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Jeff是1——我的CP不可逆!)
Barcode褪下护踝,最后一个走出了空空的舞蹈室。
走到岔路口,隐约听见长廊的另一头行云流水的钢琴弹奏。
游鱼出听,间或靡靡。
Barcode转身,向目的地的反方向循声而去。
走道尽头的排练厅里,一个轮廓锋利的长发男子侧对着门口,回环点动连绵的琴音,乐律从他十指间流泻下来。他双唇微启,时而哼出悦耳的无词曲调,面有沉醉,不时拿起笔在摆在面前的乐谱上写划改动。
Jeff Satur试弹着新谱出的曲子,一边开始嵌入脑海里碰撞出的词句。
感觉门口好像有人。
停笔回头,一个黑衣少年匆忙逃走的模糊身影一闪而过。
末夏的夜色,天空是澄澈的黑。繁华的街道上,密集的金色灯火,不灼人的闪亮。
已经换上了素色休闲装的Barcode,不快不慢的迈着步子,走向回家的方向。
繁华声伴着耳机里的音乐。
经过一处亮着光的大广告牌,Barcode本来已经走过去了,突然又脚下一顿退了回来。
广告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歌手略带桀骜的半躺着,长发垂下一缕挡住了一点侧颜,立体深邃的五官带着欧美的感觉。
广告牌的右下角,书写着“Jeff Satur”的名字。
——这是今天看到的那个弹钢琴的人吧。
这个名字,以前应该听过。
Barcode盯着平面的Jeff看了好一会儿,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把广告牌拍了下来。
一边低着头看图一边继续往前走。
在他的身后,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口罩的Jeff悄悄的踩着他的影子,渐渐浮出满脸深深的笑。
“所以我们其实是想,让你前一段发布的新歌和一些刚成团的新锐进行合作,”经纪人把一份计划书递给Jeff,“融合唱跳的元素有利于扩展你在其它圈的粉丝,而且你刚好可以带带那些新人——当然,合作对象的选择,我们会给予你一定的自由度。”
“了解了。”Jeff回答,“现在我正好要走,你带我顺路去看看那些小伙子吧。”
两人一起下楼。转过拐角,Jeff在一间排练室门口停了下来往里瞧。
“P'Jeff,新团今天是在前面的排练室练习。”经纪人回头提醒他。
但Jeff没有动,经纪人只好走过去。
Jeff一直盯着唯一一个穿黑色训练服的少年——正好是休息时间,他独自坐在那里,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扎堆闲聊。有谁走过他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他也会抬起头笑笑。
Jeff指了指他,问经纪人:“那个黑衣服的你了解吗?”
经纪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眉目舒朗。
“哦,那个啊,是前一段新来的练习生,Barcode——听说他基础很好,是重点培养对象呢。”
“这样啊——”Jeff撇着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那我要和他熟悉熟悉。”
经纪人一愣。
“P'Jeff,公司的意向,是让你和已经成团出道的艺人合作。”
“是啊,”Jeff毋庸置疑,“可你们还说,要在合作对象的选择上给予我一定的自由,不是吗?”
经纪人没有说话。
“拜托你和上面谈一谈,好吗?”Jeff志得意满的笑着说。
Barcode走出大楼,正准备戴上耳机,就看见不远处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倚在一辆车上朝自己的方向招手。
是那个……叫Jeff Satur歌手吧。
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莫名有一点心悸。
——他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Jeff见他没有反应,就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Jeff Satur。”Jeff向Barcode伸出手。
Barcode很疑惑,但还是抬起一只手和他握了握。
“您好,我叫Barcode。”
“Barcode……,嗯好。你现在有空的话,我请你去吃个饭吧。”
Barcode睁大了眼睛:“啊?”
