“嗯，我正在看呢。”王主任拖动鼠标在电脑上查看着，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抬头问道：“你今天还是一个人过来的？家属没陪着？”

“哦，我公公中风前几天刚住院，老公要陪床来不了，有什么您尽管说，我扛得住，没事的。”虽然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文珍的心里还像是被突然压了块重石。

“孩子呢？”王主任跟着又问，“你是有个已经结婚的儿子吧？”

“儿子上班没时间，儿媳今天轮休在家照顾孩子。我没跟他们说，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文珍说着又紧张地问：“是不是检查结果很糟糕？”

前些日子文珍在洗澡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左侧乳房有硬块，好像也比之前变大了些，有时还会有类似针扎的疼痛感。她偷偷上网查了下，从症状看情况似乎有点不妙。她向来都是有事自己扛，于是借口要看牙，让儿子教着自己如何用手机在网上预约挂号，然后顺利预约了乳腺病诊疗中心主任医师王琳的号，据介绍她在乳腺癌综合治疗方面具有丰富的临床经验。

第二天一早文珍就一个人去了医院。王主任触诊后，说摸着那硬块不像个好东西，给开了个单子让她先去做乳腺彩超，出来的结果是4b类。王主任的脸色稍显凝重，告诉她从彩超结果看结节为中度，恶性的可能性为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十，至于最终结果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于是先做了钼靶，结果很快出来，是5类，基本能确定是恶性肿瘤。紧接着又做了乳腺CT、乳腺核磁共振、穿刺活检等系列检查 ，因为期间要等结果，所以就等了一天。

“的确有点不太乐观，”王主任说着将电脑屏幕转向了文珍，“结合之前彩超和钼靶的结果，再加上CT、核磁共振和穿刺活检结果，初步可以确诊为浸润性乳腺导管癌二级，比较幸运的是淋巴结未见癌转移，属于癌症早期，只要采取根治性的手术切除，根据术后情况再决定是否需要化疗和放疗，基本可以防止肿瘤的复发，你回去跟家人商量下，看看什么时候过来住院手术。”

“那我一会回去就给我老公打电话说这事，看我公公什么时候能出院，到时候我就来住院手术。”

“你老公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可以替一下他？你这病可不是小事，我的建议是尽快做手术，越早越好。”对她的这番说辞王主任颇有些不赞同。

“他有哥也有弟弟，还有个妹妹，不过都在农村，平时公婆有个病的灾的都是找我们的，说是我们条件好，”文珍苦笑着说，“我老公是部队转业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们也该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王主任摇了摇头说。

“对了，王主任，像我这种情况入院后多久能排上手术？术后大概多久能出院？”想起自己家里90多岁的老母亲，文珍继续问道。

“入院后会先做一些术前检查，2~3天后就可安排手术，要是体质好术后三天就可以下地，有些恢复得好的病人从入院到出院也就一周多的时间。手术基本有两种方案：一是保乳+放疗，二是全切。你可以跟家属商量一下，看看选择哪一种方案，具体事宜等你入院后我们再详细讨论。”

“好的，王主任，谢谢您！那今天就这样，您先忙。”文珍边说边拉开凳子站起身来。

“行，记得一定要抓紧时间哦。”王主任站起来微笑着说。

02

从乳腺病诊疗中心出来，文珍并没有马上离开医院，而是去了一楼大厅，在自助终端打印机上打印了病历和几份检查报告放进包里，最后在问询处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声，倚在靠背上合上眼睛小憩一会。

虽然刚刚在王主任面前她表现得极为镇静，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她的心里究竟有多慌，一向坚强的自己居然也会如此地无助。

以前，听说谁谁得了乳腺癌，她虽然也会为之唏嘘，却总觉得乳腺癌与自己而言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一名乳腺癌患者。手里的包似有千斤重，如同她沉重的心情。自己一直本分做人，凡事善良为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咋就不开眼，偏要让自己生了这种糟心病？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这事会怎么看自己？死并不可怕，可是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90多岁的老母亲又该咋办？

