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时候,一个人执迷于一件事情无法自拔时,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无法听得进去。只有让他自己慢慢感受,慢慢缓解,才能逐渐走出那件事对他的影响。
这是林桦的生活,一个人从梦中醒来,一个人掩面啜泣。
林桦蹲坐在地上,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腿,悲伤地看着缝隙外面的世界,陌生又熟悉。
像是站在了那个世界,林桦感受着和煦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面带微笑的人们,傻傻的他也跟着咧开了嘴角。
美好转瞬即逝,眼前是一张苍白无神的脸庞,躺在病床上,头上挂着吊瓶,一大堆医生护士围在那张床前。
医生交头接耳,几句窃窃私语后,摇了摇头,依次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悄无声息,林桦看到自己坐在病床一边,手里紧紧地攥着的是另一只手。他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眼泪无声的从脸上滑过,落在白色的被子上。
床上的人神色安详,黝黑的皮肤几乎能与那被紧紧扎成一束的黑色的长发相比。
林桦看到自己把那只手轻轻地放进被子里,又重新掖了掖被子,然后抹了抹脸上残留的泪水。
随后有许许多多的人闯进病房里,有个人一进来就扑在病床上嚎啕大哭,其他人怎么劝都没用。
也有人转过身不停地眨着眼睛,悄悄地抹着脸上的眼泪。剩余的人不是低着头不说话,就是唉声叹气地安慰自己,要往前看。
林桦看到自己低着头,不敢触碰别人的目光。病房里的哭声与说话声缠绕在一起,林桦像是感同身受一样,走到自己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脑袋嗡嗡作响,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了许久,林桦看到自己站起来,绕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们,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林桦跟着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他看到许多书柜,一列列,一排排,整体地摆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林桦迈了一大步,开心地往书架走去,想要抽一本看看,走进才发现,哪里是什么书架,这明明是骨灰盒。
透过玻璃看去,一个又一个小空间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林桦找到自己时,他已经靠着墙柱坐了下来。
狭小的过道容不得他伸开自己那双长腿,他微蜷着腿,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米黄色封皮的笔记本放在地上。又拿出一只矿泉水瓶,对半剪开,将几只新买的鲜花插了进去。
他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好像那个人从未离开过自己一样。
林桦往里看去,里面除了那只盒子,还有那个人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颜如初。林桦看到那个人的眼睛时,愣了一下,他急忙收回目光,又看向别处。
盒子旁边还摆着几只小玩意儿,还有很小的一束干花,尽管剩余的空间不足一只笔记本大,陈设却很温馨。
林桦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看向靠墙而睡的自己,镜框有下滑的迹象,笔记本也从膝盖上滑到地面。
林桦揉了揉眼睛,阳光实在有些刺眼。林桦下个楼,找到出口后,用手挡着头顶上的阳光。
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书桌上摆着各种学习资料,凑近一看,是一些工程类的书籍。
“都这么久了,不去找个工作,每天待在家里看那些书,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
“别说了,惹他难过。”
“难过啥,树挪窝死人挪窝活,他还能一辈子想着那个人不成?那别人能往前看,他咋就不能?一天天没精打采的样子,我看了都心烦,还学人家小年轻纹身,胳膊上跟鬼画符似的,还以为我不知道是啥东西。”
“少说两句。”
门外有什么人在说话,林桦伸长了耳朵再去细听时,又没了动静。
林桦只得作罢,他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背对着的自己,他在写着什么,对刚才的动静全然不知,似乎那不过是林桦产生的幻听,空气中只有笔尖与纸摩擦发出的声音,“沙沙”,“沙沙”。
林桦在床上只坐了几分钟,困意就席卷而来,他打了个哈欠,拍拍嘴巴,站起来,打算开门。临走前,林桦又看了一眼自己,他还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林桦开门而出,却来到了一家邮局的门口。
林桦轻车熟路地走进邮局的院子,看到的是,被快递包围的自己。只见自己动作熟练地打包着快递,再封好开口,贴上快递单,放在一边。
“怎么样,今天快件多不多?”
有一个人从林桦身后走来,林桦正要开口询问他,自己先回答了:“还行吧。你去忙别的,这里有我就行。”
那人笑了笑,说:“还是这么孤僻啊,行,这里就留给你弄,有啥事叫我。”
“嗯。”
那人走后,林桦看到自己明显松了口气,果然自己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不愿跟别人有接触。
林桦也跟着叹口气,无奈地转过身去。眼前人来人往,前方是医院的大楼。
不知怎么回事,林桦感觉自己像是来过这里一样,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着。果然没走多久,林桦在人来人往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寄快递。”一个衣着朴素的,皮肤黝黑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林桦所在的邮寄窗口,声音清脆响亮。
林桦看到自己一脸麻木的递给小女孩一张快递单,“填单子吧”,开口的声音低沉沙哑。
小女孩费力地趴在窗口前,够到一支笔,低头写了起来。
“填完了。”声音依旧清脆。
自己拿过小女孩填好的单子,大体扫了一眼,指着小女孩歪歪扭扭的字体,不客气地说:“你把地址写反了。”
随后,像是不愿再多说一个字似的,低下了头,木然地看着桌子上的纸张。
小女孩仰起头看着自己,说:“那你帮我填吧。”声音里透着理所当然。
林桦看到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小女孩。
林桦看着小女孩的黝黑的脸色,像是被暴晒过一样,尽管戴着大大的口罩,但她明亮的眼睛和坚定的眼神容不得自己拒绝。
林桦的目光被小女孩的手背吸引了,她的手背上缠着雪白的胶布,胶布下面是粗大的塑料接口。
林桦恍然记起了这个小女孩的事情,他是见过她的,不止一次。她不止一次来这里寄文件,独自一个人。
本该是与同学们嬉笑打闹读书的年纪,却来到这陌生的城市,独自一人承受着病魔的疼痛。
林桦看着面前形形色色的人们,愤怒、痛苦、伤心、麻木遍布在他们的脸上,与眼前这个黝黑消瘦却一脸笑容的小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林桦多么想帮助她啊,但一想到病床上的那个人,与无能为力的自己,他便退缩了,脚步也跟着后退了几步。
他把自己裹在大衣里面,脖子往里缩了缩,想要掩掉自己的存在。
林桦嘲笑自己,自己能帮她什么?不过是说几句安慰的话,在她被病魔折磨的时候,会更显得那些话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自己又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如果有用,自己也不会麻木不仁的藏在这个窗口里面看着那些不快乐的人们。
“拜拜。”小女孩轻快明亮的声音感染着林桦。
像是身处茂密的森林中,耳朵里是莺啼燕语。林桦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他的脚已经触碰到门口,但在下一刻,又把脚急忙收回去了。
“你怎么还不出来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快出来,总想过去的事有什么意思。”
林桦使劲往里挪着身子,尽管早已靠到角落里,他还是往里收了收脚,紧紧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高大的身子硬是被缩成了一小团。
他警惕地盯着外边的世界,看着那些不理解自己的人们,不停地摇着他们的头,像是摇拨浪鼓一样可笑。
林桦对自己的要求很低,活在世上,明白一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有一个相伴终生的人。
而现在,看着那些神色木讷,永远不替别人考虑,执着于自我观点的人们,他失望透顶。
这个世界让他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