这就是Barcode印象里,他和Jeff的初识。
MV的拍摄地点比较远,所以整个团队一起在附近暂住,而Jeff和Barcode住在同一个房间。
第一晚,Barcode已经喝完热牛奶准备休息的时候,看到Jeff一边戴着耳机听着什么东西一边在几张谱子上写字。
他有点好奇的凑过去。
Jeff抬起头看到他,摘下一只耳机。
“我正在填词呢,”Jeff解释道,“给一首刚谱好的曲子——你要听听吗,我这儿录了小样。”
Barcode犹豫了一下,接过他递来的耳机塞上,在他旁边坐下。
几秒钟之后。
“这是你那次在排练厅弹的曲子?”Barcode问。
Jeff笑了——果然。
“那天……是你?”
“嗯。”
心照不宣。
“——挺好听的。”Barcode轻声说。
Barcode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看到Jeff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披着一条毯子在小沙发上睡,他的手机被随便的扔在一边。
洗漱、换衣服,再把两人份的早餐带回来。
Jeff还是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昨天是熬夜到了几点。
Barcode走进他。
他五官的线条好像被晨光柔化了,完全放松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点,隐约露出了几颗牙齿。
竟然……很可爱?
为什么会有好想亲他的感觉?
Jeff在这个时候微微抬起眼皮,模模糊糊的看到了正盯着他发呆的Barcode。
“咳、咳。”Barcode即刻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喉咙。
“那个……P'Jeff,你现在要起床吗?”
“不要!”Jeff抱紧了毯子把脸埋在里面,嗓子里带着一点清晨特有的鼻音,“拍摄不是下午才开始吗?”
“是的——但是我已经把早饭带回来了,你要吃吗?”
“不用了,你先自己吃吧。”Jeff看上去又要睡着了。
“好吧……那P'Jeff你再睡一会儿吧。”
Barcode再去叫Jeff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了。
“P'Jeff,快起来吧——吃过午饭就差不多要开始拍摄了。”Barcode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柔一些。
Jeff终于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也不知道是睡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竟然顺势把头在Barcode肩膀上倚了一下。
“一睁开眼就看到小可爱,真开心——”
说完他像没事人一样无所谓的去洗漱了。
Barcode脸红了。
“拍了不少照片吗?”拍摄的间隙,Jeff看到一直举着手机的Barcode,走过去问。
Barcode回头。
“也没有很多。不过——这里很好看。”
“哦。”Jeff点了点头,“那我可以看看你的照片吗?”
Barcode想了想,直接把手机递给他。
Jeff接过来,趁Barcode不注意在图库里多翻了几下,然后找到了一张翻拍的广告牌。
他的嘴角要咧到耳朵根了。
休息室里,Barcode的父母探过班后离开,在门口看到了Jeff。
他们对他点头示意。
“Barcode……麻烦你照顾。”母亲有一些意味深长。
“放心吧。”Jeff认真的点头。
两位长辈离开之后,Jeff走过去坐在Barcode旁边。
Jeff看到他低着头,正在抠手指。
“第一次录综艺吗?”
Barcode看了看他,点了点头。
“没关系,一会儿你如果紧张的话,可以抓着我。”Jeff把手搭上他的肩膀。
结果是,Barcode一整个录制时间几乎都和他抓着手。
“Barcode小朋友。”
“嗯?”
“你将来想要干什么呢?”
“就像现在这样啊,跳舞、唱歌。”
“你很喜欢这样吗?”
“对啊,我从小就梦想,可以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下面有好多观众都喜欢我。”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啊?”
“呃……其实也不算啦。我以前的记性好像特别不好,就连十一二岁的事情,都记不起什么了。”
“——哦……”
一次,大家一起在外面聚餐。
一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来了一句:“P'Jeff,可以帮忙夹一颗卤蛋吗?”
Jeff也没多想,就帮她夹了。
一回头看到坐在身边的Barcode一张垮批脸。
Jeff暗笑。
Barcode正在心里酸着闹情绪,一碗冬阴功汤放在了自己面前。
Jeff满脸堆笑:“尝一下吧,这个做的很好的。”
Barcode愣了,一口饭菜生生在喉咙里堵了一下,呛的他咳嗽起来。
“哎呀呀——”Jeff赶紧端来一杯水送到他嘴边喂他喝,“小心点。”
Barcode眼睛扩大了一圈。
Jeff又牙龈绽放的夹来一筷子打抛猪肉给Barcode。
——他这是在干什么啊?这么多人在呢,他又作什么妖?
