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 衣 异 志 录 Ⅰ】 第八章:父女相逢不识,雪夜煮酒赏花

太子一行一路疾行,半步不停,直到傍晚赶到小镇。快到谢家宅第时,李龙见高玉贴墙奔跑,他也举着火把跟来,几乎与高玉同时转头看了一眼谢家墙壁,就见图案已改。李龙随即望向高玉,见高玉面色一松,他的心也留了意。瞬息之间事,也不知高玉有没有留意到李龙。
此时太子已疲累不堪。高玉想让他在小镇将息,太子却把手一挥道:“不要停留,连夜赶回平定州。”
风清扬在此与众人别过,转道华山。钟信略为沉吟,取下腰间玉佩掷向风清扬。风清扬伸手接住,望向钟信。
“你若有疑,可来寻我。”钟信道。
风清扬欲言又止,将玉佩放入怀中,抱手而去。
“你也不问问在何处可寻得我家官人?”石勇叫道。
风清扬去远,没有回话。李龙笑道:“石大哥,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那么大个人,要找人还怕找不着?”
“我见他那般老实,还真担心他找不着。”石勇认真道。
众人失笑,不再多言,高玉背起太子,钟信抱起钟谨,石勇带路,周昂和李龙一前一后护着太子马不停蹄,脚不错步赶往平定州。在平定州城门口,他们看到唐行简和宋居易,也看到亦领哈和撒哈答,他们手中押着三个人,便是平戛寨头目莽勒、其叔莽辉,还有孟木寨头目孟思陆。
石勇领头走来,看到四人十分奇怪,就问:“你们怎知我们会回来?”
唐行简也不答话,径自来到太子面前,躬身道:“殿下,臣躬候多时。”
太子一笑:“没事就好,可到开城门时候?”
“殿下,还差一更呢。”宋居易答。
亦领哈和撒哈答先参见了太子,再来到钟信面前行礼。
钟信点点头。
亦领哈看了看钟信手中经已睡着的钟谨,再看看紧跟在身后的韩芸娘,没有出声。他们跟随钟信多年,是知道韩芸娘的,却不知原来还有一位少主人,竟有些为钟信欢喜。
亦领哈伸出手道:“我来抱少公子吧。”
钟信摇摇头,眼露不舍。
撒哈答见此,便不再多话,只回望城墙道:“督主,可要叫人开城门?”
太子一笑道:“你们都会轻功就不必打扰军士了,跃墙过去吧。”
石勇一听,即时大叫:“殿下,我不会轻功。”
不知为何,石勇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笑出声。高玉低声向太子说:“殿下,我先上了。”
太子点点头,伏在高玉背上。高玉轻吸一口气,背着太子向空中连跨三步,蹬向城墙。钟信怕高玉有失,迅即将钟谨交与亦领哈,仿若轻烟便追着高玉而去。唐行简和宋居易两人四手擒三贼,如疾风般窜上城墙。撒哈答虽知韩芸娘亦会轻功,但她是督主心爱之人,自要护着,与亦领哈一起跟着芸娘,寸步不离,仿若蜻蜓点水般交替于空中接力,跃上城墙。
石勇见其他人都上去了,急得拉住李龙和周昂道:“你二人可不能丢了我。”
李龙和周昂相视一笑,各一手挽着石勇,便朝城墙奔去。
“你们要做甚,要穿墙而过吗?”石勇吓得大叫:“我再魁梧健壮,也是血肉之躯,你们不可这般戏弄我。”
李龙和周昂相视而笑,也不说话,奔到城墙边,宛若游龙贴着城墙走了个之字型跃上城跺。石勇只觉清风过耳,还没有回过神来已停住了身形,待要说话,前面人经已又跃下城墙奔跑在平定州的大街上。李龙和周昂便带着石勇紧跟着跳下城墙。石勇脚一着地,李龙、周昂左右一松手便朝前追太子去了。
