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炒粉


我一直不曾忘记那个女孩子。


说好要吃一碗最好的炒粉,却带我走进窄窄,人烟稀少的小巷,绕开那些人流如织的繁华街道,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重复我已明了,街头那个阿姨的手艺才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娟儿,女,二十出头,她就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活泼、开朗、好动、说话劈里啪啦就像过年放鞭炮的声音,我们每次都可以把阿姨弄得哭笑不得。每当得逞以后,娟儿会露出非常得意的表情,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开始从有意的刁蛮变成了对阿姨的安慰:我们下来还来你这里。


阿姨的炒粉六元一碗,童叟无欺,如果同时有多位顾客的话,阿姨一定也是分开保证每锅都只炒一碗,大火中不停翻动的铁锅,每一碗粉都带着特有的烟熏味。有时娟儿不在的时候,我会尝试下其他的馆子,但是都缺少了阿姨这里的独特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娟儿知道了我独自外出觅食的事情,她非常得意的告诉我,没有她带我去我阿姨那地儿,我永远吃不到最好的粉。虽然口中是这样说,但是下次去阿姨的小店,依然会闹得不可开交,便宜一元或者多加几块肉多一个鸡蛋,每次娟儿去总有各种收获,阿姨对娟儿大概只能苦笑了吧。


下一次,再下一次,很多很多个下一次,我和娟儿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我大概能够记得的是,仿佛和娟儿的日子永远都是夏天,太阳底下的我们在南昌整个城市穿梭来去,她永远脚步那么的轻盈,我却每每都很累很累,我总是跟在她的后面应接不暇她的胡搅蛮缠。


那时候的天永远是湛蓝湛蓝的,天空仿佛一件蓝色的小薄被,在夏日习习凉风中轻轻的盖着我们,在风中不停的飘动。夜晚的星空不停的眨着眼睛,看着我们从围墙翻进学校在偷笑。我们会相约一起上课,一起夜自修,一起去阿姨那里吃粉,我大部分时间总是跟在娟儿的后面,偶偶有时候我会在她前面,会偷偷的转头瞄她,我从来不敢盯着她看,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到国旗广场闭上眼睛静静的想象她的机灵和调皮。


那一天,天很蓝,风很轻,天空的云朵一会儿变成一个大狗熊,一会儿变成一个海盗。

 

据报道,我们是这个学校该专业最后一届毕业生,娟儿从来没有过那么的严肃,那一天,我们走的特别特别的慢,娟儿慢了,我跟着也慢了,娟儿也没有和炒粉店阿姨争论,阿姨仿佛有点奇怪,特意给我们每人多加了一个蛋


娟儿凑到那晚炒粉面前,长吸了一口气:嗯,全江西最好的炒粉。回头对我说,今天你要吃三碗,我请客。娟儿把手中的钱递给阿姨:再打包六份,我要给我全宿舍的朋友,告诉她们,这里有最好的炒粉。


回去的路上,我们漫不经心的走在一起,这是我们极为难得的并排贴身而行。

“你喜欢我么?”娟儿问。“好喜欢!”我未经大脑脱口而出随即脸红如火。


 

我曾经跨过大桥,看到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赣江;看到荒芜一片的农田;遇到无数的牛羊马猪;现在,当二十年后重新回到这个地方,我完全不记得眼中看到的一切



我依然记得今天是娟儿的生日,如果她也在这个地方,一定回到阿姨的炒粉店来的。

我也有听说,娟儿毕业以后过的很辛苦,但是她很顽强,很乐观,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

我还有听说,我们那一片应该没有太大的变化,也许阿姨还在那里做着她的炒粉,我也一定知道,如果阿姨看到我和娟儿,肯定可以认出来。


我走遍了所有我能走到的地方,我吃过了所有我能吃到的炒粉,南昌炒粉是那么的好吃,我现在大概能吃五碗。


口味已经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价格也比往年翻了三倍,配料也更为好看更为丰富,当地的朋友按照我的愿望,几乎早中晚宵夜都给我安排各式各样的炒粉,味道非常的好,但总是缺少我脑海中犹存的那股烟熏味。


我走累了,我知道这个城市变得我不再熟悉,我不是这样探索的人,我永远是跟着娟儿的那个人。娟儿总是能带我走进窄窄,人烟稀少的小巷,绕开那些人流如织的繁华街道,吃到最好的炒粉。



我累了,我靠着湖边休息,滕王阁的视野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宽广无垠,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五星级大酒店和国际大商场就在你眼前。赣江的水依然那样的二十四小时无休的涌动,这可能是唯一没有变化的地方。


娟儿说,炒粉是最大原因让她爱南昌的理由,在那以后,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互相的消息都是来自于听说,慢慢的断了音讯。

空气中仿佛飘来炒粉的香味,夹带着那独特的烟熏气味,我应该再也找不到阿姨了。



 

我曾经越过高山和湖泊,我也跨过城市和村庄,我曾看过最美的日落,也见过最蓝的天空,这是最精彩的二十年,在这大好河山,我以为拥有了一切。当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我才知道,这里才是一切。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本源才是你美好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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