Barcode真的要吃不下去了。
餐桌的另一边,几位领导层正在喝酒。
一位总监在这时站起来。
“那边的两位,不要说悄悄话了——Nong Barcode,大哥请你喝一杯酒吧。”
他说着拿起一瓶湄公威士忌,倒满了整整一只冰山杯,让一边的服务员给Barcode端了过去。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滞了。
“那个,不用了吧,我还小,还不会喝酒。”Barcode礼貌的推辞。
可总监不依不饶。
“什么事都要有第一次啊!只是一杯没关系的。”
——什么叫没关系?!那么大一杯呢!那可是湄公威士忌!
Jeff“蹭”地站起来。
一旁的经纪人赶紧拉住他:“P'Jeff,不要得罪人,他明显是别有用意!”
Jeff像是没听到一样:“Nong还小,这酒……”
“——我喝。”被Jeff挡在胳膊后面的Barcode突然打断了他,拿起酒杯像喝水一样大口喝光了里面的烈酒。
“这就对了嘛——小伙子,前途无量!” 总监很得意的开怀大笑。
“Barcode……”Jeff坐下来扶住Barcode后背,很心疼的轻声唤他。
Barcode脸色有点不太好,但还是对他笑了笑。
Jeff一直不放心的观察着。过了不一会儿,就看到他捂着胃强忍着难受的样子。
“你怎么了?”
“我没事。”
“你这怎么可能是没事?”
Jeff有点急,他再次站起来对满桌的人说:“我有点不舒服,就让Barcode陪我先离席吧,抱歉了。”
Jeff带Barcode回到了自己家里。刚一进门,Barcode就忍不住捂着肚子缩了起来。
Jeff把他扶起来,让他倚在床上。
“你胃疼吗?”Jeff端来一杯热水给他。
“嗯。”Barcode声音很虚弱。
“你是胃不好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我们认识才两个多月,不知道也很正常的吧。”
Jeff低头沉默了一下。
Barcode从放在一边的背包里翻出胃药,就着水吞下了几粒。
“好一点了吗?”片刻之后,Jeff问。
Barcode没有回答,只是又伸手去够药瓶子。
“哎哎哎!”Jeff急忙拦住他,“有你这么吃药的吗?”
“没关系,这药是一天三次的,这才第二次。”Barcode还是倒出药丸吞了下去。
Jeff担忧的皱起了眉头,过了一会儿,扶Barcode躺下。
Barcode还是把身子缩成一团。
Jeff轻叹了一声,也在床上躺下,身体从背后贴着Barcode,温热的手掌伸进Barcode上衣的衣摆,绕过他的腰按在他的腹部。
“为什么要喝那杯酒?”Jeff口鼻中的气息轻柔的呼在他的颈窝上。
“我听到你经纪人说了,不应该……让你得罪别人。”Barcode声音很小。
“你真的——好傻哦。”
Barcode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有点不敢相信。
——P'Jeff,你……是心疼我吗?
“P'Jeff,其实这种症状很正常的,以前也有过好多次,我都习惯了。”
他的声音依然很脆弱,但Jeff竟然从中听出了开心来。
——真傻。
Jeff忍不住把他搂的紧了一点,嘴唇轻轻印在他脸颊上。
8月4日,Barcode18岁生日,在Jeff家和他一起庆祝,可Barcode心里却很郁结。
想到上午采访的时候,记者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Jeff喜欢上身边的一个朋友,是会选择隐瞒还是坦白?”
Barcode不假思索的抢答:“隐瞒。”
却听到了旁边的Jeff在同时说出的:“坦白。”
虽然觉得可能性很小,可Barcode还是在心中有一点希望,也许Jeff也喜欢自己,就像自己喜欢他一样。
可Jeff的答案却像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那看来,至少是不喜欢我了……
——还以为胃疼的那天晚上,P'Jeff亲了我一下,原来只是我当时迷迷糊糊记错了啊。
吃过晚饭后,因为时间真的不早了,所以Barcode在Jeff家留宿。
Jeff按时帮Barcode热好了牛奶。
“P'Jeff,”Barcode鼓起勇气问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虽然觉得被问得有点突然,但Jeff还是不假思索。
——那看来是真没希望了。
“那……P'Jeff对他表白过了吗?”
