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在异国的第五年,从开始记录生活开始,已经写了几篇文章介绍异国的美丽山色和人文风情,但一直没讲过身处他乡的弊端 - 夜晚突然袭来的孤独感。
相信身处异地的人们都有过这种感受,夜色降临之际,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空旷的路上,时不时有几个行人经过,你看着他们说笑打闹,你望着眼远处的五光十色,这一切,却与你无关。
小学以后我就不跟父母住在同一个城市,那时候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跟我一样,父母忙于工作无暇照看,被放到这个当地比较好的寄宿学校中。一天课间休息时间,不知道是谁传来的消息说班上的一个男生每天都会与家人通话说想家,情到深处还会流下眼泪,我们都笑了。因为那个男生平日里是老师眼中不良少年的打扮,不认真听课,钻空子翻墙逃到校外网吧打游戏,还把头发染成了绿色。我们都没想到,外表倔强的他,内心这么柔软。
出国以后,我被朋友看作是一个“奇怪”的人。不同于他人每日或每周与家人通一次电话,我可能几个月才与家人聊一次天,而每次聊天,也是匆匆几句带过,父母知道我在这边一切安好,便也没有更多期许。唯一的一点就是我的父亲不相信我的眼光,也许是知道我不太舍得花钱买衣服,每次除了叮嘱我注意安全,就是让我买身新衣服,弄得我哭笑不得。现在还记得以前追求潮流买了条破洞的裤子,他却问我的裤子都穿破了怎么还在穿。
以前每当有人惊讶于我们的联系次数时,我常常骄傲的跟别人说,“这就是我家的相处方式,不太常联系,却都铭记在心里,感情不会变淡。”有时还会觉得那些每天与家人通话的朋友有些矫情,觉得至于吗,每天都要打电话,每天要报平安,出门要通知,到家了也要说。重要的是,这边的朋友万一偶尔忘了打报告,国内的父母便会不眠不休的等着,我觉得这对于年长的人来说,确实伤身体。
这两周对我来说是多事的两周,首先,经过长时间的努力,我顺利拿到英国四大毕马威的工作offer,意味着我在毕业后的工作已定,但也意味着我要继续在英国待下去,像以前一样,不能回去过年,一家团聚,也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在父母身边。然而,就在我拿到offer的第二天,当我正在图书馆开小组会议的时候,我的母亲给我打来电话,我感到很诧异,一般他们不会主动找我,而且那时已经是国内凌晨,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家里出事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父母因此吵得不可开交,我在电话这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无助与无力感。
那天晚上组员看我状态不对让我先回家,路过一个体育馆的时候,身边经过一对对情侣,激动地讨论着他们有多期待这场演唱会;慢慢的我走到一座天桥上,看着身下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很美。但这一切好像都不是我的。我思考着,想着以后不知道还要度过多少个孤军奋战的日子,明年今日,同学回国,离开学校,身旁再无他人。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为了自己能有更好的发展,我决定接受这份工作offer,继续在英国发展。但母亲的电话确实引起了我对自己深深的反思,回想下这五年来自己与家人联系的次数,真是少之又少。我又想起之前看的电影情节,一个常常坐在街角的流浪汉对一个关心他的人说:“感谢你陪我聊天,让我觉得我是存在的”。我下决心要改变这种现状,即便不能陪在父母身边,也要让他们感受到我的关心。于是从那天开始,我把每天的早餐时间跟电话时间结合起来,给他们看看我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问问他们昨天又去了哪里,身体累不累。现在父母和好,他们之间的问题也解决了。我不知道这与我更频繁的陪他们聊天有没有关系,但我会继续这样做下去。
从前听说,身处他乡,最难克服的,是寂寞。我以为经过了前五年的历练,我已经经历过并且克服了。但现在才意识到,真正的孤独,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