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梦见了上学时候,教室里坐了满满的人,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几个老朋友也在,面孔清晰,眉飞色舞地正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我走近了问是什么事,他们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
我当年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毕业离开学校,回到这五线小城市工作,困扰我最久的最痛苦的问题之一,是我越来越陷入孤独的折磨。
一方面,是老朋友的一个个离去。毕业了,各人有各人境遇,再难得相聚。现实凶猛啊,洪流裹挟着人们冲向不同的方向,越来越远。临毕业时,从未怀疑过这么坚固的友谊会淡,所以也并不觉得可惜。刚毕业的时候,建了微信群,整天在群里聊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像和以前那样热闹。然而有一天,某个人说的话就渐渐少了,他在现实里已有了新的关系,随后这里就越来越冷清,越来越空旷,有人开始把群消息屏蔽掉,一段时间不联系后,更觉得没有了联系的理由。等再回过头来想回归原来的气氛,在群里主动嚷嚷几句,却像是对着死人呐喊,无济于事了,随后一些龃龉彻底切断了一切。
另一方面,是难以交新朋友。在这种落后的地方,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算稀缺资源,在我所就职的小单位更是如此。我的几个同事——说句政治不太正确的话,没上过什么正经大学,浑身的社会气息,兴趣爱好无非抽烟喝酒女人。实在和我差得远。之前在乡镇工作时,单位里倒是有好几个同龄人,他们每晚的活动都是聚在一起打牌,我又不喜欢——可见我的毛病很深,这也是我难交朋友的重要原因之一——基本没参加过。后来有一次集体出差,住在户县的一个小城镇。有一天忽然有人提议去KTV唱歌,这个我喜欢,于是欢喜同去。进了KTV我才明白,他们应该都挺惊讶——我来KTV竟然真的是为了唱歌!而我,更是惊讶万分地看着他们一人点一只烟,找了一些不知名的舞曲,“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地放了起来,音量调到最大,震天动地,还嫌不够,又把服务员找来再涨一倍,然后关掉大灯开着闪,几个人忘情地边扭边甩头。我赶紧说自己要大便,跑了出来,在厕所里依然能听见他们的动静。我蹲了很久,终于蹲不下去了,就在洗手池那里消磨时间,看着镜子里一脸懵逼的自己。
没了学校提供环境,社会人认识朋友保持友谊的重要方式大概就是喝酒。我有幸参加过几个酒场,很遗憾,又让我觉得受不了。以前校内网火的时候,社交网络是个很好的途径,那个有趣的环境聚拢了很多有趣的人,大家很活跃,我沉迷其中。后来校内没落,我才意识到它的有趣仅仅是对我而言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更热爱封闭且沉闷的朋友圈,这里极少有分享,更多的是自拍、广告、投票点赞,和各人的领导要求发的东西。是这些人本来就这样,还是进了社会才变的如此?
去年,我单位新考进来一个大学生,和我比较处得来,大家平时倒班见面不多,常常说着完了一起约出来,却从来没约过一次。好像男人承认自己孤独寂寞显得又矫情又娘炮,男人之间表露情感更是让人觉得尴尬。反观我老婆,和她的一些闺蜜整天“宝贝儿”互相叫着、时间一久就叫嚷想念对方,动车站一见面就抱在一起,她们的友谊从大学起就没断过,她还不断在交着新朋友。那天这位新同事给我看他写的东西,我才知道他和我有类似的困扰。
几个月前的冬天,大学时的同学翟盾忽然给我打电话,说他在延安,叫我出来吃饭,他是渭南人,来延安是找他大学时的舍友常强,但他吃饭会想着叫我,让我惊奇,我大学时和他俩并不熟,甚至和常强还有过小矛盾。但更神奇的是,我竟然答应了,又有不熟的人,又是酒场,这在以前我是绝对不会去的。见了面,大家互相聊着,他俩喝了酒后挺兴奋,借机给好几个大学同学发了视频通话,说要去找他们。喝到后面,常强给翟盾抱怨了几句他的生活,翟盾说:“强哥你好歹这些事还有人说,你知道我一个人在渭南,我连个说的人都没有。”我明白了他会突然来延安并且叫上我的原因。
是啊,以前不知道,这种周围都是差不多年龄的人,大家有着差不多的见识,过着差不多的生活是多么快乐和珍贵的事情。一切都是热闹和有生机的。不过同时我也发现,似乎有了孩子的人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充实饱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