“叮铃铃——”放在包里面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文珍被吓得猛地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摸出手机，一看是儿子的电话，就按了接听，“喂，小斌……”

“妈，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端的儿子打断了她的问话。

“呃，我在医院，怎么了？”

“小景单位有急事，得马上赶回去，可又不能带着孩子去，”小斌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赖赖的，“妈，你快回去啊，小景已经把孩子送你们那边了。”

这两天孙女有点感冒没去幼儿园，因为文珍要去医院，小景就临时调休了一天。

“你让小景先走，甜甜先让你姥娘在家带着，我这就打车回去，不用10分钟就到家了。”文珍边说边迅速起身出了大厅，抬手招了辆出租车，“师傅，去锦绣小区，我有急事，麻烦您开快一点。”

10分钟后，文珍进了家门，孙女甜甜正坐在沙发上趴在茶几上涂鸦，听见开门声抬头喊了声“奶奶”，扔下手里的纸和笔就要扑上来，“奶奶，我要出去玩。”

“奶奶身上有细菌，得先去洗个手，换一换衣服。”文珍连忙制止她，“你先跟太姥娘在这里画画，我一会就出来。”

“妈，小景啥时走的？”换了衣服出来，文珍问陪坐在一旁的老妈，“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一起下去遛遛弯吧。”

“给小斌打完电话就走了，她看上去不大高兴，把小斌好一顿数落。”文珍的妈妈看了眼甜甜，悄声对自己闺女说着。

文珍在心里叹了口气，除了刚结婚那年，几年来这儿媳妇在自己面前什么时间高兴过？

七年前，小斌大学毕业时，带着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小景回家。文珍跟丈夫看到第一眼时就感觉与她无缘，尤其是文珍，既嫌弃小景长得太矮，又忌惮她对小斌的影响力太大，怕自己儿子日后在家里没有话语权。于是两人一致强烈要求小斌与小景断绝关系，小斌无奈将父母的态度告诉了小景。

小景是非小斌不嫁的，听说夫妇俩不同意这门婚事就去找文珍表决心，被婉言谢绝后就不断地给文珍打电话、发信息，弄得文珍烦得有些受不了，加之她这人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言差语错间就直接在电话里翻了脸，气氛一度还有些剑拔弩张。

在好多事情上，即使是婚姻大事，做父母的也永远都拗不过孩子。小斌最终还是与小景结了婚，而小景内心深处对婆婆的怨恨却一直没有消散，婚后总是在很多事情上有意无意地与文珍对着干，甚至一度撺掇着小斌去她老家河南许昌那边去发展。事情刚有了点苗头就被文珍发现，她态度坚决出面阻止，再加上小斌的朋友们也觉得从沿海迁往内陆不利于发展而出言相劝，并且小斌之前服务过的公司在青市的分公司恰恰在此时向他抛出橄榄枝，此事才算是不了了之。

文珍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儿媳妇对自己的不满甚至是怨怼，当年同事们就劝自己不要过分干涉儿子的婚事，免得日后成仇。而自己以为最终答应了婚事并在省城给他们买了房子，且在他们婚后也掏心掏肺地对儿媳好，彼此间关系应不至于太紧张，可结果还是未能焐热小景的那颗心。

但小景毕竟接受过高等教育，不好意思拉下脸来当面与婆婆针锋相对，就故意对婆婆的话阴奉阳违，甚至反其道而行之。

前几年刚生了女儿一周左右，小景就想吃肯德基。文珍觉得那都是些油炸的垃圾食品，没有营养又比较容易上火。她曾看过一个报道，说是哺乳期的妈妈吃肯德基会让婴儿通过乳汁被动摄入反式脂肪酸而影响生长发育，就婉言劝诫小景暂时忍耐，等宝宝断了母乳再吃。小景当场没说什么，等小斌一回家就让他偷着去买，结果当晚宝宝就开始拉肚子，两三天后才痊愈。文珍既疼孙女又气儿子，从此对儿子和媳妇的任何问题不再置喙。

