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韩斌叹了口气。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脑海里迅速生成一个又一个说服方案，又一个一个地被否决。他想要说服她回北京，接受他的照顾，接受他的爱情。他想要知道这些年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要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虽然此刻她就在他的面前，可他却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前横亘着一道透明的长城。

他突然想起吴主任教导的：当你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无法说服病患和家属时，不妨停下来，问问他们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我在想，“陈绍一脸嫌弃地拿筷子戳着烧腊饭，“这个饭太油了。”

韩医生突然像是从这句话里获得了极大的真知，顿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拿过外套：“那香港有什么好吃的，你带我去。”

从下午三点吃到七点，两个人终于找了一家小店歇脚。韩医生表示认输。

“这家的鸳鸯奶茶据说特别好喝，我去买一杯。”陈绍似乎还意犹未尽。

“算了……“韩斌抚着快要撑爆的肚子，俨然食物已经漫到了喉咙，“什么都是‘据说很好吃’，你倒是都只尝一口，全都塞给我了。“他已经吃了一个猪扒菠萝油，一份牛腩粉，一份咖喱鱼蛋，一份芒果龙眼冰，还喝了一大杯丝袜奶茶。

“好吃吗？“陈绍兴致勃勃地问。

韩斌由衷地点点头。这些年作为一个又穷又忙的医学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奢侈地花一下午时间品味美食了。

陈绍得意洋洋：“这是我的私房小吃清单。之前蒲娇娇她们来香港的时候我就带她们去吃过那家聪嫂……“

韩斌一愣：“蒲娇娇？”这个名字依稀他记得，是高中的一位女同学。

“嗯。“陈绍点点头，“还有王启川，他也经常来香港出差。”

“所以他们都知道你在香港？“

“对啊。“陈绍一脸坦荡地点头。”大部分同学都知道吧。“

“为什么就瞒着我一个人？“

陈绍哑然失笑：“谁瞒你了。这些年你跟咱们同学联络过吗？你也没跟我说过话啊。”

韩斌忍不住扶额。真的，或许不是她在躲着他，而是她离开的这一年，他将自己锁在医院，躲开了全世界。他藏在想象中的孤独角落，掩下心伤默默祝福着她在大洋彼岸与另一人白头偕老，搞得自己好像是个悲情英雄。结果她一个人在这喧闹的城市过得恣意飞扬。

他终于摇着头苦笑了起来。

这些年他偶尔在累极的时候看过几集没头没尾的韩剧和国产爱情剧。那些赚取无数女人眼泪的故事里，无论女主角是楚楚可怜的小女人还是虎虎生风的大女主，最终的高潮必定是男主角倾尽全力地挺身相助。好像不管是怎样的女人，如果没有一个男人为她赴汤蹈火就算不得完整。他以为自己是个经受了系统的科学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其实骨子深处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直男癌，渴望着踩着七彩云朵去救他的梦中情人。关于男女之爱，他有限的想象还停留在“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偏偏他爱上的这位不需要他拯救，自己就是根乔木。

他再抬眼时，眼前斯人依旧，境界却已不同。

“刚才我看你每一样都只尝了一口，是吃不下吗？“他平静地问。

“嗯。胃口不好。“陈绍看着窗外，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病情吗？“韩医生的声音仍然平稳，好像在看例行门诊。

“你又要找我麻烦？“陈绍有点戒备。

“别紧张，明天我就回北京了。只是关心你一下，那么远也管不着你。“

陈绍挑了挑眉：“不能叫病情，因为我已经好了。”看他不信，直接从包里摸出药瓶来，倒出一颗在他手上，“你尝尝。“

韩斌将信将疑地放到嘴里嚼了嚼，有点像小时候吃的驱虫宝塔糖的味道。

”是糖丸。“陈绍淡淡地说，”这是我琢磨出的办法。之前美国开的药副作用太明显了。记忆力衰退严重，思路混乱，没法正常工作。我需要补考把学位拿下来，把Bar考下来。但是吃着药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学习。我不想当一个废人。所以就决定停药。“

韩斌眉心一跳。这些年他翻了太多关于抑郁症的书籍和论坛，自行停药导致病情恶化甚至自杀的案例比比皆是，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相当高比例的病人反复尝试停药。最常见的原因自述，就是刚才那句“我不想当一个废人。“

他有一肚子的理由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既然已经决定不要试图去干预她的人生，此刻他唯一该做的就只是听着。

“停药之前，我读了很多论文，也充分了解了潜在的后果，可能是戒断失败退回去继续依赖药物，也可能是精神崩溃自杀，但这是我必须打赢的一场仗。我不要做个废物，我也不会死。“陈绍继续说着，”我是在论文里看到了Placebo这个词，你应该熟的。“

