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位山村教师30岁那年交了“桃花运”,终于找到了对象,对方不怎么漂亮,难能可贵的是对他的职业似无非议。相亲那天,这位老师着意修饰了一番,显得风度翩翩,颇得姑娘好感。眼看水到渠成,姻缘有望,老师的胆子也大了,举怀向姑娘敬酒。姑娘正要举怀同饮,突然眼光怔怔地落在了他的左肩。他低头一瞧,见一只虱子正在他肩上蠕动,一时尴尬得不知所措,等他想要解释,姑娘早已弃席而去了。
这个笑话是一位前几年“跳槽”如今春风得意的同学给我讲的。我不知他是道听途说,还是蓄意编排,但有一点很清楚,借此他想说明教师境遇的可怜和他弃教之举的明智。其时我的脸红了,因为我的身上也有过虱,而且还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
初为人师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时那里的孩子卫生习惯很差,不少人蓬头垢面,常不梳洗就来上学。而山民们忙于农活生计,无暇顾及孩子们的“生虮长虱”这些小事。和学生耳鬓厮磨,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后,虱子何时“乔迁”到了我的头上安家落户,而我竟然全不知晓。走上讲台后第一次回家,一见面,母亲凝视着我的脸,先是心疼地说我瘦了,继而她又笑了,说我恐怕是生虱了,头发上沾有虱卵。说也奇怪,不说则罢,一说我顿时感到头痒难忍,禁不住用手去挠。想来以前外物分心,感觉麻痹了。母亲让我坐在小凳上,在我的发根寻了一阵,果然找到了一只大“虱娘”。后来我用专拿虱的竹梳子直梳得头皮发麻,又有数个其子孙被我“缉拿归案”,“处以极刑”。
那次回校,我从镇上买去了一袋子药丸,分发给学生去洗头,可谓对虮虱来了次“大扫荡”。此后,学生头上的虱子似灭绝了一个时期。然而不久,他们中有的人又会从别处“引进”来,并慢慢地在伙伴们头上传种接代,繁衍生息。最后连我们这些老师都无一幸免于“难”。于是不得不又发起一次大规模的“灭虱”运动。如此循环往复,生生灭灭,似乎虱子的烦恼永无休止。
幸喜,随着农村经济条件的不断好转,丰衣足食的农民越来越爱讲卫生爱美了。家长们渐渐以能把自己的孩子料理得清清爽爽、打扮得漂漂亮亮为荣,对孩子头上的“虱子”往往能不发自“动”,加上学校的卫生教育常抓不懈,虱子最终难以在学生发上“安居乐业”了。校园固然还不能说无虱区,但师生头上毕竟安宁多了。
说起来,我要比文章开头所说那位仁兄幸运些,待到我的那个“她”发现我这大小伙头上竟也有虱子时,她已是我孩子他妈了。当然她不能容忍虱子在我头上横行霸道,并且危及她和孩子的安宁,过几天就要我洗头,并趁我看书写字时立在我身后给我发间搜索一番,看是否有新的进犯者。每当这时,她还要寻我开心,讲起乡间流传的笑话:
“有个地主少爷,见邻居老妈子正散开发髻在冬日的太阳低下梳虱,不禁又好奇又羡慕,掏出块铜板要老妈子卖他一只大虱子,放在自己的头上;后来他觉得这交易自己吃亏了,缠着老妈子讨价还价,硬是让老妈子再搭他两只小的才作罢……”
寓意只有四个字,那就是自讨苦吃。我却想,也许正因为做老师的都有点“自讨苦吃”的奉献精神,才挺得住小到“虱子”考验,大到一辈子的清贫。
发表于浙江教育报1994年6月8日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