石勇恍惚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哀叹道:“完了,完了,这如何追得上?”话虽如此,却一点不耽误他撒腿狂追。竟然追得上,竟然十分轻快地追上了,竟然与一众人等并肩奔跑了。石勇禁不住在夜空下欢笑起来。晨曦初露,朝霞浸染着众人的身影,朝气蓬勃,迎春院就在眼前了。
太子指着迎春院的大门笑道:“不若便在此处吃些早膳,在暖阁将息将息。”
如此寒冬有暖阁可眠,众人自然十分愿意。但是李龙担心唐铭在此,太子会有危险,就说:“殿下,此等地方之人,昼伏夜出,目今天才微亮,人倦疲乏,怕是不能好好服侍殿下,不若还是先回贾府。”
太子想想也是,就道:“有理,那直接去平定州府衙吧。”
唐行简和宋居易向太子和钟信请示,先将三贼押往平定州监牢,再到府衙与众人会合。双方便各自分行,太子一行直奔平定州府衙。朝霞焕彩映染长空,平定州府衙大门已开,府内衙役经已开始新一天的忙碌。钟信带周昂,李龙,石勇入内把府衙前后巡视一通,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躬请太子入内歇息。
太子让高玉放下自己,率先入门。
钟谨从亦领哈怀中醒来,他自懂事从不曾出得山谷,并不知此处是何所在,但见父母在旁,心中便觉温暖安心。芸娘感慨地看着平定州府衙的牌匾,她这一生是第二次进入官府之地。从前年少时曾经多么天真的以为会一生一世的与心爱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生不入官门一步呢。钟信伸出手,牵着芸娘和钟谨,一起走进平定州府衙。大堂之上,唐诗和宋词齐齐过来谒见太子。
太子笑道:“不必多礼,我只是过来看看。”
“殿下,督主,且先用早膳?”宋词看众人行止,微笑道。
“好,好,我也正饿。”太子笑道。
周昂拉着李龙道:“我们这般早回,二位姑娘定然准备不全,你我到厨房帮个忙去。”
李龙哈哈一笑,点头而去。其他人趁着这功夫,各自梳洗换衣,清爽干净。
李龙跟周昂走在去厨房的路上,想想先前周昂的样子,笑道:“周兄,你先前拉我衣袖,似乎颇有些急切。”
周昂笑笑不语。
“是怕娶了一位伤了另一位的心?”
周昂看了李龙一眼,轻声道:“两位姑娘很好,只是与我无缘。”
“你确实无心?”
周昂点点头。
李龙颇有些玩味地看着周昂,笑道:“不知周兄爱何种绝色?”
周昂略为沉吟道:“男儿当志在四方,建功立业,这儿女情长,不说也罢。”
“周兄这般说,若让二位姑娘听了,甚是性薄啊。”
周昂轻叹一声,道:“我那哥哥倒是个风流多情种。”
“不知周兄的哥哥是何许人?”
“其实我也不知,我与他同父异母,甚少相处。”
“嫡子?”
周昂轻轻点头。
“也是,若周兄是嫡子,又怎会被过继给叔父。”
周昂再笑笑,眼中流露出些许苍凉:“我自小便怕与他相处,小小年纪已独自前往点苍山拜师习武,其实过继给叔父,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李龙双眉微耸,深望了周昂一眼,哈哈笑起来,加快脚步向着厨房方向走去。平定州府衙虽小,倒是个缤纷吐艳的所在,这一路行去,花香轻溢,甚是怡人。曲转周折的道路上,仆妇来来往往辛勤劳作着。蓦然,李龙停下脚步,赫然回首。
周昂跟着他回首,不解地问:“怎么啦?”
李龙将周昂手一握,回身便去,一边寻一边道:“适才闻得一丝异香,甚是熟悉,不知在何处闻过?”
