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名词总会格外地吸引我。“食梦貘”听起来是一种神幻色彩浓重的兽物,也只存在于传说中,以梦为食,重现被吞噬的梦境,唯独留下美梦。
相传食梦貘有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由神用造物时剩下的半段物创造。残余部件拼凑而成的食梦貘,却有保一方安宁的神力。
食梦貘当然是人为寻求庇佑而找来的保护者之一,对抗的却只是噩梦,似乎梦里存有更多混沌而不祥的恶灵,靠人力难以驱除,非得借一些外力才震慑得住。选择食梦貘作为噩梦的对抗者,普遍的理由是:貘身上有善的力量,可以摒除一切源于梦境的痛苦。
经常不得在睡梦中获得安宁的人,一定会有养食梦貘的念头,盼它们把出现在梦里的不愉快场景分而食之。事实上,梦中之物大都是内心的重现,梦中的惊惧也来源于内心的恐惧。心中不安,即便食梦貘把噩梦吞噬尽,他们依然会在入睡后再次面对不想见到的东西。
食梦貘也是日本作家感兴趣的素材。梦枕貘取这么一个笔名,是为了“想出梦一样的故事”,果然,《阴阳师》里通灵的安倍晴明终日游离在现实与幽冥之间,发生在他身上的一系列故事,的确就像梦一样亦真亦幻,难以捉摸。
小泉八云在《食梦貘》讲到,在日本,貘的画像常被悬挂在屋内墙上,贵族们也会用朱砂在木枕上写下貘的汉字名称。确是“寝其皮辟瘟,图其形辟邪。”。
“‘食梦貘,食梦貘!吃吧,啊,貘,吃掉我的噩梦。’如果你从噩梦或者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梦中惊醒,要赶快念三遍这个咒语,貘就会来吃掉你的梦,将你的噩运和恐惧改为好运与欢乐。”看来不管在何时何地,食梦貘总是被视为能消灾和带来好运的神灵。
即便如此,食梦貘有时却不会遂人愿。“我”在梦中毁掉了令人厌恶的自己,逼真的梦境令“我”毛骨悚然,食梦貘却认定这是一个幸运不过的梦,因为“我”在梦里除掉的是自我的魔性。对这种美梦,貘是不打算下手的。
找寻恶梦无果的食梦貘跳出窗外,掠过一座又一座屋顶,猫一样无声无息,继续着深夜的觅食。留“我”在窗边困惑地目送其离开。
这里的貘本身就像一个诡谲的梦,再看《食梦貘》一篇的出处,果然是《怪谈》这本专门记录荒诞离奇小故事的册子。
貘食梦只食恶梦,这一点始终是让我想不通的,或许只是喜欢噩梦的气息?这种幻兽原本聚集无数灵气,因见多了人间的种种噩梦,怕也将形同鬼魅,是潜伏在梦乡里狡诈的巨大暗影,时刻静候猎物。我们认定的噩梦,在它们看来很可能还是异常美妙的。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被它吞下的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
不过《山海经》说,貘族已亡。后来的人便不曾再遇见一只食梦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