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本书拿到手上,往往一瞬间就能够被书名所迷,像沈复的《浮生六记》便是这样的书。这样的书名,给人虚实相生、如烟如梦的感觉,让人不禁要问:“短暂的人生就像是一场大梦,人们尝尽喜怒哀乐,其中又有多少欢乐时光?”于是乎,我想在书中一探究竟。
沈复,清朝时期的一个落魄文人,他既没有平步青云的仕途,也不是那个朝代为世人所熟知的文人墨客,他终身以游幕、经商、作画为业,一生浪游多地且有所见闻,是常年生活于社会底层又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中国文人。这样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这是一个有些懦弱、胆小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值得女人托付终身的男人。但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经历妻死子亡、无处安身、九死一生的浪游中,在生与死的考验中,当他忆起自己一生中的过往种种——虚虚实实、如梦如烟,终究是情难自已,于是挥笔写就了这一部自传体散文《浮生六记》。如开卷之初,他所写道:“东坡云:‘事如春梦了无痕’,苟不记之笔墨,未免有辜彼苍之厚。”于是乎,《浮生六记》得以问世——一本中国文学史上的奇书。
然而,这本书得以问世的经过也跟他的主人的人生一样坎坷, 这不是一部经世人传诵而流传下来的经典,它仅仅只是作者的一些手稿,从未刊刻出版,一直默默无闻淹没于历史的风尘之中,不为世人所知。直到半个世纪之后,清代的杨引传在苏州的冷摊上发现它,并慧眼识珠,将它买下交由在上海主持申报闻尊阁的王韬,此书才得以有幸在1877年出版发行于世。往后,此书风行一时,多次印刷,时至今日,也仍有许多热爱它的读者。
本书原有六卷,可惜已逸其二,仅存四卷。书中以沈复与其妻陈芸的家居生活为主线,既有恩爱欢欣的闺房之乐,也有贫寒困顿的生活煎熬;有坎坷的人生际遇,也有浪游各地的所闻所见。可谓是:“始于欢乐,终于忧患,飘零他乡,悲切动人。”
毫无疑问,在《浮生六记》之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沈复与陈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以及婚后那种夫妻恩爱、美好情深的笃挚真得格外动人。在当时的封建礼教下,竟然有陈芸这样的奇女子。就像林语堂先生所言:“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 她是一个聪慧、求真善美的女人,在沈复笔下是一个有血有肉、优缺点并存的女人,是很真实的,她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反倒有些清秀纤弱,甚至还喜欢吃有怪味道的臭乳腐和虾卤瓜;她还是一个有些胆小拘谨的人,对一些礼节上的规矩又拘束又认真。但是沈复就是喜欢着爱着这个样子的陈芸,她不仅是沈复的生活伴侣,更是彼此灵魂上的知音,他们曾经一起吟咏诗歌、点评文章,也曾经一起结伴而行、游山玩水,陈芸甚至女扮男装偷跑出去玩……不过,令人惋惜的是,如此可爱明媚的女人,却无法摆脱时代和命运的摆弄,在家庭的排挤和误解下,于他乡飘零困顿的生活中郁郁而终。
沈复用非常细腻写实的手法,用最平实的生活细节,抒发这最真挚的感情,揭示了乾隆盛世下一个普通家庭的真实的生活状态。《闺房之乐》带给了我们一种对爱情、对生命的美好向往,虽然他们爱情的结局哀婉凄凉,催人泪下。而在《坎坷记愁》中,读来我们感到了悲、愤以及痛楚。虽然在文中没有读到一个“愁”字,但作者文之所及却无不愁云惨雾,愁眉不展,愁肠郁结,愁怀满腹,实在令人不忍卒读。
除了对妻子的感情,《浮生六记》还为我们展现了清代文人的生活风貌。沈复虽然一生经历坎坷,但是却非常善于在平凡甚至潦倒的生活中保持高雅的情趣和营造高雅的格调,他爱山水、爱游园林、爱摆弄花草、爱书作画,关键是,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他都能始终保持着一种达观的心态。他和妻子陈芸努力的让生活变成一种艺术,并用他们的眼睛去发现世界的美妙,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事物,这其中洋溢着的安贫乐道、苦中作乐的精神,让那些对常人来说普普通通的寻常路途、经历,变得妙趣横生。
也许,在清朝的封建礼制下,主人公其实都是传统伦理的维护者,甚至是当时那种制度下的牺牲者。但是,他们却并未因不得不承受的压迫而抛弃自由的精神。他们的灵魂一度是自由的欢乐的,人生易得一时乐,难得一世乐,得之甘之如饴,失之不以为意,又何必去计较最终一生可以得到的欢乐有多少呢?像文中所言:“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桑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这样的生活无一不令我身驰神往。林语堂先生说:“我真诚地相信,一个谦卑渺小的生命能快乐地过一辈子,是宇宙之至美。”
所以,我觉得心灵的自由才是世间尤其难能可贵的生活,才是安乐自得的生活。其实,道理我们都明白,但是却很难做到,较之于此,我们更容易从别人的善处忧患中感知到生活的活泼快乐。正所谓:“在未得安乐的人,求之而不可得;在已得安乐之人,又不知其来之所自。”沈复的《浮生六记》自有安乐的奥妙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