小斌到了青市后，文珍就将省城的房子卖了，接着又在青市给他买了个两居的小高层。有了孙女后，文珍和丈夫就跟着到了青市来照顾孙女，与小斌住在一起，直到孙女上了幼儿园。

将近4年的时间，文珍只是在周末小两口休班时才能回自己在小城的家，收拾一下卫生，同时也回家看看老人，毕竟妈妈跟公婆都已是耄耋之年。孩子一天天地大了，可以带着出门了，她就跟儿子媳妇商量，能否带着孙女回老家住个十天半月，却被小景以舍不得离开女儿的理由一口回绝。而小斌早已习惯了以媳妇马首是瞻，即使心痛妈妈也只是无能无力。

以前文珍就常听老人们说：“媳妇越做越大，女儿越做越小。”几年下来，她越来越体会到这话里的精髓。虽然房子是她买的，她却越住越觉得没了底气。

03

“珍啊，你今天去医院医生怎么说？”妈妈的话打断了文珍的思绪。文珍先前跟妈妈说自己胸上长了个像是疖子的疙瘩，今天要去看检查结果。

“哦，医生说不要紧，是个良性瘤子，住院做个小手术，切掉就没事了。”文珍没敢跟妈妈说实话。

“住院得有人陪着，小斌他爸能脱开身？要不我去陪你？”想想亲家公正在住院，文珍妈妈有些担心。

“再没人也不能让你去为我陪床啊，”文珍苦笑了一声，“我问问能不能让小斌他大爷或者三叔把斌他爸替出来，实在不行就等我公公出院后我再做手术。”

“要不到时候你住院，就让文军把我接他家去住段日子吧。”文珍妈妈想了想又说，语气里多了几分不确定。

“还是算了吧，他跟小杨正处着，你还是别去跟着掺和了。现在我什么时候住院还没个准数，真到了那天你就先到小斌家凑合上几天。”文珍想，到时候也只能这么办了。

“我自己在家也行的。”文珍妈妈不想去外孙那里。

“你连天然气都不敢用，一个人在家连饭也吃不上。”文珍不住地摇头。

“我可以出去买包子吃。”文珍妈妈说，她就是看不上外孙媳妇那个作派，女儿从老家带回的自家种的菜她不吃，偏要去超市买什么净菜；好好的馒头要扒了皮再吃，再不就去买什么面包吃，她算是看明白了，外孙媳妇就是专门跟珍对着干。

“唉，我老了，不中用了，整天净等吃等喝了，什么忙也帮不了你，还不如现在就找恁爸爸去。”想想女儿的难处，文珍妈妈实在是心疼。

“你说什么啊，妈！”文珍上前抱住妈妈，“有你在，我就心安，什么也不怕。”

文珍兄弟姊妹四个，她在家排行老大，从小就被父母寄予重望，个性独立要强，始终以孝顺父母、照顾弟弟妹妹为己任。她师范毕业后当了老师，妹妹和小弟从上学起就由她带着，直到他们高中毕业。很多时候除了大姐的身份，她还更多地承担了父母的角色。

大弟小她三岁，当年大学毕业分在临县的畜牧局，退休前是畜牧局副局长。弟媳四十岁时做了肠癌手术，虽无生命之虞却如同废人一个，家里的大小事务都压在大弟身上。退休后两人去了北京给女儿看孩子，除了过年几乎没时间回家，更别说是照顾母亲了。妹妹大学毕业后在省城工作、结婚，生女儿时在月子里得了病，畏寒怕冷，三伏天还要穿薄棉袄，班上不了，最基本的日常家务也不能做。

