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总在菜摊前发呆的姑娘
去年夏天,我在家附近的老菜市场租了个小摊位,卖自己种的有机蔬菜。摊位正对着水产区,每天清晨五点半,我得踩着露水摘菜,六点准时出摊。
市场里人来人往,有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有边打电话边挑排骨的上班族,还有蹲在水产摊前和老板砍价的家庭主妇。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角落里那个总缩在塑料凳上的姑娘——她大概二十出头,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每天雷打不动地坐在我斜对面的豆腐摊前,捧着一本旧书,偶尔抬头看两眼来往的人群,又迅速低头。
起初我没在意。直到有天暴雨突至,我手忙脚乱收摊,看见她举着伞冲过来,帮我把摊上的西红柿和黄瓜往塑料布下挪。“你的菜叶子沾了水容易烂。”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睫毛上还挂着雨珠,“我叫小夏,在对面写字楼做会计。”
2. “我以前比你还狼狈”
后来熟了,我才知道小夏的日子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她大学学的是金融,毕业后进了大公司,却因为坚持按流程核查账目得罪了领导,被排挤到边缘岗位,工资缩水一半。去年冬天,她母亲突发心梗住院,手术费掏空了积蓄,她只能搬回城中村的出租屋,每天挤两个小时公交上下班。
“最惨的时候,我连买菜都只敢挑打折区。”她指着我的摊位,“你看这把空心菜,我以前觉得‘有机’都是噱头,后来为了省五块钱,蹲在超市关门前半小时等临期食品打折。”
可奇怪的是,她从没抱怨过。我见过她蹲在水产摊前,一边帮摊主刮鱼鳞一边背英语单词;见过她把客户多转的账一分不少退回去,哪怕对方说“就当请你吃饭”;甚至见过她把公司发的临期面包分给菜市场捡废品的老奶奶。
3. 菜市场的“生存哲学课”
真正让我触动的是某天傍晚。我因为连续暴雨烂了一筐莴笋,正蹲在地上心疼地摘烂叶,小夏拎着两杯热豆浆走过来:“姐,我刚去后巷买了豆浆,老板说送你两杯。”她指了指角落里那个总卖烤红薯的大爷,“他说你上次帮他搬纸箱,这豆浆是他老伴熬的,不值钱,但暖胃。”
那天我们坐在台阶上喝豆浆,她突然说:“你知道菜市场为什么让人踏实吗?因为这里的东西都明码标价——青菜多少钱一斤,鱼新不新鲜一眼能看出来。不像职场,有时候你明明很努力,却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被否定。”她顿了顿,“但你看那个卖豆腐的老张,他从来不说自己的豆子比别人好,可二十年了,整条街的人都只买他的豆腐。为什么?因为他每天凌晨三点起来磨浆,点卤的手法比谁都讲究。”
我愣住了。原来她每天坐在这里看书,不是逃避现实,而是在观察生活——看摊主们怎么和顾客打交道,看不同的人怎么在琐碎里找到自己的活法。
4. 她教会我的事
后来小夏的生活慢慢有了起色。她考过了注册会计师,跳槽到一家更公平的公司;母亲病情稳定后,她用积蓄报了个烘焙课,周末会在出租屋里烤曲奇,分给菜市场的老熟客。
而我,也在她的“菜市场哲学”里慢慢变了。以前我总焦虑“有机蔬菜卖不出去怎么办”,现在我会学着老张磨豆浆的样子——把每一颗菜都摘得干干净净,把每一根葱都捆得整整齐齐;以前我嫌弃买菜的大妈挑三拣四,现在会笑着听她们讲孙女的趣事;甚至在小夏的影响下,我在摊位角落放了个小本子,让熟客们写留言,有位奶奶写:“姑娘,你的菜有小时候的味道。”
5. 最后一次见她
今年春天,小夏要被调去上海分公司了。临走前她给我带了一盒上海的蝴蝶酥,说:“姐,其实菜市场才是最好的课堂——它教会你怎么在烟火气里扎根,又怎么在平凡里开出花。”
现在我的摊位还在,对面豆腐摊的老张依然每天凌晨三点磨浆,斜对角的烤红薯大爷还是笑眯眯的。有时候我会想起小夏坐在塑料凳上读书的样子,想起她说的那句话:“生活不会辜负认真活着的人,哪怕你此刻站在菜市场的角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