Jeff看着Barcode的样子,一切了然于胸。
他笑着对他说:“没有。”
“啊?可是P'Jeff上午不是说,喜欢就会坦白的吗?”
“对哦,”Jeff一点点靠近,轻轻按住Barcode肩头让他靠在墙上,“所以,我现在就要坦白咯——”
“Barcode,我喜欢你。”
“……嗷?”Barcode像是突然被吓着了,然后脸很快烧了起来。他避无可避,慌乱间转过身用双手捂住脸藏进墙角里。
“P'Jeff,你、你不要开这种玩笑哇!”
“我没开玩笑!”Jeff被他逗乐了,“我都喜欢你好久好久了。”
“怎么可能有好久?我们才认识了三个月而已!”Barcode转过来还是很羞涩的看着Jeff。
Jeff的笑容好像僵了一下。
但他立刻回归了嬉皮笑脸:“你怎么知道才三个月?也许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一直在——跟踪着你呢?”
“Hey!”
“所以你喜欢我吗?”
“我——唔……”
Jeff突然吻住他,柔软的舌尖滑进来,所有的言语都消失了声音。
已入凉季,Jeff和Barcode一起参加一场世巡会。
前一天分房间的时候,Barcode本来记得Jeff独自分到了一个屋子,而自己和一个叫Ta的DJ手成了室友。
可是后来自己的房卡却是Jeff给的,而且和Jeff是一个屋子。
最大的问题是,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夜晚,Jeff在被窝里搂紧Barcode,环住他的肩膀。而Barcode把头枕在Jeff胸口,一只手扶在他的腰上。
Jeff身上松垮的薄羊毛衣在皮肤上留下柔软细腻的触感。
“其实我以前,作息完全没有这么健康的。”Jeff缓慢的轻声说,“午夜之前,我绝不会上床睡觉——夜晚是写歌的好时间。然后第二天,我通常睡到中午。”
“但现在,你把我变得养生很多了嘛。”
“所以,哥哥会睡不着吗?”Barcode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都倚在Jeff身上。
“还好吧。”Jeff揉了揉他的头顶。
“可是,我现在睡不着呢,也不知道为什么。”
Jeff听到这里,突然翻过身把Barcode压在下面。
“那既然这样,我们先一起——干点什么吧。”
Jeff的声音依然温柔低沉,但隐隐开始渗透着危险的引诱。
“Bar-ngood,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如果紧张的话,就抓住我。”
Jeff拉过男孩的手,放在自己的肩头。
第二天,Barcode发现自己腰酸。
坚持着在舞台上把舞跳完后,到了最后一个全员上台和粉丝互动的环节,Barcode走路实在是别扭了。
他走到舞台边缘,和Jeff隔着一两米的距离,用眼神责备他。
——不是说你有分寸的吗?
Jeff只是非常得意的给他抛了个媚眼。
Barcode实在没眼看的抬起脸。
然后看到了Jeff头顶摇摇欲坠的舞台吊笼。
“小心!”Barcode猛地跑过去堪堪拽开了他。
整个吊笼轰然倒塌,Barcode没来得及躲开,就被整个机械重重的砸在腿上,一根散落的钢铁刺穿他的血肉。
“真的很抱歉,我们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哎呀,你说说,这正火上来的新人,你们拿什么赔?!”
“——Barcode,Barcode?”
刚刚出现些微的意识,就听到模糊的争吵声。
——显得好远。
——头好晕……
——P'Jeff……
“——Barcode?”
——有人一直在叫我……
——P'Jeff!
