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
深秋。
傍晚,太阳才下山不久,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像是被一层雾笼罩起来那样。有点冷,有点烦,不知道该穿冬天的衣服还是秋天的衣服。
程露穿了一件稍有些薄的大衣,提提踏踏地走在大街上,没有目的地走,似乎走一走就能好些。
她有点难过。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就只是被说了几句,按说也不应当这样子来来去去的纠结,可就是有的时候,万般心绪都卡在一起,像是阻绝了窄窄的呼吸道,让人喘不过气来。
其实她只是顺势想起了舒林。
她跟舒林在十天前分手了,原因……
许多时候,有些事莫名得不需要任何原因。说去说来,无非是都能想到的那一二三而已。
路过一家快餐店,看到一对情侣一人捧着一杯不知道什么饮品,对着桌子上的汉堡薯条。那些炸出来的或者烤出来的没有冒烟的食物,看起来竟也是暖烘烘的。
还真是天冷了啊。
舒林现在在干什么呢?
大约也是在做饭吧。
没有她在,他一定乐得不用买他讨厌的番茄。
其实她也没有多喜欢番茄,只不过是试图往那个人的生活里添一些自己的影子罢了。
她甚至可以在脑子里像放电影那样一帧一帧地播出他洗菜做饭的样子,有温度的。
她突然前所未有的难过,怎么,舒林的生活,竟然可以和她毫无关联呢?怎么可以平行成互不干扰呢?
可是,又怎么不可能?
若不是前尘往事的遇见,他们本来只是他和她,终于有一天成了“他们”,却并不保证不会再是“他”和“她”,不是么?
都是这样的啊,遇见的时候猝不及防,离开的时候也猝不及防。来不及排练好,于是喜与不喜都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剜得人生疼。
程露终于没有去买那些不冒烟不暖的吃的,她只是沿着那两条走了许多遍的街道,来来回回,直到灯火破开了那层薄薄的雾,才顺手买了一块更冷的面包回了家,然后把雾和灯火一道关在了门外。
二、合
“我大约是不怎么在乎他的吧?不然,怎么连一点在乎的心绪也没有?”许然突然对她喜欢蒋繁这件事情产生了怀疑。
大约也不是怀疑,只是有点累。
“不在乎就不在乎了吧,管他呢。”她这样告诉自己。
不然呢?“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那也得人家路过且武力值低下不是?
许然有些气,她和蒋繁约在一家快餐店吃东西,吃着吃着,似乎是吵架了,于是她气鼓鼓地拎着包包出了快餐店。
晚上七八点的样子。秋天的晚上,霜降过了,月亮静静地升了起来,冷冷地挂在天空。人也感觉有点冷,大约明天会有霜吧。
可是星星两三点,意外的有点好看。
于是许然想起了蒋繁,大约是他名字里的“繁”跟“繁星”的“繁”是同一个字吧。
尽管而今月明星稀。
许然想,到底喜欢蒋繁什么呢?
没有什么特别的吧?他哪儿都挺好的。
大约是有点冷的缘故,小公园的人没有那么多,三三两两七七八八地走过。许然走得有些心不在焉,差点被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撞了个四脚朝天。
她突然无休止地想起蒋繁来。其实只是不小心被撞一下而已,也没有什么委屈,只是突然就想起来了,想着,大约同他一起,会好好看路的吧。
没有好好看路也没关系啊,有他在的。
正想着,蒋繁就打了电话过来。许然最终还是接了起来,三言两语被查了行踪。
其实是可以抵抗到底说“我在哪儿关你屁事”的吧,只不过常常自作多情,想着自己大约是不一样的。
亦或是,本来每个人都不一样,不过是有的人不重要得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许然感觉到了蒋繁的气息,回头的时候他正缓缓走来。脑补过度地想,像是踏着月色一般。
踏着月色而来的人十分的不仙,因为他说的是“差点儿找不到路”。
差点找不到路的人和已经披了一身寒气的人找了张长椅坐着看星星,起初的时候没怎么看到,于是一颗一颗地找。大约是找到的星星就不会跑似的,越看越多了起来,竟似乎是在正经看星星,而不是一个赌气一个来哄。
约摸是星星的面子,许然竟也没什么好气的了,于是两个人天南地北的聊着,渐渐成了两个披着寒气的人。
“不如,我们回去吧。”差点找不到路的人提议。
“秋天的月亮冻人极了,不如等明年夏天再一起看?那会儿星星多些,也暖和。”他说,“我们一起看星星的时间可长,还有几十个夏天的星星可以呢。”
