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自诩理性冷淡如我,「追星」这样的字眼,似乎太过炽热而消耗了些,脑子里的刻板印象交织出来的大抵总是只有那些精力旺盛的少年少女们,才有气力去天南海北地追赶彼岸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
「追」,饶是不可懈怠的,是不完满的自我渴求着一份来自外界的慰藉和填补,或许是人间难觅的容颜,或许是某个虚拟影像的建构,又或许仅仅是那个人承接了我们无处安放亦或是置放错位的情感寄托。
于是细细想来,她的存在大抵哪一类都不是,她在我漫长潮湿的青春岁月里是如此了无痕迹,如此清淡。我不曾攒过零花钱买过她的唱片专辑,不曾在日记本上书写她的明姓,甚至清晰的将她抒写过的词句铭记于心,不曾跨过山南水北只为见她一面,不曾为她的隐退在黑夜暗自流泪叹息,更无法坦言自己如某些骨灰歌迷一同,已爱她十年有余。
而此端,这一份遥远的、隐秘的喜欢和欣赏,是如此不值一提,稍不留意就被溶解在绵长的岁月和稀松的日程里,不剩分毫。
于是兜兜转转,几年过去,倒还是终究忍不住想在这一方隐秘角落,声音孱弱但到底是坚定的口吻承认。诚如对自己所言,想对这个世界和自己透明,心绪再是潮湿难解,归根结底仍愿对自己诚实。去承认,我是爱她的。「爱」这个字,吐出轻若蝉翼,却重如陨石。谨小慎微如我,还是愿意安放给她。
她是张悬,是焦安溥,是歌手,创作人,公众人物,她唱歌,写作,讲述,但她又完全不被每一个标签之后投射的形象所缚住,她是超越种种标签累加的总和,她是无穷的自我,是「游荡的旅人」,她是轻的,自由的。
彼年以前的我对她的喜欢,大抵是喜欢和向往某一种于我对立的生活。我是活的如此沉重,是米兰昆德拉的笔下贴近大地的人,敏感多疑,是在自卑的泥泞里苟延残喘的人,是沼泽。
是深夜,她的声音沉静如水,是失眠夜晚里的星星,泛着轻轻浅浅的光。
「去挥霍和珍惜是同一件事情,超脱和追求时常是混在一起。」
而她亦是重的,她从来不是局限和满足在私人角落里的自洽。她知道,微小的平和都幸福都只能来自于生活和社会的某个稳定的框架。她从来不吝对他者和人群投以眼神,不是炽热的关切,而是平和的理解与共情。我听她在演唱间隙唠唠叨叨的讲述。
「生存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珍惜别人为自己生存做的努力,不去分辨善恶与好坏,群众之间找一种平衡,这是社会健全的走向。」
她似乎是一团矛盾,缠绕不清,可也许如她自己所吟唱,「岁月在这,温凉如丝却也能灼身。」
她不希望被定义,我也是。年前传来她怀孕的消息,倒不会为空灵自由如她到底还是坠入某种凡间烟火的尘埃落地而叹息,心底是经年以前难眠夜晚与她的浅吟低唱相伴的沉静,她仍旧是自我的,她了然自己在追寻什么,也了然自己追寻的东西总是藏匿于内心的洗练之中,而非附着于某个外界的客体身上。
我应该是爱她的,我的青春岁月在隐秘之中与她缠绕相连,是无法抹去的底色,是余温。
她总说不要去帮忙宣传唱片,总说,张悬这个歌手是我和你们一起完成的。
诗人兰德说,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她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