“异香?”周昂机警道:“你曾说唐铭扮做女子……”
“对,确实有些许似唐铭身上的异香。”李龙说着话,已急得飞身回奔,周昂见他这般急切,紧跟而上。两人追到后院一处厢房,高玉正守在门外。
李龙停步,问:“殿下在此?”
高玉点头:“殿下在房内沐浴更衣。”
李龙疾道:“周兄,你且在此守守,我再去四处转转。”
周昂点头。
“何事?”高玉即问。
李龙低声道:“怕是火莲教有人匿藏在平定州府衙。”
高玉一听,即道:“你即去。”
李龙即去。
高玉靠向门边,向里面轻声道:“殿下,府中有异,臣进来守候。”
厢房内没有声音。
高玉心一紧,提高声音:“殿下,臣进来了。”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周昂也不由贴耳细听,里面果然没有半点声音传出。
高玉再次提高声音:“殿下……”
周昂见高玉磨蹭,高声唤了一声‘殿下’伸手就去推房门。不料高玉见到,突然将他用力往后一拉,厉喝道:“大胆,哪个叫你推门?”
周昂一怔,不明所以。高玉推开半边门,旋身内进紧闭房门,不给周昂半点窥视的机会。周昂微微皱眉,凝视厢房。厢房内传出哗哗的水声,良久周昂方才见厢房门重新开了。太子一身白袍,长发挽起,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周昂面前。周昂凝视太子,只觉太子稚气脸庞上隐隐有一丝明媚气息,与往日所见甚是不同。
太子看着周昂,哈哈笑道:“你望着我作甚?”
周昂即低首:“臣冒犯。”
太子摇手笑道:“适才在沐浴时睡着了,好在高玉进来得及时。你莫怪高玉,他只是紧张我。”
“是臣莽撞,殿下真龙之躯,岂是随便可见的。”周昂依然低首答道。
太子微微笑笑,道:“你缘何在此?”
“回禀殿下,李龙说这平定州府衙可能有火莲教中人藏匿,他担心殿下有事,着我在此守候。”
“那任道远当真如此大胆?”太子一笑拂袖道。
“殿下,小心些总是不错的。”高玉从厢房走出来,接话道。
太子看向他,高玉左膊搭着太子换下来的旧衫,右手握着一块翠玉,道:“殿下,这玉我给您系上。”
太子伸手把玉拿来,递给周昂:“你看这玉可好?”
周昂抬眼一看,只见这玉足有半个巴掌大小,滚圆充盈,通体翠绿,晶莹剔透,无半丝杂错纹理,更见那玉中心竟似有一天然形成的佛子坐莲图。
周昂由衷赞道:“这玉中佛子好是趣致可爱。”
太子双眉微挑,哈哈一笑:“只这一眼你便看出这玉中有佛子?”
周昂抬首与太子对视,坦然问道:“不是么?”
太子笑而点头:“看来你与这玉颇有缘。”
周昂微愕,有些不解。
“这玉我也曾与人把玩过,无有一人看出这玉中有一佛子呢,想不到你眼尖,只一眼便看出了。这玉是钦天监童轩在我七岁时赠送予我的,现在就赐与你吧。”
周昂一时侷促:“这?”
高玉也有些意外:“殿下,这玉?”
太子把手一拂,笑道:“我贵为东宫太子,难道还舍不得一块玉?”
周昂见状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谢恩。太子一笑而去。高玉深深望了周昂一眼,紧跟过去了。周昂低头望玉,那玉握在手心,温润沁凉,果然是难得的好玉,不自禁的也觉得欢喜珍爱,小心系在腰间,再去追太子。太子走在半道上,高玉亦步亦趋。
太子看了他一眼,忽笑道:“你不喜欢我将玉赐与周昂?”
高玉缓声道:“怎会,我有殿下所赐金簪,并不羡慕他。”
太子哈哈一笑:“那玉虽算得是稀世奇珍,但若能?”太子把脚一顿,略为沉吟,复笑道:“一块玉,可收买一世忠心否?”