”嗯，安慰剂效应，或者说糖丸效应。“

”在双盲实验里，即使被分到的只是糖丸，病人还是会不同程度地出现好转。“陈绍的嘴角出现一抹诡谲的笑容，”所以我决定，给自己吃糖丸，告诉自己这是有用的药，所以它就一定会有用。“

强大的流氓逻辑……实在是太有陈绍的风范儿了。韩斌觉得这套歪理简直是对医学的羞辱，却只能强忍着不反驳。

”我知道你会觉得这太扯了。但是，如果我可以说服自己糖丸也可以有效，那么我也可以说服自己意志力能够帮我走出来。“陈绍默默地把手握成拳，一字一句地从挤出这句话：”我不靠别人，不靠药物，就靠相信自己。“

这种自己给自己精神催眠的方法要是都能生效，韩斌觉得可以把她直接绑了送去特殊人类研究所解剖了。他啼笑皆非地问：“结果呢？“

陈绍撇了撇嘴：“一般般吧。起起伏伏的，不过终于坚持到把LLM剩的两科补考完了，总算拿到了学位。你猜得不错，这两个随身带的药瓶里除了维生素糖丸，另一瓶是缓解头疼的布洛芬。花了一年时间，也就是把药降到维持剂量，偶尔会头疼，会失眠，会吃不下饭。刚才你吃的这些，说实话我都尝不出什么味道。“

“那今天这种晕倒和呕吐的情况经常出现吗？“韩医生职业病发作，继续追根究底。

“很少。“

“很少？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种症状？“

陈绍剜了一眼认真问诊的韩医生：“被某个二百五突然抱住强吻还不让人换气的时候……”

韩斌瞬间从耳朵一直红到脖颈，脑子里却还是忍不住反复思量这恼人的病情 。当下的状态到底算是戒断成功还是失败，完全超出了他这个外科医生的认知范围。得找个真正的精神科医生咨询一下……想到精神科医生，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对了，你有问过Ed吗？这样真的可以？“

好像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特别荒谬，陈绍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笑。“韩斌正色：”当时为什么又不结婚了？“

陈绍揶揄的神色褪去，终于轻轻地说：”因为我不想重新走我妈的路，不甘心，又离不开。一辈子很短，我不想浪费在纠结于要不要原谅一个男人身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看向窗外。

外面街道上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刚才外面的动静有点不寻常，此刻好像很多路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跑，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

”我们回去吧。“陈绍叹了口气，”又开始了。再不走中环怕穿不过去了。“

韩斌也觉得不太对劲，跟着她走出门去。刚才说话间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外面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气氛。陈绍左右看了看，突然伸出手来牵住他：

”我先送你回酒店。从这边过去必须要穿过中环，你拉住我不要走散了。记住不要开口说话。“

韩斌突然联想到最近偶尔在朋友圈看到的一些关于**局势的消息，开始有点明白了。不想有生之年还有机会亲眼目睹这等大事件。陈绍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

（以下为图片，看不到的话……你懂的）

（以上为图片）

**的盾牌墙一路压过来，他只能闪开。终于广场上渐渐浓雾散尽，人去场空，留下一地狼藉。他靠在路边的便利店门口，口干舌燥，涕泪阑干，头上某处似乎很痛，他顾不上查看，只是四处张望。一个多小时前她的手还坚实地拉住他的手，温热犹在。这已经是今生第多少次，他就这样眼睁睁地弄丢了她？

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转过身，是一张跑得气喘吁吁的脸。

“你傻啊！怎么不顺着人群跑啊！我喊了你多少遍！“陈绍的声音也几乎嘶哑得说不出来。她伸手摸到韩斌后脑，皱眉看着满手的血，“走吧，先去医院给你处理一下。”

韩斌张了张嘴，充血的声带却发不出声音。他站了太久，此刻一放松下来觉得两腿发软。最后一丝力气，他用来把眼前的人坚决地抱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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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口不大，缝几针就好了。“听了一会儿陈绍磕磕巴巴的粤语说明，年轻的急诊医生笑笑，切换成了国语，虽说他的夹生国语和陈绍的粤语实在是半斤八两。

　　回身拿了处理箱，医生坐下来开始给韩斌的后脑勺消毒。

　　”我也是医生。“出乎陈绍意料，一向不跟陌生人搭话的韩医生今天主动开口撩同行。

　　“是吗？你在那个医院？“急诊医生眼睛一亮，笑着问。

　　”北京XX医院，目前在外科当住院医。我是读的P大八年制项目，医学博士学位。“韩斌老老实实地扒在椅子背上任人摆弄他的后脑，一边像相亲一样把自己的职业和教育背景和盘托出。在一旁的陈绍忍不住想这罗小白该不会是脑子被砸坏了吧，今晚相当不正常。