许然笑了,任凭他偷偷牵了她的手。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夏天夜晚的星星,总格外多些。
三、悲
沈愿逃婚了。
这一次,没有一个让她穿着平底鞋随时准备着跟他走的人,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但她还是跑了。
她要嫁的人其实不错,工作稳定,人也踏实。再说,她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还成天晃荡着,成何体统。
可是她不愿意嫁给那个人。
不是他不够好,而是她没有办法体会他的好。就好像一个花粉过敏的人看着满山的姹紫嫣红,丝毫没有为之一喜的意思。
她溜出来的时候,路过靠窗的位置,有张桌子上,男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女人哄得眉目含笑,跟他说“好呀”。沈愿想,能为之一喜的,应该是这样子吧。
她没有哭,也没有特别高兴,就像是这不是件重要的事情,自然而然罢了。大约也不是所谓“不自由毋宁死”,还没到那种程度的,只是偶尔想让一些自己的事真的就是“自己的事”而已。
“若是一直蒙昧,那也没什么的,可上天偏偏让我稍明白了多一些,不再那样蒙昧,怎么就能够顺着水漂着去呢?”她告诉自己。
似乎是逃离了一个枷锁,可是不知道前面是不是樊笼的边界。
大约尘世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樊笼吧,满心欢喜地以为挣脱了束缚,结果一脚又踏进了另外的一个桎梏。就好比常常的遗憾和后悔。
“如果能够后悔,大约一切都同现在不一样了吧?”沈愿坐在出租车上,想着假使当初稍稍迈了不同的一步,如今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其实也不一定就十全十美了吧,世界这么大,要挑三拣四的东西多了去了,哪里是和现在不一样就很好的道理,不过是有的人手握红玫瑰,有的人拥有白玫瑰罢了。
管他呢,反正现在是逃出来了。或许很久以后,会有一个她沈愿心甘情愿嫁的人,等到老了,还能对着彼此的白发品出不一样的意味来。又或者没有,经年之后孤身一人的她数落着当初的自己年轻不懂事,致使现在孤苦无依。
可是,想了那么多,谁知道最后是怎样呢?
谁都不知道的。
即便知道,也不见得喜欢。
那,怕什么呢,反正不管怎样都不满意,不论如何都不知足,还不如偶尔跑一跑,尽管,也不知道能不能跑掉。
四、欢
魏潇今天向秦嘉求婚了。
他们也是从朦胧试探开始的,然后压马路、逛街、吃饭,偶尔意见不合,就这样,平凡又无可替代地走到了现在。
没有在万人瞩目的广场,不是抱了满怀的玫瑰花,也不是偷偷装在蛋糕或是冰淇淋里面的戒指,只是魏潇和秦嘉。
已经不记得是他们第几次约会了,或者说,那天他们一起吃了个饭。
饭还没吃完,魏潇说:“哎,对面那自拍狂,过几天一起去拍张照片要不要?”
秦嘉正同桌子上的菜展开“只能是你亡”的拉锯战,顺口说:“好啊,什么照片?”
魏潇笑着指了指大门口,饭店入口摆着一张大幅的婚纱照,说三楼有人办喜酒。
“那种。”魏潇说。
秦嘉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戒指都没有,魏先生您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魏潇掏了掏,真的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问:“你看看,够不够套你这只小白眼狼?……还是,你还要玫瑰什么的?”
“得了吧,你这败家老爷们。”
“那你是答应不要玫瑰也戴喽?”
“嗯。”
魏潇笑着给她戴上戒指,他说:“玫瑰嘛,一下子送那么多朵,也养不活,留着以后送,保准你花瓶里的花活着,怎么样?”
“好呀,”秦嘉笑起来眼睛很好看,她说,“那我就预先说收下了,不过养不活我可不负责。”
“那我帮你养,”魏潇自告奋勇,顺便转移话题,“那,我们过几天去挑礼服,月底去拍婚纱照,好不好?”
“好。”
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们也许在心里过了许多遍,但现在都没有怎么说。有许多预期,又不知道实打实的发生当是什么样子。
不过也没多大关系的,他们在一起,或许,会比原来想象的要美许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