“殿下,周昂此人倒绝非势利之徒,纵无此玉,也定会效忠殿下的。”
“可惜他那个叔父,向来与皇家若即若离,他也跟着学了不少。若是李龙,我便无须如此拢挌。”
“殿下,您十分信任李龙?”
“他是德官之子,我自然信他。”太子肯定地说。
“哦,原来他是德官之子。”高玉恍悟道。
李龙一路循着香气追去,倒追到平定州府衙大堂门前,此时大堂之上唐诗正在处理政务,身边站着一位师爷在为唐诗吹粥取菜。
李龙缓缓停步。
惊堂木下,一桩桩案件都处理得清晰妥当。
人群渐散,唐诗才看到立在大堂门前的李龙,她起身过来,笑道:“你怎生在此?莫非有事?”
在唐诗身后,师爷也施施然而来,那双眼却是含笑望着李龙。李龙看了师爷一眼,才望向唐诗道:“唐姑娘,这位师爷?”
“哦,府衙诸多诉讼需要人手,这位师爷便是众乡绅举荐而来的帮手,甚是巧,竟是与我同姓呢。”唐诗笑道。
李龙点点头,大步过去一把握住师爷的手,顺势扣住他手腕命脉,微微笑道:“唐兄,想不到在此见到你,幸会幸会。”
唐诗讶然:“你二人相识?”
师爷亦哈哈一笑:“我与这位小兄弟有一面之缘。”
李龙道:“唐兄,多日不见,且到舍下一聚。”
师爷微笑点头:“好。”
李龙嘴里道着‘请’,那手却不肯放开,轻功一展,旋身飞去。师爷不疾不徐,如影随行,转眼间已跃出平定州府衙,独留下唐诗一脸惊愕与疑惑。
“我又不曾害她,你这般紧张做甚?”出到街上,师爷嘻笑一声,声音一变,正是唐铭。
“你不出现在唐姑娘面前,才是最好。”李龙道。
“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孩儿,也不行?”唐铭叹息道。
“当年经已舍弃,何必现在扰人心绪。你既又来,我便不能再让你走,且随我回京。”李龙沉声道。
唐铭嘻嘻一笑:“你虽是幽冥神宫传人,但现在要捕我回京,还差了些火候。”
李龙把手一放,一掌向唐铭击来。
唐铭哈哈一笑,转身躲过:“我说过你还差些火候。”
李龙一指唐铭身后:“唐兄,你曾说这是你蜀中唐门事,就先交予你处置。”
唐铭回首,远处奔来黑白双煞,便是唐行简和宋居易。
唐铭眼中掠过一丝阴霾,复笑道:“行简,来得甚巧。”
唐行简面无表情,抽出腰间佩刀,冷冷道:“既来了,便不能再让你走了。”
唐铭回头看看李龙:“你不会背后偷袭吧?”
李龙移步一旁。
唐铭微微一笑,回望唐行简:“侄儿,你们三人齐上还有些许机会,只你两人便有些难呢。”
宋居易阴笑一声,随手一扬。嘭!一枚闪光雷便在唐铭眼前爆炸。虽然唐铭心有提防,刹时后退,也还是被旱天雷炸得面目发黑,衣衫破烂。
唐行简把眼一沉:“蜀中唐门之事,你少插手。”
宋居易又阴笑一声:“谁叫他瞧我二人不起,我偏要杀杀他的威风。”
唐铭向来注重形象,突然被宋居易炸得形象大失,不由大怒,脚尖一点,已向宋居易扑去。
唐行简飞身挡在宋行简面前,厉喝一声:“你退下!”
宋居易负手向后轻飘。
唐诗奔来,看到李龙、宋居易一前一后负手,唐行简刀刀夺命,不由讶异叫道:“大哥,他到底是何人,你为何刀刀夺命?”
