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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城市是有光的,这个城市是有天平的,也是有砝码的,这个或轻或重的砝码是人性是法律,尽管它们并不协调,尽管它们并不能完全解决所有的问题,尽管它们不能够照耀这个城市的所有黑暗,但是他们还是光,如果,这个天平本来就是倾斜的,我愿意作为一颗砝码。”
——雷米《城市之光》
破烂不堪的罗生门下,许多亡魂恣意游荡,但他们却不敢走进这扇门,因为门内有人,他们是恶鬼,却也怕恶人。雨水拉开了整部电影的序幕,它们敲在破烂的门槛上,发出没有规律的声音,这种潮湿阴冷的感觉带给观众一种深深的不安,开启了整部电影的基调——混乱,这部影片在很多方面都给了我们“混乱”的暗示:取景是破乱的——无论是几个人避雨的罗生门下,还是多襄丸与武士和女人发生冲突的树林,再或是进行审判的堂下;服饰是混乱的——除了死去的武士还有失去了贞洁的女人,其余几个活着的并无缺失的人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甚至是难以蔽体的;人们的语言是混乱的——无论是女人、武士、樵夫、盗贼还是僧人,他们都是在情绪难以控制下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女人一直在哭,武士借巫女的身体控诉着地狱的恐惧,樵夫备受良知的谴责不停地质问自己……观众们在这种极端的混乱中感受到了恐惧,不自觉地去寻找这种恐惧的源头。
整个故事其实很简单,武士死了,女人被玷污了,盗贼是这两件事的罪魁祸首。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案子,经过几个当事人的叙述就变得扑朔迷离,每个人都想要树立一个最好的形象给世人,为此昧着良心,扭曲整个事实,他们想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但是他们深知,变成理想的样子是困难的,是需要付出艰辛的,于是他们选择了“嘴上说说”的方式,最快地变成了理想中的自己。盗贼的理想是成为武功高强不拘小节的侠盗,于是他虚构了自己“侮辱了烈女,打败了勇猛之人”的故事;女人的理想是成为当时社会所颂扬的贞洁烈女,于是她虚构了“盗贼是冷血狂魔,武士丈夫薄情寡义,她在两个男人的压迫之中拼命求死”;被杀的武士的理想是成为勇敢高贵的武士,因而他即便是死了仍然拼命强调自己是“自杀”……
樵夫和僧人是整个案件的见证人,他们深知整个事情的真相,面对每一个当事人的信誓旦旦的谎言,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不懂,真的不懂……”
就像电影中那个僧人所说,失去对人性的信任是比战争、瘟疫更可怕的事情。两位旁观者对人性的信任是一点儿一点儿丧失,盗贼说谎,他们觉得情有可原,毕竟是一个要接受死亡的审判的人的信口开河;女人说谎,他们也勉强原谅,在他们眼中女人毕竟是弱小而无助的群体,但是亡魂的来自地狱的大谎却使他们陷入了深深的不安,如果连亡魂都在说谎作恶,那么哪里还有干净的人,干净的地方呢?
可是世界真的到处都是这般不堪吗?“人人都在作恶,所以我作恶也不可恶,我不作恶,别人也会作恶”,那个躲雨的贫民振振有词,并以此作为他脱去那个婴儿身上盖着的衣服的理由。但是整部《罗生门》的电影的高潮却是在躲雨的贫民脱去婴儿衣服后的这几分钟出现的,失去了覆盖衣物的婴儿嚎啕大哭,僧人怜悯地抱起孩子,不断地安抚,樵夫终于站起身,从僧人手里接过了孩子,他们最终没有沦为恐怖世界中的一份子……整部电影的主题也在这最后的一幕被完全揭开——表现罪恶,意在救赎。而这也是影片的高明之处,它摆脱了传统的说教,没有为我们虚构美好,相反地,它真实地告知我们:罪恶确实存在,人们更是难以消去那些已经熔铸进灵魂的罪恶。但是,这种揭露更想要告诉我们的是,不管在什么时候,总有一些清醒的人,愿意为过去曾经犯过的罪恶进行忏悔,对人性的怀疑带给他们痛苦,痛苦让他们清醒,清醒让他们不再怀疑。社会上的人不可能全部都是好人,也不可能全部都是坏人,如雷米在《心理罪》中所说,社会本就是一个天平,善与恶在不断对抗中达到平衡的趋势,天平向善的一方倾斜是我们理想的状态,但如果天平向恶的一方移动,就需要我们立刻对其进行调整,需要有人勇敢地站出来,做一个衡量天平的砝码,纵然成为砝码的选择是痛苦的,但仍会有人努力做出选择,也正是一个个愿意贡献重量的砝码的存在,使得社会在奔溃的边缘中及时停步。
电影的前半部分的的确将恶的部分表现到极致,但导演也的确处理好了对善与恶的表现的把握,影片中,婴儿最终被觉醒的善良的人带走了,他将作为新的砝码出现在善的天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