小弟文军是父母的老来子，打小儿就“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接了父亲的班进了县电子材料厂。那时厂子效益好，福利也高，文珍的爸爸退休前又是厂里的书记，文军在厂里混得顺风顺水，跟自己心仪的姑娘结了婚，一年后又生了个儿子。这让文珍的父母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大儿子生的是孙女，他们可是把传宗接代的希望都倾注在小儿子身上了，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就将儿子儿媳看做是家里的最大功臣，更是把孙子疼到了心尖尖上。

后来文珍的父亲肺癌去世，工厂也破产倒闭，弟媳跟人合开了个小型纺织厂，整天忙得风风火火。文军开始在厂里干电工，间或为弟媳开开车、跑跑腿。后来孩子上学了，弟媳就又招了个电工，让文军多抽出些时间照顾孩子的生活和学习。

前年春天，文军17岁的儿子突然患了白血病，虽多方全力救治,仍还是不到半年就不治身亡。人生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怕母亲一时难以接受，文珍在侄子的丧事全部办完后才告诉了她实情。听闻孙子死讯，文珍妈妈当场就昏厥过去，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在医院住了十几天院才慢慢缓了过来。

在陪母亲住院期间，文珍就反复考虑妈妈日后的赡养问题。弟弟、弟媳刚失去儿子，精力、感情都自顾不暇，哪还有心力去照顾母亲？而且文珍还担心母亲在弟弟家里会触景生情，再三权衡之后，她发现除了自己，母亲跟着谁生活都不合适。可想想自己当前与儿子同住的状况，她又有些踌躇，最后打电话跟老公商量，说是想带着老妈另外租房。

老公对文珍的话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也觉得与儿子儿媳同住有诸多不便，就赶紧跑到中介处找房子，很快在儿子附近的小区里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并在文珍妈妈出院前一天收拾好搬了进去。

刚开始的时候文珍妈妈还时不时提出要去小儿子那里住，被文珍制止了，说让他们两口子恢复一段再说。没料到一年后文军与他媳妇突然离了婚，说是性格不合感情破裂，实际是女方嫌弃文军太没本事。

文珍妈妈心疼儿子刚没了儿子又走了媳妇，整天吃不好睡不好，文珍免不了着急上火，四处托人给她弟介绍对象。前不久文珍的同事给介绍了自家的一个亲戚，丈夫病故带着个女娃，两人相互还算满意，已处了三个多月，文珍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将老妈送过去的。

还是等晚上小斌他们将甜甜接走后，自己再跟小斌他爸说这个事吧。文珍在心里拿定了主意，调整了一下情绪，松开了抱着妈妈的手，转身笑容满面地对孙女说：“甜甜中午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04

晚上，小斌一下班就来了文珍这边，说是小景单位有应酬，他在这边吃完饭再接女儿回去。“妈，你今天干嘛去医院？哪里不舒服？”他边擦着餐桌边问道。

“你妈身上长了个瘤子，医生让她住院做手术，恁爸爸看样子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没等文珍开口，文珍妈妈就抢先说，语气里带着担忧和些许的不满。

“什么瘤子还要住院手术？”小斌很担忧很急切地问文珍。

“乳腺瘤。”文珍边说边跟小斌使了个眼色，“没事儿，就是个良性瘤，切除就行。到时候让你姥娘在你家住几天。”

“哦哦，那没问题，姥娘你尽管住。”小斌大声对姥娘说着，看文珍起身去厨房，就跟了进去，小声问道：“妈，到底是什么情况？”

“乳腺癌早期，手术切除，术后再看要不要化疗和放疗，基本没什么问题。”文珍示意儿子压低 身子，凑近他耳边说。

“癌早期！”小斌不由惊叫起来，被文珍一下子捂住嘴巴，“小声点，别让你姥娘听到。”

“不是，妈，那就赶紧做手术别再等了啊，明天就去，我送你。”小斌压低了声音道。

“也不差一天两天的，等睡觉前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说一声，看看情况再定。”文珍说，“先吃饭吧，别让你姥娘起疑心，她现在受不得这些的。”

