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半到家,酒劲却一直都没有下去。查了一下朋友推荐我喝的那个酒,才发现原来是一种所谓的“失身酒”。
泉州的叔叔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失就失呗。”
可不是嘛。要不是因为那一罐断片酒,我可能也不会来上海。不过,既然说起喝酒的事情,我还是有话要说的。
2009年的初夏,我的抑郁症突然越发的严重。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凌晨一点钟,我坐在窗台上,吹着风,望着远处漆黑一片中那一排泛黄的路灯,想象着身后会有一把恶魔的手把我推下去。小彦半夜起床后,突然看到我,把我拉了回来。我们走出宿舍,在楼道进行了一次长谈。他说你心里有什么事儿,你告诉我啊。你这样子。我该怎么办?我说,我对你的喜欢,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什么也不说。
我和小彦,名义上是很好的朋友,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每天恨不得24小时都黏在一起,周围的朋友都觉得我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就像在谈恋爱。我们到底好到了怎样的程度?很多事情我们不忌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也有一些事情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睡过同一张床,用过同一个勺子吃同一碗饭;冬天天冷,牵着的手,装进同一个外套口袋;打篮球扭了脚,我抱着他去医务室,又抱着他回5楼宿舍,而他的体重起码比我重10公斤;每一次离别前,都会相互拥抱和亲吻额头。去餐厅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很不正经的嘟着嘴巴,说来亲一口,而我总是把他的脸推过去,每当这个时候,餐厅的阿姨总是呵呵地笑个不停。
小彦很喜欢摄影,还专门去摄影基地学习,他有专门的一套设备。我曾经跟他说,我们一起拍几张照片吧,留作纪念。小彦说,以后又不是不见了。
我们一起逛街,我不小心在台阶上踩空,小彦很担心,我却笑了起来。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很少能看到你的笑容,以后要经常微笑啊。
我们坐在翻译学院回来的公交车最后一排,他靠着我的肩膀,说要是我们性别不同该多好,那样就可以谈恋爱了。
那年寒假,我先离校回家,前一天晚上我们在网吧通宵。早上他非要送我去城东客运站,公交车要一个小时的车程,没有位子,我们拉着扶手,他依在我怀里,靠着我的肩膀,眯着眼睛打盹。那会儿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才不管别人用什么眼光看我们。
寒假还没有结束,他买了火车票,来到渭南,住在我家,我带着他去逛街,去公园,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
后来因为抑郁症的关系,我时常跟他发脾气,而他也总觉得我莫名其妙。那天我没有陪他一起去吃饭,他买饭回来给我,我也没有吃,他就很生气。后来,我跟他关系闹僵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去过那家最常去的餐厅吃饭。
有一天,我看到他手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我很想关心他,却倔强的假装没看见。后来从别人那里听说,他喝醉了酒,一拳打碎了教学楼洗手间的窗玻璃,手也被划破了,留下了一块疤痕。
小彦曾经送给我一本周国平的书,因为自己不小心点燃了宿舍里贴的塑料的墙纸,塑料燃烧时流下来的水刚好滴到了那本书上,我用手去拍书上的火苗,手上被烫伤,也留下了一块疤痕。
他说,你怎么这么狠心,把我的心掏出来扔到地上狠狠地踩。听他这样说,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两个人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我的抑郁症一直反反复复,直到我坐上了窗台,将脚耷拉在窗外,他把我拉回来。那天我们坐在楼道,我对他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就凭着手上的伤痕来找我吧。
