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缘份不浅呐,又见面了!”来者正是房瞎子之侄。高扬惊魂甫定,仓惶间不知如何应变。却见天边紫光一闪,云层中传来隐隐雷声。“要落雨了,阿拉送你一程!”来者招呼司机,“鲶鱼!下来帮个忙,把车斗打开!”他话音未落,从驾驶室里跳出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就把车尾挡板放了下来。
卸开车板,那汉子两手叉腰踱过来,一副劫持者架势。他长得虎背熊腰,红脸膛、阔嘴巴,腮边两绺髭须,左耳夹着一根烟卷,体态长相倒有三分像西北人。“还是阿拉这四个轮子的快,侬快上去!”二人不由分说把高扬连同电动车一起撮上卡车,随后房瞎子的侄子也跟着跳进车斗。
卡车大约是家具厂运货的,一边搁着几桶油漆,另一边堆满散碎毛竹,靠车头那端捆扎着一摞刨好的板材,旁边胡乱窝着几卷油布。“侬个快坐好,要开车啦!”高扬被拉倒在木板上,屁股硌得生疼,车子已然咣当咣当上路了。雨也像筛豆般紧锣密鼓地浇下来,房瞎子的侄子抓了张油布两人顶在头上。
(30)有巢氏的顺风车
“怎么称呼阁下?”虚惊一场,高扬只得见机行事,暂时由着这二位摆布。“叫我寿生吧!”“房寿生?”“大号是房鲲。”“你为什么要帮我?”“路见不平搭把手,要不是我叔公神机妙算,让阿拉绕道来看看,侬今天怕是麻烦不小。”“你们跟踪我?”“侬个够自恋,阿拉末事体寻侬做耍?今末出来寻那辆车哉,缺德佬欠木器厂两万多块想不了了之,揩油揩到房家头上来!”“那个司机想撞我?”“不晓得,也许想把侬赶沟里开开心则个。开车那憋孙是四小队的工头,坏得流油,拆迁那会子捞了蛮多昧心钱。”高扬这才注意到周围路两边都有一道半米宽,一米多深的排水沟,比商业区那边街巷的下水道壮观多了,唯一缺点就是没有盖板。
“别看石鼓镇小,会玩阴招的乞佬多着呢!侬个外地来的出门务得小心,莫招惹是非。”房鲲继续传授经验,“眼头活络点,时噶串串门儿,跟街坊搭讪搭讪……”这不是自相矛盾嘛!高扬暗想,自己又没打算在这长住。“要紧找个靠山…明朝到我叔公那儿耍耍……”房鲲绕个圈子之后,又发出邀请,“房氏宗族可是镇上有根基的人家,辣个不知道阿拉叔公名号!还没谁敢跟吾本家叫板哩。”“这个我信,单是您叔公那些收藏就够叫人望而生畏的。”高扬顺势揶揄。
房鲲似乎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继续高谈阔论:“阿拉老房家的祖先有巢氏,乃九州十八省最古老的姓氏之一,首创奇门遁甲,上通天文,下晓地理,代代都出谶纬高手……”雨下大了,房鲲终于闭了嘴,空中雷电和鸣,周遭雨脚喧嚣,从天而降的雨瀑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窘迫。“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走吧!”房鲲冲驾驶室喊。卡车拐了两个弯,冲上一道斜坡,在一家摩托维修点的工棚下停住,三人下车歇息。
棚子里靠墙堆着各种配件、轮胎,地上放着几只竹凳,两张矮桌,靠里屋墙角坐着个脸上皱纹象山核桃一样的老婆婆,正用粗盐搓着一盆茄子。房鲲二人走过去打招呼,高扬自个儿倚着廊柱躲在一边冷眼相觑。过了片刻,里间一个村妇抱着大锡壶出来,斟了几碗汤摆在桌上,空气中便弥漫开焦香的炒米味儿。接着她又端上几样小菜:蚕豆、笋干和一盘黑乎乎像牛粪一样的东西。房鲲和“鲶鱼”坐下来吃喝,也不招呼高扬。
避了半个时辰雨,看看外面天色放亮,卡车又启程了,临走房鲲塞给老太婆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换了一瓦罐不知什么宝货。又在路上颠簸了半天,卡车停在茶馆门前,房鲲对迎出来的店主唱个喏,“袁老倌,侬家大侄子在阿拉叔公角楼上聊了半日,怕侬惦记,用过晚膳就叫阿拉开车送回来了,家叔公请侬个明儿也过去叙叙旧。这坛子菜自家腌的,送老倌尝尝鲜。”……