因为心里藏着事，一顿饭吃得食之无味。随便跟姥娘聊了一会，小斌就带着女儿匆匆回家。虽然一向要强的妈妈在姥娘面前极力掩饰，小斌还是觉察到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担忧，由此也可想象情况的严重。开车走在路上，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传遍了全身。恶性肿瘤，那可是要命的病啊，妈妈今年还不到60岁，万一······不，不，一定不会的。他打了个寒颤，使劲摇了摇头，似要将脑中那可怕的念头甩出去。眼睛突然被前方对面来车的灯光晃了一下，他忙迫使自己敛定心神，专心开车。

回到家里，小景还没回，甜甜嚷着要爸爸给讲故事，小斌就塞了个平板给她，让她自己看动画片。甜甜欢呼一声接过平板，喜滋滋地坐在了小斌的旁边。小斌则打开手机百度，在搜索栏中输入了“乳腺癌早期”。

“甜甜，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不是不让你玩平板吗？”耳边突然传来小景略有些尖锐的声音。

“是爸爸让我玩的。”甜甜有些怯怯地说，她最怕妈妈发火了。

小斌看了看时间，因为看得专注，不知不觉都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

“你也是，回来不赶紧让她睡觉，明天该去幼儿园了，早晨又要起不来了。”小景不满地白了小斌一眼，赶紧拉着女儿去洗漱、睡觉。

等女儿入睡后小景回到卧室，见小斌还躺在床上看手机，不禁有些恼意，“一晚上的就知道盯着手机，也不给孩子做个好的榜样，而且还让甜甜玩平板······”

“我妈乳腺癌早期，要做手术。”小斌打断了小景的话说道。

小景蓦地睁大眼眸,口中还没说完的话瞬间就梗在了喉咙里，半天才很不确定地问道：“乳腺癌？确诊了吗？”

“你觉得我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小斌面色有些快” 小斌神情难看，“我看到病历了，浸润性乳腺导管癌二级，癌症早期，好处是没有扩散转移，医生建议马上手术。”他低声道。

“那就赶紧手术啊。”小景边说边也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划动着。

“你看，网上说只要手术切除，再辅以预防性化疗和放疗，基本可以不复发的。"她将手机屏幕转向他。

“我知道，都在网上看了一晚上了，”小斌看着屏幕点了点头，“但愿一切顺利。

“一定没问题的！”小景肯定地回答，虽然她对婆婆当年的阻挠仍是耿耿于怀，但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再说她也明白，很多情况下婆婆说的、做的并没有错，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而已。

“妈妈做手术估计得花不少钱，这几年为了甜甜咱俩的存款也不是很多，要不要我给我爸妈说一声，跟他们借一点应应急？”小景思忖片刻又继续说，自家妈妈开门诊部，条件相对要更好些。

知道小景平时与自家老妈时有龃龉，小斌根本没想到她竟能如此考虑，他异常激动，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谢谢你啊，老婆！咱妈听了一定会特别高兴，我这就发信息告诉她。”

收到儿子发来的信息时，文珍正准备给老公打电话。看到那则信息后，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手有些颤抖着在屏幕上打上了一行字：替我好好谢谢小景！告诉她我很感动，以前的事我很抱歉。现在我和你爸手里还有些积蓄，还有大病医疗保险，暂时还用不到，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谢谢她的一番心意。然后她又默读了两遍，才点击了发送。

05

看着信息成功发送，她又找出老公的号码打了出去，“喂，老耿，睡了没？咱爹这几天还好吧？有点事跟你说，你到病房外面吧……好了？哦，是这样，我的左乳房长了个硬结，经检查是乳腺癌早期，……哎哎，你先别害怕，医生说没有转移到淋巴，只要做了手术，按需要再进行化疗就不会复发的。咱爹啥时候能出院？要是短时间出不了，你看能不能跟大哥他们商量一下，让他们先去接替你？医生说了，我这个手术最好尽早做。”

