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武果然没有食言。第二天,贺文回来了。又过了两日,司令部打电话来,让方家去商议合同的事,最后在何正武的斡旋下,放家以七折价钱买下那批旧机器,不算合理方案,但此时也顾不了这许多。
方家上下有些始料未及,细奶奶哪来的这么大能耐,请动何正武出面。就连贺文私底下也问母亲,花艳霞只说是旧识,至于个中究竟,她如何好开口。见儿子狱中几日憔悴不已,她是分外心疼,三餐自己下厨,又殷殷叮咛如今非常之际,在外要格外小心,什么时候都是保命要紧,留得青山在,钱财上损失又怕什么。
何长官帮了这样大的忙,又与母亲是旧识,贺文便说要去府上拜谢。花艳霞实在找不到拦着他的借口,也只好备了礼物,与他一起上门。
恰巧何正武在家,便又唤了三太太来做陪。小桃红笑嘻嘻说姐姐何必客气,又说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将来一定宏图大展云云。何正武叼着烟不说话,看花艳霞尴尴尬尬与自己说了些不胜感激之类的,直待小桃红拉她坐下闲聊家常,她才如释重负,慢慢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蠢女人,他心里愤愤的,大概真把小桃红当恩人了。我何正武不愿意做的事情,难道是一个姨太太就能左右的?
“方少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哪?”他跷起二郎腿,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母子俩。
“厂址选在重庆,现在局势不好,内地安全些。我过几天就跟机器一起出发了。”
“倒是考虑得很周到。小老板教子有方哪,”何正武点点头,“你可不要辜负你母亲的一片苦心,她为了你可是什么都愿意做的。”说完,眼睛似笑非笑往花艳霞身上扫过去。
她又不由自主浑身冷一阵热一阵,假装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也没有听出他戏谑的口气,绷紧了身体,“我只想贺文平平安安的就好。”
强撑着应付完这难堪场面,花艳霞回到家就病倒了。家里人只当她是因为贺文的事奔波劳碌所致,偏几天后方世藩带着佩佩来省城,她病病歪歪地起来招呼,方世藩看她一把腰窍妖妖娆娆裹在剪裁得当的旗袍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再看见她腊黄的脸小了一圈,又格外不是滋味。听家里人说因为贺文的事她去求了那个何长官,拍着桌子骂她自作主张,虽然秀巧她们反复解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然他也明白,但把他蒙在鼓里自行处理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他尊严的冒犯。
不过任他怎样大发雷霆,做过的事,花艳霞不会后悔,因为别无选择。而此时,她也看出这个男人的愤怒中,一多半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对许多事无法掌控,无能为力,因此,她并不怕。也因她未露一丝胆怯与抱歉,方世藩的火气也就一直持续到他们返乡。
何正武听说整件事,不免又暗地骂了几句,骂花艳霞蠢,也骂方世藩蠢。末了,到底还是让小桃红带了些参胶鹿茸上门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