唐行简和唐铭皆不愿唐诗知晓,两人竟心有灵犀,越斗越远。唐诗皱眉急追,李龙想出手阻拦,又觉无理,正犹豫间,破空之中听得‘啵’的一声细响,一枚小箭便向唐诗右侧方疾射而来。
李龙急唤:“唐姑娘,小心。”
唐诗蛮腰一扭避开那枚小箭,却不料‘嗖嗖嗖’的三声急响,又有三枚小箭飞来直射唐诗上中下三路。眼见着躲避不开,唐诗举手欲擒。却被唐铭看见,脸色骤变,厉声大喝:“不可!”旋即一个纵身竟跃过唐行简头顶向唐诗扑来,甩袖急拂。唐诗听得厉喝,本能缩手。小箭疾射,眼见着唐铭甩袖却已难追,唐诗就要遭毒手,李龙顺脚踢起路边石子。
卟卟卟!石子将小箭击落于地,散出无数细针射在泥地当中犹如芝麻遍地。唐诗见了不由一阵恶寒,本能举手抚面,见面上无有细针方才松了一口气,女儿家到底注重容颜,若被这细针毁成麻子,如何得了?
唐铭随即转身将唐诗遮在身后,抬头望向唐诗右侧屋顶,喝道:“下来!”
唐行简和宋居易迅速合在一起,也望向同一方向。一声娇笑,一个青衣女子飘然从屋顶落下。李龙微讶,这女子便是孙叙夫人。
“你下次再用此箭伤她,我就废了你!”唐铭冷冷道。
青衣女子不以为然,婉转娥眉,望向李龙:“小官儿,我们又相见了。”
“是你杀了孙府中人?”李龙问。
“我也不想杀她们,是他叫我不要留活口,只好杀了。”青衣女子兰花一指唐铭,娇笑道。
李龙暗叹。
青衣女子又笑,眉目挑逗望着李龙:“莫非小官儿还想着那月上柳梢头的相约?我一枚红宝石便把小官儿的心勾走了?”
“你到底是何人?缘何要救我,又缘何要与我大哥性命相搏?她又是何人,为何要杀我?”唐诗却不耐青衣女子调笑,盯着唐铭后背追问。
青衣女子听唐诗这样问,也把目光移向唐铭,底处荡着一丝毒狠。
唐铭转身凝视唐诗片刻,仰头哈哈一笑,后退三步与青衣女子并齐道:“我向来喜欢美丽女儿家,原想着与你多相处些时日,要你主动倾心于我。可惜他回来得早,坏了我的好事。既如此,罢了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唐诗一听,气得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青衣女子冷笑一声,尖声道:“我便知你狗改不了吃屎,教主要我唤你回去。”
“他不能走。”唐行简鬼头大刀一举,喝道。
青衣女子柳眉倒竖,脸色突变一片青紫,冷声道:“你也配拦我?”
宋居易阴笑瞪着青衣女子:“且试试?”
李龙小心看着场面,一直离唐铭不过一丈之距。
唐铭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会放我走,是吧?”
