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半生,归来不是少年

原话是,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是一个北京高中生说的。

现实生活中,你出走半生,归来不会再是少年的。

在这个社会颠沛流离,外面多的是风雪漂泊,任你是荆皮铁衣,其时磨多了,照样伤筋动骨的痛,照样某种程度的失落。就算你,得到了两手满满的物质,退却这些物质表像,真正的你,出走到了外面任何一个灯红酒绿的看似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彼时的你,内心依然彷徨,恐惧和不足。

不然为什么,人老了总是怀念故土,总是想返回出生的地方。又为什么,要用归来这个词?归来,归到哪里?

今天傍晚,仍旧没有开车。从工厂直接选举坐公交车到SM。想说买支口红,买几张面膜,顺带买点杂货。这年纪越大,脸色越差,唇白得像鬼,不涂点口红总觉得自己猛的一看镜中的自己会吓到,更何况还是别吓到别人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过了一个站又一个站,从工业区的蜿蜒小道,一路奔向城里。一向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打瞌睡也好,靠在玻璃窗上发呆也好,没人打扰,也不用中途让坐,清静得很。

就是在那公交车穿梭在黑暗的道路上,经过路旁的店面时,那沿途一间间的店铺里的灯火都亮了。有光的地方,总能让人心安。远远看着,那一座小小的屋子,就像一个发着桔红色光芒的玩具,余光将店铺周边一定范围内的黑暗也驱逐得干干净净,看了不免心底就涌起一股温暖。这种温暖其时是一种不被黑暗笼罩的安全感。

有些站点边上会有报刊亭或者小卖部。一般很狭小,但里头的灯经常很亮。你可以看到老板夫妻,或者在看店,或者在炒菜,或者三两邻居在拉瓜常,有条不紊的过着他们朴实的生活。看店的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看着报纸,炒菜的人倒着菜入油锅响起磁拉声,冒出来的油烟烟雾缭绕得像迷失人的视线,聊天的人点着烟,翘着二郎腿的,喝着茶。

人间烟火,百态却寻凡,若寻凡可得安稳,则是幸福。

就这样靠在玻璃窗前,一路颠簸着,却着迷的看着黑暗中的那些时不时闪过的星星曙光。也许,我的表情在发呆,可是我心里既宁静,又波澜。表情的东西,不能代表心情。

慢慢公交车上了海沧大桥,然后上了仙岳高架,然后开始在灯火霓红和刹车尾灯中,堵成龙。

视线里多了高楼大厦,眼花缭乱的夜景工程,闪得人双眼发酸发涩,震耳欲聋的车喇叭声,公交上不停的涌上乘客,空气变得稀薄,连喘口气都觉得费劲。

往外一看,那公交车的每个站点上,还站着黑压压的数百人在等着别的车来,这些人多数是普通员工,学生,售货员。好不容易来了一班次,堆积成乌云的人群开始刷刷的相互挤推着,有些人挤上了车,有些仍旧要在原地等着。

好在城里的共享单车随处都有,年轻一些的人,背包往背上一甩,刷了二维,就骑走了,一辆跟着一辆,也排成了一条龙。

等车的人,上了车的人,骑车的人,走路的人,开车的人,所有人都在夜幕下的这座城里行色匆匆,都在往前赶着路。活在每一个城市里讨生活,都是不容易的。

大约我看到的是底层社会的人,如我们一般的人。而那远处,闪着光彩的富贵堂皇的写字楼里,偶而还有几间亮着,从开着的窗户或者落地窗,隐约可见里面整洁的办公室,和那种冷静空空荡荡的气氛。白日里,里头也响着彻耳的电话声,也来来回回走动着忙着商谈处理工作的人。只是,他们多在高高楼宇上,所以从下往上看,看不到,如果你到和他们一样的楼层,平行的看他们,便可以看到里头的一切忙碌。