Barcode终于缓缓地抬起眼皮,满眼朦胧的白色。
感觉到自己带着鼻饲管。
Jeff就守在他的病床边,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而他的另一只手上插着针管,正在输入药液。
“Barcode——”Jeff看到他醒来很开心,声音很温柔,“你刚刚做完手术,现在需要强制清醒两个小时,你先坚持一下,过一会儿再睡。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你的。”
Barcode只能勉强提起一丝神志,感官都非常模糊。
“哥哥,医生……”
微弱的像被风吹散了的声音,Jeff凑近了耳朵才勉强听见。
“'医生'——你要找医生吗?我帮你去叫,马上回来。”
医生很快被Jeff带进来。
“你这个手术挺成功的,不过以后还要安心恢复一段时间。”
Barcode视线有点涣散的双眼顿时亮了许多。
“那医生……我以后……还可以跳舞吗……”
医生的下半张脸被口罩挡住,看不出表情,但还没有等他开口,他迟疑的眼神就把Barcode的心一下子扯进了深谷里。
医生走出病房的时候,Jeff僵在那里。
“哥哥……我疼。”微弱的声音到最后一个音节被哽住。
Jeff立刻回过神来。
“已经开了镇痛泵了,但医生说了,药量不能太大,你稍微坚持一下,过一会儿可以睡了就好了。”
一滴眼泪从Barcode眼角流下来,Jeff抬起手抚摸着他的鬓角擦去泪痕。
Jeff给自己申请了三个月的假期,几乎不出席任何的活动,只是陪伴着Barcode直到他痊愈。
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下午,Jeff早早的要离开公司,回家看他的小朋友。
路过一间排练室。
Jeff愣了一下。
然后立刻转身用力推开门冲进去。
排练室的中央,Barcode独自应和着节奏密集的音乐舞动着,依旧四肢协调,每一个动作都努力发挥着力量。
只是他的走位看上去越来越别扭。
Jeff赶紧过去想要拉住他。
“我们不要跳了,医生说……”
Barcode用尽力气一把推开他,赶上音乐的节拍拼命一样的拉动着四肢。
可是没跳几步,他腿一歪,整个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
Jeff连忙上前扶住他,把他轻轻地护在怀里。
Barcode抱住Jeff,把脸埋在他胸前。
大哭声从胸口传来。
Jeff感受到怀中的身体脆弱的抽动。
“Bar-ngood……”
心脏像是破碎出无数锋利的玻璃残渣,随着血液蔓延,划破切割全身的经络血脉,不算剧烈却格外深沉的痛楚扩散到四肢百骇。
他收紧了怀抱,抚摸着少年浓密的头发,一只手安抚的扶住他的后心。
闭上眼。
眼泪落下来。
一天晚上,Jeff似乎因为忙于工作,一直没有回家。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Barcode去开门。
“你忘带钥匙……”
话没有说完,看到门外站着的是自己以前的经纪人。
西装革履,头发整齐服帖。
这个经纪人好像挺有后台的,在公司里一直很有发言权。
“你果然住在这里呀!”镜片后面的眼睛眯起来,“我有事来找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Barcode侧身,请他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的情况,我也都了解了。我就不兜圈子了——其实就算不能再跳舞,我也可以帮助你重新包装,主打唱歌,加上各种运营,以你之前的热度,大红大紫不成问题。”
他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不过呢,重新包装可并不算简单,所以你知道的,我会需要一些条件——”
Jeff在电梯里就听到了自己家传出混乱的声音。
慌忙跑过去打开门。
客厅里,一个扯散了领带的青年男人钳制着Barcode的双手想要控制住他,而Barcode奋力挣扎,双腿不停地踢打着不想让男人碰到他,口中呼出愤怒的叫喊。
“滚开!”Jeff冲过去一把把男人扯倒在地上,拽过旁边一个凳子用力打散在他身上。
男人嘴角很快渗出鲜血,Jeff依然怒吼着踩着他一拳一拳打下去。
“P'Jeff——”Barcode一只手无力地搭在Jeff手臂上,却立刻让他停止了一切动作。
“再打就要出事了……”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
Jeff最后挥起一拳打在男人脸上。
“滚!”他拖着男人烂泥一般的一摊身子丢到了门外,重重地把门摔上。
身后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Jeff赶紧过去把跌坐在地上的Barcode揽进怀里。
多么熟悉的情景,又一次,他听着怀抱中弱小的小孩痛哭出声。
“……银河的亮光显得很近,像是要把岛村托起来似的。当年漫游各地的芭蕉,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所看见的银河,也许就像这样一条明亮的大河吧。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仿佛要以他那赤裸裸的身体拥抱夜色苍茫的大地……”
“……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
读完一整个章节,Jeff停下来,侧过头去看Barcode。
Barcode坐在他旁边,把头靠在他的后肩上,安静的轻闭着双眼。
Jeff听到他均匀的呼吸,还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把书合上。
温柔磁性的嗓音像有微小的声波残余在空气里,漂浮出暖意的气息。
傍晚金色的阳光洒满阳台,一切事物的轮廓都融融的好像变得朦胧起来,安逸到不真实的宁静。
“哥哥。”Barcode睁开眼。
“哦,原来你没睡着啊。”Jeff浅浅的笑着对他说。“——怎么了?”
