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咕哩是个业余小说家,他的爱好是反转剧情。
“要说为什么喜欢反转嘛,大概是因为生活太无聊了。”
我们碰了碰杯,作为“业余小说家同好会”的祝酒。说是同好会,其实也就我们两个人而已。工作日的晚饭后,在五四路边的居酒屋里点了几个小菜,叫了两盅清酒,探讨毫无营养的话题。
“无聊和反转,有什么关系?”我小酌一口,问道。
“因为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嘛。白天上班下班,一下班就得回家带孩。精疲力尽地睡去,再上班下班。一层不变的生活相当无聊。我的人生剧本可不应该这么写啊。”
“所以你才喜欢上小说,对吧?在小说里可以幻想出有趣的情节,来几个意外的反转。”
“没错,话说我最近在写的一篇小说,拿你当主角,嘿嘿。”
“啥?那你准备把我写成什么样的人?”
“一个热爱荒诞场景的业余小说家,就和真正的你一样。”
“哈哈。”一杯酒端在手上,我戏说道,“在一个热爱反转剧情的业余小说家的小说里,估计我也不会是一个真正的热爱荒诞场景的业余小说家,说不定是个假装成热爱荒诞场景的业余小说家的杀手。”
“很好的推理。不过我的构思会精巧一些,虽然你手上拿着枪,电视里播着最近的居酒屋枪击案,作案枪支的型号与你那把一模一样,但你并没有当时的记忆,那晚你和我在居酒屋喝得酩酊大醉。”
“那么你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事实上,我在那晚以后就消失了。”
“小说里的我会去找你吗?”
“会的,但不久就发现,那场枪击案的死者就是我——你永远无法让我作证了。”
“难道我是个借同好会聚会而作案的杀手?”
“你确实开始怀疑自己了,这时你发现手枪上有奇怪的指纹,那不是你的。”
“按照小说的一般规律,这指纹多半属于已出场的人物。可谈到这里,出场人物只有你我两人。”我用筷子指向他。
“那么,你觉得动机是什么?”爬咕哩笑了。
“也许是觉得生活太无聊,想要惊吓一下自己的朋友,人生最后一个恶作剧?”
“不不不。”爬咕哩摆摆手,“反转的剧情需要逻辑呀,怎么会这样瞎扯。”
“那你觉得呢?”
“你有没想过,其实小说里的你就是我,我杀了你以后盗用了你的身份,还清除了自己的记忆?”这家伙有点得意起来,一口气痛饮了一杯,想必自以为这个结局相当奇妙。
“切。”我心想,这种庸俗的剧情,至少在三本小说里看到过,根本谈不上什么新意。
“读到这里,大家肯定会大吃一惊。”他还开始幻想起来了。
瞧不惯这幅洋洋自得的样子,我决定煞煞他的气焰,当场掏出那把作案手枪摆在桌子上。“那是不可能的,手枪上的指纹有新旧之分。”
“我的指纹贴在你的指纹上面吗?”爬咕哩眯眼思考,似乎没去想为什么我会有一把手枪。
“不,这次只会有一个人的指纹。我可不会像在你的故事里那样,把枪借给你看,让你有机会对我开枪,又被互换身份了。”我把子弹上膛,对准他的胸口。
“等等,那你的动机是什么?”
“无聊。”
“这种动机太牵强了,反转是要有逻辑的。”
“在荒诞小说里,不用逻辑。”
说完,我就开枪了。
硝烟弥散,爬咕哩倒在地上,成为居酒屋枪击案的受害者。
没有人尖叫,没有人惊慌地报警,周围一切如常。
如果爬咕哩还听得见的话,我想对他说:
虽然很荒谬,但这一切都是有逻辑的。
你有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跟我聊天?
此时此刻你应该在家带孩子才对。
有没想过其实你活在我的故事里,你并不是真的你呢?
毕竟,我是个热爱荒诞场景的业余小说家啊。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