生而为人,为生计,大约也是没有分别。高贵和底级,又是什么分别呢。

车到站,找了一会才看到通往商场的天桥。想多年前,我每月都有会进城来逛逛,看看城里流行的人和东西,吃吃平时不舍吃的小吃,买买小玩意儿,充当自己没有脱离着这个城市的繁荣。

不知何时起,忽的就厌倦了这种虚假的充当,懒得进城,懒得挤车,懒得逛,懒得看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

假的,久了还是假的,并不会变成你的。实在一点,不如在岛外找一间KFC,塞两个鸡肉卷来得实诚,来得饱实。

口红没有买到,大约超市还顾着上国庆的,博饼的货物,这些秋冬应季的东西,或者其它专柜的新货,都有没空上,货架上大多半空状态。随便拿了只唇膏,抓了两盒子面膜,再买了些杂物,水果,日用和水杯。本想喝杯烧仙草或者茶水,不知为何就没了兴趣。

四百多块大洋就这样腾的掉入收银员的抽屉。我提着重重的这袋东西,又出来挤公交回岛外。

等车的时候,我站在公交站台时,想起了六人帮,曾经很友好的一群朋友。

时间尚早,车上很空,照样坐在最后一排靠窗位。车又开始摇摇晃晃的驶向岛外,半路上坐车的人也并不多。

车开到高崎机场的时候,我看到候在停车坪的大飞机,闪着信号灯,犹如庞大的飞鹰。我想起六人帮相识时的那些年少青春。这六人,一起逛鼓浪屿,中山路,金榜山打牌喝茶喝K,一起过生日喝醉酒,一起相约玩杭州,西湖,云南,北京,张家界,一起渡过了看似空虚的时光。

出岛的这一路没有太多风景和店铺,都是小区和批发市场,只是照样堵车,仍就停停走走。车上闷得很,闷得人想吐。

车到了厦门大桥,桥上两侧有路灯,隐约可见桥外的海面,波光粼粼。风卷着海浪,一层追逐着一层。远处的集美学村,每座建筑都闪闪发熠,犹如璀璨的一颗颗明珠。里面的学生正处于他们一生中或者相对最为单纯的时光里,愿都好好珍惜友情,师生之谊,都趁着这个读书的时间段好好的吸收知识的营养,往后十年,他们会很感谢此时的认真。

六人帮,相识了十年。十年,会让人从单纯变成熟。每个人,会变得更加个体,更加自信的坚持自己认为对的或错的东西。六人的聚会渐渐有人开始缺席,有时候是她们几个聚,有时候是我们几个聚。

开始会有人过得更好,有人过得落魄,开始会有人变得很现实,有人变得不再那样好骗。人的个性到一定年纪会慢慢显露出来,再到一定年纪会慢慢隐藏,再再到一定年纪又会坦然显露。

成长,有人认为就是你不再轻易相信人,不再轻易被人骗。可成长,其时更多的是,你就算知道了某些虚假的欺骗,却能沉默包容,或者沉默走开。

车开过了园博苑,下一站便到站了。我看着浩大的园博宛里,那轮用LED造成的水上悬月,倒映在湖里,好似天上水中两个月亮。一阵晃神,两个月亮,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回想这十年多以来,接触到的行行色色的人,无数次的挣扎,奋溯向上,从未退缩。可是这过去的半年里,所有累积的信心和坚持被痛打得片瓦无存,一想到打击你的这个人是你最信任的人,每每心里便觉得不可理解。

所有都是假像。你看,这城市里的再繁荣璀璨,关了闸便复黑暗。你看,在你面前笑容满面,称姐道哥的,大多其时不过为签单。你看,那些积极向上,健身,补习,争宠的人,不过大多只是为了留给别人一个好的印象,不过是为了在领导面前有一个好形象。你看,呼呼喝喝,车水马龙,多少个开着车,衣着格履的人,回到了小区,坐在车里,听着音乐,抽着烟不想下车,不想面对一大堆生活压力。

人本自私和孤独。

真相往往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很大一部份都有只是假像。越是光鲜亮堂外表,底里都有一个黑暗的框架。迷人的夜景是这样,人是这样,心也是这样。