这天中午,老爸老妈匆匆赶来学校,我才知道小彦把我抑郁症的事情告诉了辅导员。我坐着班车逃离了学校,远离市区,小彦打来电话,我大哭着骂他,整个车厢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关机后,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樊川,走在乡间看不到头的林荫路上,路牌上指示附近就是长安一座很有名的寺庙。穿过一座乡村,爬到小山坡上,走进了那座寺院。和师父们颂完经,吃过斋饭,已是下午五点多钟。手机开机后,收到了老爸发来的一条短信。他说他和老妈已经坐车回家了,让我早点回去。
那天辅导员带了很多同学,分头找遍了西安的很多寺庙。同学看到我回学校后,说辅导员在体育场的草坪上等我。我和辅导员以及几个同学都席地而坐,聊到晚上10点多钟,我不想见到小彦,辅导员将我安排到了跟我关系很好的学长的宿舍。
或许就是在那一天,我创造了“郑煜”。也是在那一天,我的抑郁症突然好转了。(那个时候还不叫“郑煜”这个名字,我也忘了叫什么,只是一年后改成了“郑煜”。)(那个时候每周末我都会去寺院学习。但从那天之后,老妈经常问我有没有去寺院跟师父念经,有没有去寺院做义工,她对我去寺院修行是非常支持的。即使后来工作,她还会问我有没有回寺院看我的师父。)
……
后来课堂上一位男老师突然和大家讨论“同性恋”的话题,他阴阳怪气的语气让我着实反感。小彦站了起来,说同性恋又没什么,不管是不是同性恋,各自生活,互相尊重就好。
后来,我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但再也找不回曾经的亲密无间了。
直到毕业聚餐的时候,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他才主动提出来让同学帮我们合一张影。我们端坐在一起,微笑着,他手突然搂着我的脖子,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他的嘴唇贴在了我的脸颊上。
最后一次我送小彦去火车站,我没有进大厅,就在站前广场,我们很正式的握了握手。小彦说,我会记住你的,我们还会再见的。我说,希望有一天能够在郑州遇见你。
“在郑州遇见你”,于是就有了郑煜。而小彦去法国留学后,慢慢的我就没有了想要去郑州的欲望。
后来我也知道,说了还会联系的人,其实已经不会再联系了。说了还会见面的人,其实已经永别了。(2012年小彦给我打过一次国际长途,QQ上也聊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了联系,再后来我也删掉了他的微信和微博好友。)
……
我和Leon是同一个中队的,2011年他要离开西安去南充学习拳击。离开西安的前一天,他邀请我和他的老乡一起吃饭喝酒。那天大家都喝了好多,冬天凌晨的西安好冷好冷。他是回三原待了几天,再来西安转道去南充,他在西安也没有住处。他的老乡离开后,我们搂着肩膀,搀扶着来到了一家酒店。他坐在床边,一个人不停地掉眼泪,说自己要离开西安了,见不到这些好朋友了。我坐在旁边,把他拥入怀中,不停的安慰他,说还会相见的。
订的标间,我们却躺在了一张床上。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我翻过身来,正好和他四目相对。他突然蹭过来,两个人就干柴烈火的接吻,那也是我第一次和男生接吻。(以前和小彦只吻过额头和脸颊。)之后,互相帮忙打了手枪,洗了澡,就躺下睡觉了。(以前我跟圈子里的朋友聊起自己“第一次”的时候,只是说是在喝酒后和一个直男朋友。那个朋友问,难道他都不疼吗。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没有详细的来说,说的太具体了,别人肯定说这不算第一次。所以,真实的细节不过如此,他怎么会疼呢。)
那晚,他睡得很沉,而我却越发清醒。要赶早上7点之前回到中队,我早早起床,打车离开,给他发了短信,让他去南充照顾好自己。
……
2013年的时候,我认识了Chen。我一直不愿意承认,那短到不足一个月的相处是自己的一段恋爱经历。因为自己心里一直还装着小彦,对Chen也没有什么感情。不过他口活倒是挺好。那天早上,我们一起出门,他觉得我这个人总是心不在焉的,他问我到底是什么想法,我如实告诉了他,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
