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周时间,却仿佛过了千年。我无法在现实与历史之间做精准的切换,连续一周时间全身心投入一场电视主题活动的策划与创作,突然发现孔子和《论语》变得遥远而陌生,这是近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思想出轨,它们曾经占据着我的全部,毫无空隙。
昨日下午时分,约了华苑公司的建华君,去针织一厂实地采访。因了倒春寒的缘故,天气突兀地冷起来,街道上怕冷的人复又穿上冬装。
如约到了地点,建华君还未来,我独立站在院落里赏花。一位残疾男子过来警觉地询问,听口气像是保安门卫。对于残疾人,我内心始终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面对残缺的生命体,我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手中笔记本,是年初去四川普光采访时,中原电视台记者站记者梅强君送我的。论起来,他是我大学的学长。2008年汶川地震,我带领志愿者赶赴青川,此时的他正在汶川采访,曾与我有过短暂的通话,却始终未能谋面。无法精确统计我使用过的笔记本数量,威海市委党校的副校长王肖杰教授是个例外,他将每年的记录本细细整理装订起来,成为对岁月最精准的刻度。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听到建华君唤我,便转身笑着迎他。当初阻拦我进入厂房的保安,早已不知去向。
华苑公司,这是中国石化集团公司唯一一家以安置残疾人就业为主的福利企业,近500名残疾人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建华君还告诉我另外一个数字,中原油田竟然有2800名残疾人。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一个中型企业的员工总数,而更重要的是,2800名残疾人背后,涉及到近三千个家庭近万人的冷暖安危,远忧近虑。
建华君带我上了二楼,空阔的车间里摆着数十架缝纫机,一片机器嘈杂轰鸣。但对于埋头其间的操作者,却是一片死寂,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聋哑人。工人们戴着统一制式的帽子和口罩,在建华君带领下,我才见到曾经采访过的张杰与吴咏梅夫妇。夫妻俩在一个工厂,一个车间,两台缝纫机,两个机位,24小时形影不离,却一生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张杰的肩膀,他见到我,立刻摘下口罩,露出一口洁白牙齿,温暖地冲我欢笑。我拿出笔记本,写下“我来看看你”的字样给他看。他依然是温暖地笑,对我的殷勤似乎见惯不怪。我知道,永远无法进入他静默的世界,我和他永无交集。心里一顿,情绪便缓下来。
订好了明日赴北京授课的车票。平均一个月内两次赴京,对地铁产生强烈恐惧,害怕在陌生而拥挤的人群里迷失了自己,害怕被无数面无表情的人裹挟着,簇拥着,却像流浪在太空一般孤独。
职业属性,使我必须不断地面对陌生人,这是一种很多人难以理解的孤独。
孔子有三千弟子,听过我国学讲座的听众,恐怕早已超过万人,但我内心,依旧是一片陌生。
非常感激那些因国学与我相识的陌生人,外面的世界因他们的存在而具有了情感和温度。上月在北京授课,遇到两年前曾经听我课程的青岛炼化的唐建光,人生偶遇尚且是缘,又何况竟然能他乡遇旧知呢?还有温润的安吉斌君,一面之缘却心有戚戚,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人生只若初相识。
一周时间,却仿佛千年。
我必须对现实做一次逃离,追寻我的孔子与《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