“你说岛村的生活都这么虚无了,他是为了什么活着?”
Jeff怔住了。
“我……没想到你会问这个问题。”
Barcode又开口,缓慢的说:“我觉得他活着,也许是因为放不下他永远都看不透的叶子,又也许是因为还有一个爱着他的驹子。”
“其实现在我的生活,好像也变得很虚无。我不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我还拥有什么价值,但我依然活着,是因为哥哥。”
Barcode坐直身子,认真的看着Jeff的眼睛。
“哥哥,如果你是月亮,那我就想要当星星,就算我不能发光了也没关系,只要我可以一直在你身边,隐藏在你周围的光里,这就是我梦寐难求的幸福,所以我不会离开有你在的世界。”
Barcode轻轻在Jeff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哥哥,我爱你。”
Jeff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
“我也爱你。”他眼睛里的温柔像是要把Barcode包裹收摄进来。
这时候Jeff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走出阳台去接听,原来是遇到了棘手的工作。
Jeff微皱着眉头转过身,发现Barcode站在自己身后。
Barcode乖巧的笑着。
“哥哥,你去吧。”
Jeff揉了揉他的脑袋,又亲了他一下才离开。
“我会尽快回来。”
Barcode把Jeff落在阳台上的书收回书柜,结果看到那里还放着一个很厚的皮面本。
本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Barcode有点好奇的翻开来看。
这应该是一个记事本。翻开第一页,Barcode看到一张照片,上面的Jeff二十岁左右,长相还很青涩。
Barcode笑了。
照片上还有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十岁左右。
“这个小孩——长的跟我挺像的嘛。”Barcode饶有兴趣的喃喃自语。
继续往后翻了几页,Barcode渐渐凝固了笑容。
Jeff确实把工作处理的很快,天刚黑的时候就回到了家里。
“Bar-ngood,我回来了。”
换完鞋,还是没有听到回应。
Jeff有点疑惑的走进黑暗的客厅,把灯打开。
那里空无一人,但是沙发上放着一本皮面本,摊开来停留在中间一页,仔细看可以发现上面晕开过大朵的水渍。
Jeff手中的包掉在了地上。
——他看到了?
——但如果他没有读完……
“Barcode ? Barcode?!”Jeff呼唤着推开了公寓里每一个房门,可是都没有人在。
他摔门跑了出去。
Barcode冷静下来。
——管他替身不替身的,只要他愿意和我在一起,他把我当什么我都愿意。
回到Jeff家的时候,发现自己忘了带钥匙。
敲门一直没有人答应。
——可能是还没有回来吧。
重新走到街上,Barcode在路边找到一把长椅坐下。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Barcode没有带伞,只是静静地任由雨水慢慢打湿外衣和发梢。
从记事本里看到的内容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那个男孩,P'Jeff也觉得和我长的很像吧,而且推算着年龄,他和我应该一样大。
——他们从小就认识,那个男孩刚学走路的时候就会追在他后面叫哥哥。
——也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也许,是那个男孩刚开始懂感情的时候,就懵懵懂懂的喜欢上了这个大哥哥。
——可是大约是在男孩12岁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两个人私下里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所以,他第一次见到我就直接来邀请,表白的时候还说喜欢我很久了,都只是因为,他在想他……
满心的酸楚涌上来的时候,雨越下越大 ,街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行人。
Barcode全身渐渐被浸透。他仰起脸,闭上眼睛,感受着雨点纷纷打在脸上。
——原来,我只是碰巧落在月亮上的尘屑,焚烧自己,只为呼应他对那颗星星的回忆。
雨水落在皮肤上的触觉停止。
睁开眼,看到遮蔽在头顶的一把伞。
“Barcode?”