李龙点头。
远处,传来琴声,抑扬顿挫,急切凌厉。唐铭叹息一声,握住青衣女子之手,飞身而去。唐行简和宋居易,李龙随影而动,民屋之上,依然是两面夹击之势。
周昂跑出平定州府衙,往这边奔来。
唐铭有些心乱,握着青衣女子的手,那眼却向着唐诗扫过去。唐诗在街道上走,一直与唐铭身影平行。
周昂过来了,飞身而上屋顶。
笛声愈加的激荡,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不可辩驳的严厉。唐铭心一沉,厉喝一声,扬手——
李龙、唐行简,宋居易一直警惕地盯着他,见他突然扬手,三人竟不退反进,直扑唐铭。青衣女子亦从袖中落下一物在手,随手甩过一圈。刹时银针万缕、如瀑倾泄,却又仿若细雨盈门,风丝不透般向李龙、唐行简,宋居易疾射而去。
唐行简大惊,抢前一步挡在宋居易前面,挥袖急卷。李龙脸色一凛,双手划出阴阳,面前骤起层层薄雾,但那针‘哧哧’作响,层层刺透,逼得李龙步步后退,眼看着便要跌下民屋。周昂在半空中急转,一把抱起李龙倒飞落地。几乎是同时,宋居易紧贴着唐行简,环腰一抱,也倒飞落地。千针万针,皆射在两边民屋,内力之劲,竟将民屋半边墙震裂坍塌。
唐铭与青衣女子抽身而去。
唐诗没有追,她追不过,也不想追。唐铭那一手武功,她见识过,蜀中唐门掌门唐二先生曾经在仇敌上门讨战,逼于绝境之时使过,但是比起唐铭,唐二先生的功夫显然还有要精进之处。这是唐门绝技‘天女散花’,也是只有唐门历任掌门才能学的绝技。蜀中唐门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会。
一个是掌门唐二先生。
一个是曾经要立为掌门的叛徒唐大公子。
而这个唐大公子正是唐铭,亦即唐诗的亲生父亲。虽然没有人在唐诗面前亲口说过,但唐铭最后彻底离开唐门也不过七、八年光景,唐诗还是有记忆的。何况大族之家人多口杂,冷言冷语向来也不少,只是唐诗一直对此保持沉默。
唐铭已无踪影,唐行简举手看着已洞成马蜂窝的衣袖,亦不禁叹息。宋居易在其后低声而笑:“我替你买件新的。”
唐行简没回话,把眼望向唐诗。唐诗凝望远方良久,无言转身回平定州府衙。
唐行简瞬息过来拉住唐诗,从怀里取出那枚凤钗,轻轻插在她的发中。唐诗仰头看着他,唐行简怜惜地把她拥在怀里。周昂看在眼中,拉着李龙走进平定州府衙。唐诗眼中的泪缓缓落下来。
宋居易轻叹一声,道:“他不认你,也是有些顾念之意。”
唐诗冷笑抹去眼泪,神色坚定道:“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斩下他的人头,祭祀我那可怜的娘。”
石勇从府衙门口探出身来:“殿下唤你们回来用早膳了。”
三人点头,唐诗进门之后先去到井边取水洗脸,整束一番才前去见太子。偏厅之上,早膳已准备好,太子坐在主位,一边用着早膳一边看着册子。三人进来正要行礼,太子看到,把手一挥让他们坐下,不必拘礼。钟信与芸娘,还有钟谨都换了一身新衣出来,三人同台而坐。众人各自用膳,府衙外传来鼓声。宋词离座起身而去。等她回来,众人都已撤席。
“殿下,适才有商家告街上有人打架,弄坍屋墙,臣已处置妥当。”宋词向太子禀报。
太子一笑,道:“粥有些凉,且唤人去热热。”
“谢殿下关心,臣不妨事。”
“虽是为朝廷做事,也须得爱护自己。”
“谢殿下。”宋词依言坐下,檐下仆役已收拾好宋词桌上早膳去了。
太子合上册子,看着宋词,唐诗道:“我倒有些小瞧你们了,只不过一日功夫,你二人便已挖出平定州卫所各种积弊。你二人是如何做的?”