　　”顶尖名校啊！了不起！“爱笑的急诊医生捧场地接话，举起电动剃刀，”我需要把伤口周围的头发剃掉一点，问问你女朋友允许吗？“

　　两个医生同时看向陈绍，后者懒得分辨，直接挥挥手表示赶快。

　　剃刀的兹兹声中，韩斌接着跟医生搭飞白：“请问，我这个学历和工作经历，如果想转来香港的医院工作容易吗？“

　　在一旁低头查黑莓上邮件的陈绍手一抖，满腹狐疑地抬头。急诊医生倒是一边开始穿针引线，一边呵呵笑着答话：“中国的精英要来抢我们的饭碗啦～好害怕～～不过没有那么容易啦，你要先考LMCHK考试取得我们香港的注册医师，然后申请这边有在对外招聘的医院当住院医师。你还要会英文，粤语……不过你的医院那么好，为什么要来我们这边？”

　　韩斌的嘴角随着针穿过皮肉微微扯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为了爱情。”

　　陈绍把手里的黑莓往兜里一揣：“医生，能不能顺便把这人的嘴也给缝上？”

　　急诊医生憋着笑，干净利落地剪了线，又贴上一块纱布：“好了，回去48小时内不要沾水，今晚观察一下有没有头晕呕吐症状。你是医生应该不需要我多啰嗦了。今天外面很乱，快回家吧。”

　　走出医院已经接近午夜。街头行人寥落，鳞次栉比的广告牌却依然照得夜空一片热闹的绛红。先前的混乱似乎完全没有打乱这座繁华城市的步调。陈绍招了出租车，上车跟司机交代：“文华东方酒店。”

　　韩斌毫不遮掩地赶紧澄清：“其实那是我参加研讨会的酒店，我住的是旁边便宜一点的一家小酒店。“

　　”哦，那你跟司机说是哪家。“想来医院的差旅费用自然抠得要命，陈绍倒也不奇怪。

　　韩斌摇了摇头：“这个酒店房间特别小，床也特别小，你不好睡的。“

　　陈绍骤然把眼睛瞪大：“谁说我要跟你回酒店了？你脑子不会真是被人敲坏了吧？“

　　韩医生一如既往地认真严肃：“我的头被人打伤了，有可能脑震荡，需要人24小时密切看护。如果夜里我睡着时突发呕吐，有可能呛进气管导致窒息，有生命危险。“

　　陈绍白了他一眼：“反正你这个伤口也不能仰卧，侧躺不就行了？“

　　韩斌转过脸来诧异地说：“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想多跟你待几个小时不可以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石心肠？“

　　陈绍也不甘示弱地回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死皮赖脸？“

　　”之前你死皮赖脸了那么多年，现在我不能还回来吗？“

　　”你……“

　　前排的出租车司机憋不住了：“小姐，快到文华酒店了，你们到底还要不要改目的地？“

　　车最终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小路口，韩斌下车四望：“既不是你家也不是酒店，你不会就这么把我扔在路边吧？“

　　陈绍已经走到了一家7-11门口，恨恨地抛下一句：“你难道随身带了牙刷吗？！“

　　床有点小，韩医生又坚持说后脑勺疼需要侧躺，于是一张脸几乎凑到她耳边。陈绍自怨自艾地叹口气，暗叹自己怎么没买张沙发或者至少置办一床能打地铺的褥子。她自然明白韩斌这是步步为营想要拿下她，只是不明白记忆里那个清纯又傲娇的少年郎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一副狗皮膏药模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令她不胜唏嘘。为今之计，先装睡过了这一晚再说。

　　不眠城市里喧嚣的光从窗帘边缘透进来。卧室里两个人的鼻息轻轻起伏。陈绍逼着自己闭上眼睛。曾经无数次她也在这样的距离下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那时从来不觉得有现在这么尴尬。韩斌的心思再明白不过，现在主动权在她手上。但她在心里推演了无数遍，却总算不出一个幸福的可能。

　　耳边韩斌的呼吸声平静绵长，但她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他没有睡，黑暗中一直盯着她的眸子如寒星般清冷又执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医生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重大决心，声音低低地响起：“陈绍，你还记得王依依吗？“