“你先回房歇歇去!”卡车走后,店主对高扬说。房鲲临走又涮了自己一把,高扬这会儿哑巴吃黄连,只不知老袁会不会相信那些鬼话。虽然有油布遮挡,裤脚和鞋子还是透湿,高扬上楼换了身干衣服,倒在床上疲惫不堪,不多会儿便沉沉睡去。待他醒来,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台灯、电灯都拉不亮,高扬怔怔地坐在炕沿上,回想着半日的遭遇。房鲲所言是否可信?为什么他两次都恰好在紧急关头出现?开桑塔纳的是不是想加害自己?还是根本就是房家叔侄设的局?自己初来石鼓镇就与人结怨实在匪夷所思……
正迷茫间,门口亮起摇曳的烛影,老袁端着半截蜡烛推开屋门,瘦削的脸庞在火苗映照下阴森可怖。“你若是不想睡,下去聊聊吧!今晚上不会来电了,风把线路刮坏了,夜里没人修……”高扬跟着他出来,在走廊上眺望了两眼,街上果然漆黑一片,天空中也不见星月,只有几家窗上的萤光透出些微人气。高扬纵然胆大,置身于这浓黑的异乡也不由心惊,此时倒希望有一道闪电劈开这仿佛浑无尽头的夜幕。
(31)望族之后
店堂内幽暗潮湿,一张茶桌上燃着盏电石灯,比蜡烛明亮些,桌上只有茶水和烧饼。高扬早已饥肠辘辘,此时也顾不得体面,就着茶水狼吞虎咽起来。待他吃喝得差不多了,店主问,“你日里去房瞎子那边了?”“没有,去看了个朋友。”“朋友?”“嗯,海边认识的。”高扬怕老袁不相信自己,又解释道,“我回来的路上遇到房鲲,他非要送我不可,我看要下雨了就同意搭车回来。”
“房鲲跟你说什么了?”“也没说啥,就说房家在这一带势力大,他叔公多厉害,是石鼓镇的名门望族,反正就是吹牛……”“房瞎子确实有些手段,但要说势力大,却谈不上。石鼓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隋末,最初的先人为躲避战乱,来这偏僻的海角一隅安家……”店主对高扬娓娓道来,“镇上最老的姓氏是石家和古家,到了近代,还有石、古、袁、房四大户,后来石家渐渐式微,袁家也家道中落,古家一门独大,成为石鼓镇上一霸……”
“袁家就是你们家族?”高扬问。“嗯,当年因为田产纠葛,我祖父吃了官司,祖母病逝,两个姑姑远嫁,为躲避古家追逼,祖父带着我父亲远走他乡。”老袁呷了一口茶继续讲述,“逃到金陵,祖父在客栈中卧病不起,为挣钱给他治病,我父亲到沈家铺子里当了学徒,那时候沈老爷从扶桑留学归来不久,刚接管家业。很同情我父亲的遭遇,出钱为祖父延医治病,又资助父亲上了中学,我父亲毕业后就留在沈家协助管理账目,再后来沈老爷又收留了我外祖母……沈家对于我父母都有深恩……”
“你知道房家的事吗?”高扬见缝插针。“房家祖上有人做过大宗伯,因感宦海险恶,辞官隐居在此地,由于精通祭祀、巫卜、堪舆等异术,在这偏僻之地很受乡民敬畏。自这位天官之后,每代都出一个传人以算命、相宅为业,所以房氏族人在本地无人敢招惹。”“那后来呢?科学战胜迷信之后呢?”“迷信没那么好破除,尤其是在穷乡僻壤,村夫野老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土改后,经过几番抄家清蒜,古家一蹶不振,再加上人缘不好,几乎绝嗣。”“替袁家出了口恶气。”高扬调侃。
“但是房家的根基就没那么容易动摇了,房氏一族不怎么置田产,且精通玄学,工于心计,在镇上很有人脉。当年破四旧,一帮红袖章想要捣毁房家老宅。房瞎子在大门上贴了封条,烧符作法,说什么自我格名,清理门户,把封建余孽的妖魂封印在老宅,此后谁也不可踏入半步,而后就卷铺盖住进兄长家。”“有人信吗?”“大多数人信,也有不信的,一个民冰排长带着两个干将进去搜查,结果被抬出来了,全身皮肤突然变黑,送到乡卫生所,大夫也查不出什么病,三天之后一命呜呼。”“那咋处理?没人疑心吗?”“格委会主任扬言要亲自出马破妖术,结果还未成行,当晚发高烧说了一宿胡话,见神见鬼的……病好之后整个人都呆傻了,从此就没人敢再去那宅子了。”“这么邪乎!”高扬不禁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