"我马上就给大哥打电话，一定让他们明天来人换我出去。"病房外的楼梯间里，老耿匆匆挂了电话，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抖，心里慌成了一团，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强迫着自己稍定了下神，他将手机拿远一些，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号码，迅速拨打出去。

“大哥，小斌妈刚查出乳腺癌早期，人家医生让马上手术，我必须得陪着。咱爸还要过几天才能出院，你们商量一下看让谁明天过来接替我，一定要尽早！哦，小斌妈只简单说了说，具体情况等我出去后才能知道，你赶紧联系老三他们吧。”

电话那端似乎还有话要说，老耿没心思听，佯装没注意，先一步挂了电话。

乳腺癌！文珍竟然患了乳腺癌！他死死捏住手机，手指骨节泛白，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老天爷，文珍怎么可能会得这种病？这么多年了，她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岳母那边、自己甚至自己的父母，有什么事情都由她来拿主意，哪一个能离得了她？一天到晚，她的心里想着的、口里念着的似乎永远都是别人。她常说自己就是个操劳的命，尤其是最近几年，先是儿子的婚事，后是内侄的患病去世，再到小舅子婚变，还要照顾孙女和岳母，这些事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她又太要强，有什么不痛快都自己闷在心里，或者这也是她患病的原因之一吧。

自打从部队转业回来至今三十多年来，他已习惯了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她的身影，习惯了她每天对自己发号施令。有时候亲戚朋友开玩笑说文珍太厉害了，将他一个大营长训练得服服帖帖。他却甘之如饴，嘿嘿笑着说“怕老婆有饭吃”。

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婚后九年一直两地分居，她一个人要忙工作，要照顾孩子，还要赡养双方的老人，个中辛苦，冷暖自知。所以他凡事都愿意依着她的意见办，时间久了，便也成了一种习惯，他是真的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刚才乍一听到这消息过于震惊慌了神，回过头再想想，其实事情还没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既然医生都说了，手术加化疗基本可以阻止复发，那就相信医生，自己先拥有坚定的信心，无论如何也要陪她走过这段最艰难的时光。

“嗡——嗡——嗡——”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是大哥的电话，迟疑一下还是点了接通。“老二，刚才跟三弟他们商量过了，明天一早他就去替你，你提前跟医院那边打好招呼。还有，别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缺钱的话就说一声，我们想办法一起凑。”

“嗯嗯，好的，我知道了。”他对着电话不断地点头，刚刚他真是小人之心，还以为大哥他们会找什么理由推辞，他忘了生死攸关时刻，血缘不断，亲情永存。

“文珍，刚刚大哥来电话了，明天一早三弟就来替我，你准备好住院需要的东西在家等我，我回家后咱们就去医院。”给文珍打完电话，老耿从楼梯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大踏步地进了病房区，从明天开始，他要好好地陪着自家老婆打一场漂亮的狙击战。

第二天医生刚查完房，已在外面等待多时的三弟就进了病房。为了能早点替换二哥，他可是前一天晚上连夜到24小时核酸检测点做的核酸检测。

兄弟两人进行了简单交接，看老耿要走，老爷子起初还不太高兴，后来听说二儿媳妇有点小毛病要动个小手术，嘟囔了一句“就她那样的还能生病？”才算松了口放行。

等老耿打了个出租回到家里，见儿子儿媳居然也都在家中。“你们今天都不上班？”他有些疑惑地问。

“他们这是专门请了假，说要一起送我去医院。”文珍解释道，“我正跟他们说呢，去医院也不需要这么多人，让他们把妈带去他们家，然后就去销假上班。”

“哎呀，妈，假都请了，干嘛还要去销假？一会儿我们先把姥娘送家里去，然后陪你去医院。”小斌嚷嚷道，“姥娘，咱走吧。”