　　”就是你约会过的那个中文系的女生？“陈绍忍不住接口，一时忘了自己在装睡。

　　”对。“韩斌似乎陷入在大学的记忆中，”我记得那时候她骂你是绿茶婊，不要脸。“

　　陈绍的嘴角弯了弯，没有接话。

　　”现在想想，她说得真对。“韩斌认真地说，俨然在分析一个严肃的临床案例，”她说你既不跟我在一起，又老粘着我，玩这种若即若离的游戏，把人当备胎，真是虚伪。“

　　陈绍默默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并不打算回应。冷不防一只手臂伸过来，坦然地撩开她的薄被，搂住了她的腰。她一惊，伸手去推开，却发现他的手臂竟如铁箍一般，半分也推不动。耳边一热，韩斌的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想的？“韩斌的下巴抵住她的锁骨，声音闷闷地。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要挟。陈绍把两只手都推上压住自己的那只手臂，依然是纹丝不动。她心一横，改用指甲使劲掐了掐。

　　韩斌低哼了一声，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气：“你就不能正面回答我？这么多年你把我耍得跟个傻子一样，我就不配得到一个答案吗？“

　　陈绍听他说得幽怨，不由得低声问：”什么答案？“

　　”你心里到底有过我没有？“

　　”有。“

　　韩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从几天前在赛百味遇到陈绍开始，他就一再地给自己打气：这次无论她如何闪烁其词左支右绌，他都不会再轻易地把她放走了。他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必要时刻脸皮也可以不要。他现在已经懂得她既不愿靠别人拯救，也不会为别人妥协。这很好，他喜欢的女人就应该有这样猫一样的灵魂。就算是为此他要主动牺牲一点搬到香港，只要不让他放弃医生职业，也不是不能接受。追到她或许需要好几年，好在学医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万万没想到，不需要什么持久战。他问了那个关键的问题，她这么直接地就给了答案，干脆又坚决。

　　韩医生有点懵，试探着接着说：“可是？“

　　”什么可是？“陈绍没有换姿势，也不再掐他，只是好整以暇地躺着。

　　“这后面难道没有一句‘可是’？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肯做我女朋友？我又不是没有问过你。“

　　陈绍叹了口气：“我其实也不知道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以前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感觉像回到高中，那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无忧无虑，聪明绝顶，父母健在。可我毕竟是回不去高中了，大多数时候我情绪低落，迟钝疲倦。整夜整夜睡不着，吃不下东西，经常莫名其妙就想哭。以前我妈就这样，我爸看她的时候特嫌弃。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糟糕的样子。“

　　韩斌默默地把另一只手臂绕过陈绍的后背，终于实实在在地把她揉进了怀里。

　　”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不嫌弃。“

　　陈绍觉得有点鼻酸，不自觉地努力仰头睁着眼睛，试图把泪水憋回去。韩斌抬起手摩着她的头顶：“Ed做得到的，我也一样做得到，我还可以做得比他更好。而且，你可以完全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安排自己的人生，我会尊重你，不干涉你。当然我可能经常会忘记，你一巴掌打醒我就是。反正从小你欺负我惯了，这个拿手。“

　　停了停，他又义正辞严地补充：“不过，医学范畴的事情，你得听我的。这是我作为一个医生起码的尊严。“

        正在枕头上偷偷蹭泪水的陈绍哧哧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她仍然没能推算出一个光明的未来，但那又如何呢？他对她的心思一年前就昭示得坦坦荡荡，而相比之下，她却一再踌躇是否能再对一个人交付信任，否则她也不会躲开得这么彻底。作为一个学法律的人，她自认是无数理性支撑着她独自走到今天。但当这个人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内心里有多么想犯傻一次。

        这些年兜兜转转，陈绍已经熟悉了自己的剧本。命运给她一个甜枣时，总是顺手再赏她一个耳光。她的手按在胸口，那里还有鲜血淋漓的两个洞，拜赐于她亲爱的母亲和未婚夫。身边的这个人在等她点头，她知道这句Yes说出口，结局多半是并排的第三个伤口。她无法预知那样的伤痛降临之前，这吝啬的老天会赏给她多少幸福时光。但她是个讲道理的人，其实命运待她不薄，给了她好头脑好皮囊和好家世。曲终人散之前，她应该还来得及尽兴跳一支舞，还有什么可抱怨。

给自己找了如此漂亮的一套理由，她满意地伸出手去，对长在自家自留地里十年的好白菜开始揩油。以前韩斌坐她旁边时她只觉得是个俊美得有点阴柔的少年，如今隔着T恤细细摸来，细腰乍背，肌肉紧实，倒是一副好身材。

韩斌心里一动：“离天亮还有好久，反正睡不着，做点什么吧？“

陈绍正色道：“刚才那个医生说要严密观察脑震荡，不能剧烈运动。“

韩斌心里一动：“离天亮还有好久，反正睡不着，做点什么吧？“

陈绍正色道：“刚才那个医生说要严密观察脑震荡，不能剧烈运动。“

韩医生此刻体现出了主管大夫的霸气，不容置疑地说：“医学范畴的事，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