“回殿下,我们只是略备水酒一席与孙叙、卢和等人压惊,他们感激太子殿下恩德,投桃报李。”宋词温谦地说。
太子哈环望众人一眼道:“果然有些事女儿家做比较好,若是你们去问,怕就问不出什么来。”
在座诸人多是微笑,独有石勇大声说:“殿下,我们去了山里,自然问不着这些事儿。”
众人皆笑。
太子亦笑,缓声道:“平定州一案可谓一网打尽,旧人不去新人不来。这新任人选须得好生琢磨方好。”
众人一时跟不上太子的思绪,大多没有接话。唯有钟信低首道:“殿下,此事不宜心急。”
太子略为沉吟,又笑道:“叔叔说得有理,此事我也管不上。定案自是刑部,都察院的事儿,新任人选自是兵部,内阁定。”
“这天下都是殿下的,殿下怎会管不上?”石勇又是大声道。
太子看了石勇一眼,心情愉悦,道:“我目今不过是东宫太子身份,就算日后能登大宝,若是事事由我决断,早就被那天下文人骂做独断专横之暴君了。”
“哦,是这样么?那就不管。”石勇道。
“若是不管,又会被天下文人骂做贪图享乐的昏君了。”李龙笑道。
“竟然这般难为,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难不成要管一点不管一点?”石勇惊讶道。
“这个管一点不管一点倒是不错,以后就依你之言试试,周昂,你说可好?”太子看着周昂,笑问。
周昂恭谨道:“殿下,面对这家国天下,无论君臣,无非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天下人的言语,终不过是过眼云烟,殿下拥有天下,何须介怀顾忌?”
太子眼波一转,再问:“说得好,那天下人的言语,终不过是过眼云烟。那荣华算计,也终敌不过天命轮回,也只是一场过眼云烟而已。周昂,我拥有天下不假,但不知可能拥有你?”
听着太子的言语,李龙轻声而笑。
周昂缓缓起身,走到厅前,郑重跪下,向太子叩首:“殿下睿智,那荣华算计也敌不过天命轮回。蒙殿下不弃,周昂愿舍身侍君,绝无二志。”
太子一听,急急起身奔下座来,双手扶起周昂,紧握其手道:“我出京多日,颇染了些风霜雪雨,今得你此言,疲惫顿消。你我虽是君臣,我这心里,倒还真有些把你当哥哥看待。我在锦衣卫校场选了你和李龙,石勇入卫,亦是此心此意。但愿你能如我待你一般待我。”
这话说得是情深意切,再加上太子稚嫩面容,众人皆是深深感动,李龙、石勇更是随即跪倒,誓死效忠。韩芸娘目睹这一切,心底深处哀叹一声。钟谨望着眼前这一切,虽然他小小年纪,颇有些不明白,但似乎对太子有了些崇敬之意。
“叔叔,我们在平定州贾性府歇息两天,就让周昂,李龙,石勇、唐诗、宋词去处理卫所之事,然后就启程回京如何?”太子放开周昂,负手看向钟信道。
“但凭殿下吩咐。”钟信轻声道。
“好,这两日我也去四处逛逛,你们且做自己的事儿去,不必管我。”
高玉一听,即道:“殿下?”
太子笑笑,走过来拉着他的手道:“你自然要时刻陪着我,走,陪我将息去。”
众人躬送太子离开,周昂,李龙,石勇,唐诗,宋词也辞别钟信前往平定州卫所处置后事。钟信让唐行简和宋居易去牢中审讯夷寨诸犯,又让亦领哈和撒哈答到平定州各处收买宝石,准备送往撒马儿罕售卖。更重要的,是要让亦领哈和撒哈答把韩芸娘和钟谨钟贞的画像送给远在撒马儿罕的母亲。
这画,由钟信亲自来描画。画中的芸娘,明眸皓齿,姿润红娇;画中的钟谨,眉目清秀,英气内敛;画中的钟贞,天真娇俏。看到这样的画,母亲应该会放心吧。午后斜阳,雪微溶。画毕,钟谨蹦跳着去寻太子去了,钟信握着芸娘的手走到贾府后花园中,园中有冬花展艳。
“有太子执掌大明天下,师兄怕是没有什么机会了。”芸娘轻声道。
钟信轻道:“你也觉得他是可造之材?”
韩芸娘沉吟一会,道:“与其说觉得,不如说期望。”
“为何?”
“若他太弱,我那师兄便会心存狂妄,将这江山社稷再掀风雨,你我又安能有平静日子可过?”韩芸娘缓缓走到花树下,仰望红花道:“自从火莲堂败亡,我远走天涯多年,这期间见尽人间冷暖,世道艰难,方知一个太平时世于天下百姓而言,是多么难得可贵。纵然爹爹能夺取天下,他所作所为也不知是否真能比现今天子做得更好?”
