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忆一二

      我出生在大同,在那里长到三岁。三岁孩童的记忆有限,至今记得的,只是少数几个意象。红旗广场,七里村。红旗广场,全然没有映像,只记得这么几个字,七里村,是当时住的地方。只记得,那有一条开阔的土路,我通常是蹬着小三轮车疯狂的跑在那条路上,卷得尘土飞扬,颇有阵势。为什么说疯狂,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小三轮车总是骑着骑着就要摔倒,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看来,那是骑得太快太猛,拐弯太急所致。这个小三轮车,为日后打下了深厚的驾驶基础,为证明这一点,这里有必要讲一下学车的经历。

     上学时,和宿舍姐们搭了个伴儿,来了一场说学就学的旅程,为了学车而学车,因为家里都没有车。上机操作,不在话下,翻了两眼书,顺利通过。第二关,正库、倒库、移库,这一关,难倒了不少人,教练每天黑着脸,扯着嗓子骂人,唾沫星子漫天飞,每个人脸上都有唾沫星子凿下的坑。为了不让这唾沫星子毁容,必须格外用心,教练的字字句句真言,循环在脑中播放。记住了这真言,这第二关还真是顺手。可依旧有过不去的,那就等的教练更猛烈的雨点般的唾骂,只是越被骂越是糊涂。记得一个学员因为紧张,出了一脑门子汗,还整的熄了火,又被教练骂个猝不及防:“怎么开的,看你一脑门子绝(脚)汗,有什么紧张的,这还能熄了火?”我很诧异,脑门子上怎么能出脚汗,后来经过实验,在非常紧张的时刻,脚丫子是不会出汗的,汗确实是从脑门子渗出,原来这脚汗都被连根拔起,从脑门子抽走了。不愧是教练,能总结出这么精辟的理论。这些教练都像是从集中营里走出来的,因为不能对学员拳打脚踢,功夫都体现在骂人。幸运的是,我没有遭到这么惨烈的对待,还难得的受到了教练的表扬,被夸有悟性,被夸是从教以来遇到的极少有的有悟性的学员。这个评价极高,教练已过中年,学员之众可想而知。我恐是耳朵出了毛病,竟然受此殊荣,搜肠刮肚,想到了儿时骑三轮车的经历,这早早的启蒙,果然有奇效。

      后来,家搬到了太原,又挨着一个村子,叫亲贤村。那时不会想到,亲贤村会繁荣成今天这个样子。单位盖了几栋宿舍楼,就坐落在这里。东边是一条长长的臭水沟,贯穿城区南北,应该是泄洪渠。西面和北面是亲贤村的区域,南面是一大片树林和野地。这几栋宿舍楼也盖得像极了麻将,一桌四面,中间形成一大片空地,另一桌三缺一,缺的那一边是臭水沟,三栋楼中间也形成一大片空地。这两片空地,就是院子里小孩儿理想的娱乐场所。踢球的,打乒乓球的,骑车子的,每天一群一伙,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疯跑着,从不厌倦。到了傍晚时分,就听到从四面八方楼上楼下传来的各种“快回家吃饭”的喊声。被喊的,悻悻的回家去了,暂时没被喊到的,抓紧这最后的时间疯狂,还有喊了也不回,被提溜的耳朵拽回去的。当所有孩子撤干净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灯了。我也是不愿意回家的,但是胆子小,那时楼道里的灯经常是坏着的,天黑了自己不敢上楼,于是,在被喊之后,总要观摩一下天色,然后站在楼道里看看,若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就继续在外面疯。当然,也有玩的得意忘形的时候,真真玩到了“伸手不见五指”,只好灰溜溜的站在楼下呼救。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学会了打羽毛球,学会了骑自行车,结交了一众发小;也是在这个院子里,爬上跳下,碰的胳膊腿上都是疤。这疤里有乾坤,痕里揉岁月,这磕碰的年华,最是美丽。

      我们那帮孩子,从小放养,父母早上坐接送车去上班,晚上才能回来,这一天除了自己按时上下学,还有午饭的问题,在邻居家蹭饭是常事,这个月给东家交些饭费,管一个月的午饭,下个月转移到西家。一家去的多了,总怕人家嫌烦,多数时候,我们也不愿意被寄养,总要看人家眼色,拘谨的很。我被”寄养”过的一家,他们在饭桌上从来不说话,也从不问我关于吃饭以及吃饭以外的任何问题,只开着收音机放着单田芳的评书,我感到自己很多余,总是匆匆吃完,顾不得饥饱,赶紧逃离。有时候,我们几个发小就约到一家,一起煮方便面吃。肉蓉面加荷包蛋或者火腿肠,标配午餐。结果吃的多了,不仅肠胃不接受,鼻子也受了刺激。闻到肉蓉面的味道,就翻江倒海想吐。直到现在,也对肉蓉面敬而远之。说起按时上下学,总难免有那么几次睡过头的时候,一觉醒来晚了半小时,内心惶惶不安,顾不得洗簌,跨上车子直奔学校而去,心里有无数的忏悔,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会迟到,怎么就能迟到。急匆匆奔到学校,看着静悄悄的操场,听着朗朗读书声,自己仿佛擅自闯入了禁地,怀里无数只小兔子蹦蹦直跳。越靠近教室,越越发的紧张,站在门外,甚至没有勇气进门。踌躇再三,喊不出一声“报告”。在那个年龄,这也是考验胆量和勇气的事情,在小小的世界观里,迟到是一件大事。直到今天,当会场乌压压坐满人后,我都会感到,走进去是颇有压力的,一如小时候迟到的感觉。

     夜幕笼罩着天空,零星的几颗星,这不是儿时天空的样子,星星都去哪儿了,我在梦里努力回忆你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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