所以我一向不喜欢太过奢侈堂皇的东西。拥有短暂的喜悦,要面对的会是长久的失落。因为奢侈的东西,一向不能长存。景色如此,感情亦如此。

你不用说我的三观不对,也不用说我是否有郁郁症。我清楚,我不是。

到了站点,我抱着这一袋沉甸甸的杂物,穿过一个小公园。公园刚建的,还没有路灯。浅浅的月色撒在黝黑的小道上,却被两侧的树影遮挡了大半光线。可视度很低,哪怕两个人迎面而过,也是看不清彼此面容的。

每次走在这个小公园,都很放松。不必顾及遇到谁,因为不必打招呼,不必再急急赶路,因为穿过小公园,再走一个铁路桥底,再过一个休息亭,便到住处了。

所以很放松,但也很想哭。在车上有点晕车,心脏很不舒服,呕了几声,P也没有吐出来。

我想起了那个将我的自信打击到低层的师友。我一向当她是最信任的师友,尊重她,支持她,我也认为她也一向对我很好,教导提携。可这大半年来,没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否是为了告诫我,她有能力提携我,也有能力贬殂我?是想让我学会信任皆有界和有因的?那这十年来,我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守护着的那道尊宗的界线,她是看不到,还是觉得不值半文钱?

而我可以坦然的说,我没有做错什么。

能让我们潸然泪下的人,往往不是最亲近的人,也不是最恨的人,而是那些我们最信任的人。脑海中,回想起她笑颦亲切时的脸,和翻脸冷俊如霜的脸,像两个人一样在不时的交替闪烁,可明明是同一个人。

你给了我温暖,又为什么要给我冷漠。

这十年来,身体病痛,思维压抑,朋友疏远,事业不易,姻缘不顺,种种,种种,一路艰难。

我知道世事艰难,所以我没有停息,没有放弃,一直想向前。我也无比感恩,至少我还活着。

我知道,无论别人如何打击你,如何困局你,你还是要自己跳脱出来,解救自己,尽量不让自己沉陷于那样的沼泽之地太久,可是我还是很难受。

请那些身体健康,生活快乐,事业相对不错的人,不要用心灵鸡汤来教育那些流浪汉,做人要知足,要向上,要乐观。鲁豫说过,没有在半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道人生。请不要要求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一定要宽容大度,一定要助人为乐。吃不饱的人,助人不快乐。吃饱了才快乐,才能助人。

心头堵积的沉闷,在一声声重重的呼吸声中,吐出来了。可我却忍不住的一直一直在掉类。管不及其它,就这样一边身心俱惫的走在黑暗的公园里,一边掉着类。我心想发泄出来了,也许心脏会舒服些。

偶而有三两人迎面而来,可我尚且看不清他们,他们想必也看不清别人。我是想躲在公园角落里发一会呆,可我又怕引来坏人,抢劫我。劫匪可不管你有钱没钱,长得美不美。

就这样,到休息亭的时候,我感觉心里舒服了些。小区的保安认识的,他一定会打招呼的。所以我不可能这样的凌乱模样见人。我在小亭里站了二十分钟,抹干净脸,试图像平时那样笑一个脸,我真的做到了。

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仍然只是点了点头,撇着头径直而过。

身为成年人,在别人面前露的最多应该是积极的笑脸,不熄的斗志,至少该是一个稳定的情绪和表情。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是一个北京高中生说的。高中生,大约是有资格这样说的。这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美好的希翼。

出走半生,归来不会再是少年的。假如你在这人间经过多年荣辱沉浮后,你就会有深刻感触。不用过多解释,你都会明白。但我们不能表露我们的脆弱和虚弱,所以你也一定会摸着自己沧桑的内心,告诫自己,我们要相信人心,我们要正能量,我们会很好的,只要愿意,我们真的也许可能大约还是可以归来是少年的。

只是,你自己还是不是少年,你心里没底?

回到住所,将个性签名,由无论何时何地,身体心如一,向上而无所卑亢,改成了,浮此一生,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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