我用了几年时间,让自己忙碌起来。终于,在某个梦里梦到了小彦,我才发现,我已经把他放下了。
……
就在2016年的时候,我在宝的直播间认识了SK。
宝的朋友送给了他三瓶断片酒,他说要把一瓶送给直播间的朋友。那天我恰好没有看直播,也不知道他们玩了什么游戏,或者是怎样的一个情况下,泉州的叔叔得了那罐酒。他说自己喝酒会过敏,要转送给我。于是,宝就把那罐酒寄到了我这里。
大概两个星期之后的周六晚上,我照例坐在床上和泉州的叔叔打着语音电话,从9点多一直聊到凌晨2、3点。一边聊天,一边喝着“断片酒”。虽然一直感觉头有点晕晕的,但觉得也不过如此,并没有失去意识。挂断语音之后,我给SK发了一条微信,“K,我喜欢你。”但很快我就又撤销了,即使喝醉酒,理性的声音告诉我,不该这样做,我没有勇气承受可能会失去朋友的痛苦。毕竟,SK喜欢的人是宝。那条消息虽然被撤销了,却还是显示在了他的手机锁屏上。他看到了我发的内容,点开后却显示消息已撤回,他也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那天是2016年11月6号。
或许,如果他能够一直假装不知道,却也是好的。
他一直很喜欢一位叫CY的电台主播。我一位电视台的朋友认识CY,他在朋友圈发布了11月19号CY在西安猫的天空之城有一场签售会。那天我专门赶去现场,买了两本《黑凤梨》,还让CY帮忙发了一段微信语音给SK,愿他考试顺利。
随后,SK就发来消息,拆穿了我隐藏在心里的秘密。他说,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他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隐藏的呢?但那个时候,他心里装着别人,而我却又不自量力,我们的关系急转直下。
那是2016年的12月,我说,抽空我们打一通电话吧,我想跟你好好聊聊。他说最近工作忙,没有时间。我说。那元旦放假我去上海,咱们见面聊聊。他说,年底了各种总结之类的事情特别多。可是我又听说,宝去泉州做近视手术,SK想去看他,但因为还牵扯到其他人,就没有成行。所以,“没有时间”都只是借口而已。SK心里也有自己的难处,有些事情,我也都知道,也很心疼独自舔舐伤口的他。越是心疼,我越想把他拥入怀中。
我一直在想,我们如果能够好好聊聊,无论是打电话或者见面,我们之间的事情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我对他如果只是“喜欢”倒也好办,自己可以调整。万一我自己已经承认那是“爱”的地步,可能想要放下,就不容易了。聊天和见面都没有满足,我便萌生了要来上海工作的念头,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泉州的叔叔。他一再的劝阻我,不要去上海,你会受伤的,但那个时候,下定的决心,让我固执的不想回头。所以,我开始为离开西安做着最后的准备。我一再的强调,让泉州的叔叔一定要帮我保密。我要等一年之后,再去找他。也在2016年12月26号生日当天,在猫的天空之城,写了一封时光信件,给一年后的SK。
2017年3月,SK生日那天我来到了上海。4月,原本在年底寄给他的信,也提前转寄到了我的手中。那段时间,我陷入了无尽的彷徨与思念之中。但随着工作进入正轨,一切都有所适应。却突然收到“SK要结婚了”的微信,我瞬间陷入了惶恐之中,虽然很快就知道那是句玩笑话。但因为这件事情,精神恍惚了好几天。我终于决定要去见他一面。后来因为这件事情,我们就再也没有了联系。直到2018年年初,上海下起了雪,他发来了一条消息。那个时候,我对SK也开始慢慢试着放下了。
……
前几天还在说。如果哪天能彻底大醉一场,让自己完全失去意识,让记忆停留在三年前,我还能找回曾经的自己吗?如果再喝一次断片酒,所有的故事都能回到我向SK告白的那天之前,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
凌晨的马路上,我看到J.Wook(郑煜)和J.woo(俊宇)打了一架,两败俱伤。我没有劝架,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帮哪边,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J.Wook就像是J.woo塑造的第二人格,十年来,所有的悲伤与喜悦,都被J.Wook所独占,那么是不是杀死J.Wook,我就能找回十年前遗失的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