“——姐姐。”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叫我好找。”姐姐显得很关切,“跟我回家吧,爸爸妈妈想和你说些事情。”
Barcode犹豫了一下。
拿起手机,才看到一长排Jeff的未接电话,刚才手机没有开声音,所以没有听见。
给Jeff打回去,没有人接。
Barcode只好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他,然后跟姐姐走了。
Jeff在一把邻着路灯的长椅边停下。
长发已经湿透。
——一路都没有找到他。
——他多半没有带伞,肯定也在淋雨,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Jeff摸出手机想再次打给Barcode家里人问问情况,结果发现手机电量耗尽,已经关机。
Barcode从浴室走出来,看到坐在沙发上等着的妈妈。
“妈妈,我知道你有事想和我谈,但如果不算着急的话,可以明天早上再说吗?今晚我很累了。”
Jeff一直到半夜才拖着身子回到家里。
拾起被丢在地上的记事本,翻到后面Barcode没有去看的几页。
——今天看到Nong在新学校好像挺受欢迎的,希望他能够一直开心。
——Nong学习成绩好像还是很好,今天我又看到他被表扬了。
——Nong差点遇上那几个小混混,还好我提前出手了,不过我也差点儿被Nong撞见。
——Nong重新开始练舞了。
——今天弹新曲子的时候,排练厅外面好像有人偷看。Nong,看背影好像是你吗?
——你竟然还偷拍我的广告?还好我每天都跟着你,要不就错过这一幕了。
——终于对你表白了,Nong,从此我会一直照顾你。
——Noong Bar-ngood,你真的好可爱。
……
Jeff抱紧自己的肩膀,缩在沙发里。
——也不知道Barcode去哪儿了,被家人找到了没有。
——真的好担心啊……
凌晨的时候,睡意才昏昏沉沉的笼罩上来。
Barcode有一段日子没有回过家了,所以母亲准备的早餐很丰盛。
但Barcode没有什么胃口。
“妈,你想告诉我什么事,不如现在说吧——我可能还得尽快赶回P'Jeff那里,毕竟昨天是不辞而别的。”
母亲放下手中的勺子。
“你的P'Jeff……唉,你其实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他,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默默的照顾你。”
Barcode睁大眼睛看向妈妈。
“妈——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你从大约12岁的时候才慢慢开始有记忆?”
“——是。”
“其实,那是因为你有间歇性失忆症。”
十几年前,Barcode家和Jeff家是有过一段交情的。两家人时常相互拜访,Barcode就是这么和Jeff相熟的。后来,大人们之间不怎么联系了,可他们还是很要好。
Barcode的大脑记忆功能有先天性的不足,几岁大的时候因为发了一场高烧就把经历过的事情几乎全忘了,后来病情虽然控制的很好,但在他12岁的时候还是又发作了一次,而这一次,他遗忘的事情更多了。
强行灌输已经丢失的记忆容易加大脑部压力,所以家人们决定先不让Barcode知道他失忆的事,也没有让他再次认识已经遗忘的人,只是致力于保护他不会再一次发病。而已经消失在他记忆里的Jeff听从Barcode家人的意愿没有再联系过他,一直等待着恰当的时机以新的形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后来有一天,Barcode的父母发现Jeff一直在关注着Barcode,还一直在暗地里照顾他。他们过意不去,提过好多次让他不用如此。
但Jeff当然没有放手。
直到那一天,17岁的Barcode以练习生的身份和歌手Jeff有了业务上交集的机会,Jeff才终于又获得了站在Barcode面前的契机。
那天晚上,Jeff发现自己的记事本被Barcode看到了一半内容,料想到他会误会,于是和Barcode父母联系,终于使他的家人同意向他说明一切。
母亲讲完,餐桌上好一会儿的安静。
“妈……”Barcode声音有一点发颤,“我12岁时候的照片,你有吗——我想看看。”
母亲打开手机里的相册,点开一张照片给他看。
Barcode的胸口急促的起伏起来。
Jeff早晨醒来的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已经充满电。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Barcode的新信息提醒。
“姐姐来接我,说有事情要谈,我跟她回家了。”
Jeff的内心一时间鼓舞了起来。
——他被接回家了,他很安全!
