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俺娘打电话过来说,你爹在手机上翻着了你出去玩儿的相片儿,要跟你视频来。我说那从微信里打过来呗。俺娘说,他会接视频,不会打。我说,好,我给俺爹打过去。
视频里俺爹只把他戴的帽子对到镜头里了。我说,爹你把手机调调方向,看不见你。调了几下,一个面容黑黑、戴着帽子的老人出现在画面里。屋顶灯光把帽檐的阴影打在老人脸上,模糊了五官的轮廓。
“爹,你觉得咋样了,俺哥给的药都吃了不,还咳嗽不”
“今儿哩好多了,好多了,药吃着来”
“那我听你声音还不大对,还有点儿闷”
“嗐没事啦没事儿啦,恁哥哥给送地一兜子药,你看看。。”就从桌上拿起来一盒一盒的药在镜头面前晃,有些能落到镜头里,有些落不到镜头里。
俺娘听见了也拿着药盒让我看,还对着镜头里的我说:“都是恁哥哥给拿的,都写好了吃法。你看看这个药你在北京有不?”
我看了看说:“没有,俺哥说了几种管咳嗽的药叫我去药店买,我昨天身上怕冷没出去,今天好受点儿了,跑出去药店买药了,这个药药店里没有。感冒发烧的药都卖光了买不到。”
“你感觉咋样了妈妈~~” (我们家里从小习惯了叫娘,不过我就故意叫她妈妈~~,逗她高兴)
俺娘接过手机去。这时画面里是一个我最最熟悉的女性的脸庞。她的头发已经稀疏,皮肤已不再充满光泽,牙齿也换过了几颗了。“好了好了,咱俩差不多一天儿得(dei)上地。”
“妈妈~~,那咋俩是真的是娘儿俩来。哈哈。”
“就是感冒,好了”
“这可不是感冒,妈妈,谁说是感冒咱也不能信”
“不是感冒,不是感冒。”俺爹又把手机抢过去,“不淌鼻涕,就是发烧”
我说,“是呀,烧得睡不着”
“烧地光做乱七八糟地梦,哈哈”,俺爹笑了,一笑就咳起来了。可见病毒的威力远远未远去。
“一样的一样地,哈哈,还有身上冷,骨头缝里冷。昨天身上冷地在家都坐不住,谁叫我出门儿都不出去,哈哈。”我说。
“哎,躺被窝里有一点儿没盖好都冷得不行像钻进来风一样。”
“一样的一样地,哈哈,咱俩症状一样一样地,就是新冠。。恁俩药该吃就吃着,别停了。俺哥哥懂这些,听他地就行。”
“行。”
“我中午问俺哥哥了,他们家里,俺嫂子,俩小孩儿也都不大行了”
“对,都感冒了。。他们说早晚得传一遍。”
“咱家里人没那么多,传不了那么快,都自己隔离隔离,说不定就能少传些人。。恁俩这几天就别出去了,等好了再出去。还有晚上来家里串门儿的,也叫他们这几天别来了。就怕有人赖咱把这个病传染出去的。。“
“没有,我今儿哩一天都没出去。”
”还有,娘(不是niang去声,我读nia去声),我其实不想你再去医院里干活了”
“没事儿,俺那个楼上不是病号楼,没啥人。。”
“那你们干活戴好口罩,勤做核酸。”
俺娘:“医院里都不做核酸了。”
俺爹:“她要不是那天非要洗头,还跟着露天里排队做核酸,她可能传不上。”
我说:“那天天还冷,零下好几度”
俺爹:“北京比咱家里还冷”
“冷,零下十好几度,还不下雪,干冷,还飘沙子”
“干燥,北边儿就是比咱家干燥”
俺娘忽然闯入画面里啦,“二小,恁爹想看看你住的屋。”
就知道是她想看,非说是我爹要看。我故意不同意:“妈妈,这不是我地,是咱租地人家地”
“那也行,拍拍我们看看”
我说行,我带你们参观参观。
我把镜头调成后置,一边绕着屋里走一边说,这是客厅,这是阳台,这张桌子,一个电脑,一盏台灯,我平常在这里工作。这是卧室,卧室里又一个电脑。俺娘就问你被子捏没看到,好的拍一下我的被子。
俺娘:“就一床被呀,就一个薄的呀”
俺爹:“还有不,没有啊不是?”
我:“有有,那一年俺嫂子给邮了两套,一套厚的一套薄的,厚的太厚我盖不着。再带你们看看另一个卧室”
俺爹:“好家伙,几个卧室来。”
我:“一共三个,人家锁了一个,留着两间。”
俺娘:“这一间也有个小床来,这回够睡的了。”
我:“哈哈是,想睡哪间睡哪间,横着睡也行,纵着睡也行”。回到客厅,“这个大沙发也能睡人。”
俺娘忽然说:“咦我的小儿也,结婚就接到这屋里也满行。”我说:“是呀妈妈,接这屋里满行。可惜这屋不是咱家的。”
“爹,恁那屋里温度多少?”
俺爹又去拍温度计。显示16度。
“爹,太低了,得再调高点儿”
“不低了,恁娘净嫌热”
“那这两天也调高点儿,本来身上正怕寒气。再说又烧不了几个钱”
“行。”
俺娘:“你也多穿点儿。穿绒裤了不?”
“没,娘(nia),我出门套个秋裤就行”
“多穿点儿呗,不是小孩儿了”
“嗯”
“买个好点儿地羽绒服,穿上显精神。”
“嗯”
“好找媳妇。”
“娘(nia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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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新冠疫情正同时在北京和我的家乡两地迅速传染着,我和我的家人差不多同一时刻感染。对年轻人来说抗一抗可能就过去了,对我父母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就更有风险一些吧。在这个时刻的一通视频电话,未来某一天回来看时不知会有何感慨?
2022.12.20 深夜草记于北京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