“是啊，妈，我们一块儿送你去医院，等出院再一块儿接你出院。”小景也笑吟吟地说。

“好，好，那就一起去。”文珍刚要去提包，小斌已抢先拎了起来，小景则在一旁扶着文珍妈妈。看着这一切，文珍的心里是满满的欣慰，一定要战胜癌细胞，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加油，文珍！

将老妈送去小斌家里后，一行4人就去了医院。因为提前跟王主任联系过，她今天在门诊值班，于是他们直接去了2号诊室。

“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将刚看完的病号送出去，王主任笑着说。

“孩子爸刚从人民医院那边出来，这俩孩子非要跟着来看看情况。”文珍也笑着说，之前眉间隐隐的阴郁已不见了踪影。

“这也是孩子们的孝心，让他们了解一下情况，他们回去后可以稍微安心一些。”王主任看向四个人道：“正好大家都在，我简单介绍一下后面安排和手术方案，然后定一下方案。”

“一会儿安排入院，然后做术前检查，3天后就可以安排手术。手术方案有两种，第一种是保乳+放疗，第二种是全切，你们考虑一下要选择那种方案。”

“那这两种方法有什么不同？”老耿问道，“哪种更安全？应该是全切吧？”

“保乳还是不保乳，具体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关键要看临床分期。如果比较早期，譬如有些是原位癌，或者肿瘤比较小，一般小于二厘米以下，一般都适合做保乳手术，尤其针对年轻患者，对体型有要求者往往选择保乳，既可最大限度减少创伤，又可保持美好体态。但若是肿瘤比较大譬如大于三厘米以上，或者术前评估的临床分期不属于早期且已有明显的腋窝淋巴结转移，为了提高术后治愈率，不建议进行保乳。“

“我选择全切。”文珍说得很坚定，上次因心绪烦乱也没顾得上考虑这个问题，现在自己已是浸润性乳腺导管癌二级，虽说淋巴结未见癌转移，但肿瘤大小已超过二厘米，再说自己都快60了，安全地活着是最重要的。

“王主任，那我妈妈全切手术后多久能出院？”小斌插嘴问道。

“一般情况下，如果患者生命体征平稳，没有术后出血发生，切口没有感染迹象，恢复良好的话术后3-5天可以出院。你妈妈体质不错，三五天应该可以的。”

“没什么事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告诉你姥娘，我一个周后就能回去了。”文珍催促道。

“那好，我们就先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带着甜甜和姥娘一起来接妈妈。妈妈加油！”小景握紧了拳头对文珍说。

“嗯嗯，加油！”文珍也握拳回应。

06

四天以后，文珍做了乳腺癌根治手术，手术很成功，且术中冰冻病理一切正常，如果术后冰冻病理也一切正常的话就可不用化疗。

术后三天文珍就下地了，她一向体质好，恢复得也很好。又过了两天术后冰冻病理结果出来， 两阳一阴， lb型，肿块2.3CM，淋巴未转移，不需化疗，只需口服他莫昔芬。

“恢复得不错，记得定期回来复诊。回家后一定要坚持吃药，还要多加强功能锻炼譬如胳膊锻炼，避免形成血栓。平时进行适当的体育运动，增强自身的抗病能力。祝你幸福！”出院那天早上，王主任为文珍做完检查后，直起身笑吟吟地说。

“谢谢你，王主任。”文珍由衷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老耿一早就收拾好了东西，等医生下完医嘱，护士就过来通知可以出院了。病房的电梯口处，小斌与小景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欢迎妈妈出院！”一见文珍出来，小景就抱着一束鲜花迎了上来。

“谢谢你们！”文珍接过鲜花，语音里带了丝哽咽。

“妈，咱走吧，我姥娘还有甜甜都在车上等着你呢。”小斌上前从爸爸手中接过拉杆箱，笑着对文珍说。

“走，咱们回家！”一行四人迎着灿烂的朝霞向着停车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