——他还愿意给我发信息,像是没有很怪我。
——他的家人会把一切告诉他的,一切事情都要解释清楚了!
Jeff欣喜的一跃而起,但还是不忘用凉水拍了一把脸再飞速理好头发,推开家门冲了出去。
他要买好Barcode最喜欢的早餐,接他回家。他们要更好的重新开始。
而另一边,Barcode猛地从餐桌旁站起,甚至带翻了一双筷子,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人海中得以相望已是不易,纵使同去也常有不同归,而在这一刻的他们,是真正的双向奔赴,义无反顾。
Jeff手中提着的包装袋里冒着湿漉漉的热气。他跑到马路边,看到了道路对面同时停下脚步的Barcode。
他澄澈的双眼在阳光下反射的更加清亮。
Jeff很温柔的微笑着。
——小傻瓜,不要哭嘛。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心脏的跳动越靠越近,时空和喧嚣好像都被拉动成漫长和渺远,两个人的眼中只有彼此对视的眼神。
谁都没有来得及注意到那辆没有及时减速的车。
车轮急刹摩擦马路发出刮蹭耳膜的声音,可挡风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是在这之前到来。Jeff整个身体被撞的脱离了地面。
殷红的血液在路面上蔓延开来,新买的早餐散落在血泊里,热气混在了一起。
一年后。
年轻的护士心情轻快的走进一间病房。
推开门,看到里面那个长的很符合她审美的少年又如平时那样背对着门口,坐在窗边发呆。
那个病人是有间歇性失忆症,一年前遭受了重大刺激,几乎完全丧失记忆功能,伴有抑郁倾向,被送到这所疗养院治疗。
护士按照常规问询和记录着病人的情况。
“Barcode——”
“嗯。”Barcode还是显得很沉闷。
——终于记熟了自己的名字。
“请根据我带来的照片,依次说出你能想到的故事吧。”
第一张。
“这个好像是我,在参加学校的足球赛。”
“还有什么别的吗?”
“没。”
第二张。
“这是我和姐姐。”
“具体的事情还记得吗?”
“不记得。”
第三张。
……
就要结束的时候,护士手上一松,她拿着的一摞照片散落下来,里面的最后一张掉了出来。
一直面无表情的Barcode盯着那张照片,突然目眦欲裂,紧紧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料,喉咙中发出呼吸困难的声音。
护士一下子慌了,赶紧把照片收起来。
——主治医生几乎每天都再三强调,如果没有他的允许,千万不要把这张照片给Barcode看。早知道就不把它一起带过来了。
Barcode突然掉下来一大颗眼泪,彻底吓坏了护士。
“——P'Jeff……”Barcode口中含混的声音。
护士赶忙在他面前的玻璃杯里倒上温水:“Barcode你冷静一下,我去叫医生。”
Barcode的气息有好像有平复的趋势。
可下一秒,他抓过眼前的玻璃杯就往地上摔,玻璃碎裂一片。
护士惊呼一声,赶紧转身去拿扫帚。
没有看见Barcode悄悄藏了一片玻璃碎片。
护士离开的时候,Barcode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静,所以她没有再去叫医生。
几个小时后,又一波巡视的护士尖叫着发现了那个一年前失忆被送进来的病人已经发凉的身体,旁边大滩的血迹已经半凝固了。
他右手手腕上割断动脉的伤口,是用玻璃碎片划破的。
洛河三千星,只有一颗长伴月明。
——文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