“陛下宅心仁厚,古往今来也是少有。”钟信说。
“我在民间行走多年,这天下百姓心向何处还是能看得清。也便是如此,这许多年我一直压制师兄,不许他过于狂狷。他因向来敬我爹爹,不曾与我翻脸。只是我即不久于人世,我逝之后,若无人可制他,这血雨腥风难免会再来一次。”
“我不会让此事再发生。”钟信坚定道。
“我相信你。”韩芸娘温柔道:“但若无明君执掌天下,做臣子的也是有心无力。当年我也曾多次规劝父亲不要造反,父亲虽爱我至深,却也不听我劝。只是刻意为我营造桃花源,以为这般他那心爱的女儿便不会卷入腥风血雨当中。却不想我比他更早的与你相遇。”
“这或许便是阴差阳错,世事轮回。”
“信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日后有机会,要将贞儿接出来。”
“我会的。”
“贞儿性子冷僻,你要耐心些。”
钟信轻轻点头。此时亦领哈进来,交与钟信一封信。
钟信拆开来看,上书:将与君别,愿请琴阁一会。
钟信沉吟不语。
芸娘温柔相问:“若有事做去便可,不必顾我。”
钟信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我去去就回。”
芸娘点头。
平定州不大,一身素衣的钟信很容易打听到这处所在,原来是一座雅致戏园子,专门有戏班在此唱前朝杂剧。这一天,戏园子却并无他人,舞台上止有一僧一道各持一板一笛,另有戏装子立于台央。戏装子正挽袖吟唱前朝戏曲:
可正是暮秋天道,尽收拾心事上眉梢,镜台儿何曾览照,绣针儿不待拈着。常恨夜坐窗前烛影昏,一任晚妆楼上月儿高。俺本是乘鸾艳质,他须有中雀丰标。苦被煞尊堂间阻,争把俺情义轻抛。空误了幽期密约,虚过了月夕花朝。无缘配合,有分煎熬。情默默难解自无聊,病恹恹则怕娘知道。窥之远,天宽地窄;染之重,梦断魂劳!
钟信立在戏园子的门口没有进门。这戏他自小听了不下百回,闭着眼睛也能学着台上的角儿唱。
前朝郑光祖所著《迷青琐倩女离魂》。
他自小离宫,身为皇帝的父亲只有在富贵上无限补偿他,更有他的生母,每每从撒马儿罕派人送来无数珍宝供他使费。从前的他,可不是现在这般沉静封闭的。那时节,还有人陪着他听,陪着他唱。那陪伴他的人,曾是他寂寞又放浪岁月里唯一的知己。却偏偏就是这个人,把他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其实,也不能怪这个人,真的不能怪他,当时的他,也尽力了,可是就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奈何?钟信曾无数次这样想,曾无数次的在孤寂冷夜里为这个人找借口原谅。只是那脚仿如千斤重,怎么也跨不过那园子的门槛。吟唱渐渐低弱,渐渐只有略带凄婉的咿呀婉娫之声。钟信退了回去,转身走了。一僧一道叹息着,丢掉了响板和长笛。两天后,众人启程回京,唐诗却向钟信请求留守平定州。
钟信缓声道:“你隶属刑部,去留由刑部决定,但平定州大牢关押人犯纵多,也须得有人在此驻守以待新官上任。就暂由你和宋词,行简居易共同留守。”
“谢督主。”唐诗拜谢而退。
宋词,唐行简,宋居易也就一同留下。周昂,李龙,石勇,高玉陪着太子,带着东宫十侍卫;亦领哈,撒哈答陪着钟信,芸娘和钟谨一同回京。临行之前,太子特许夫死子亡的金二娘入职平定州府衙为官府厨娘,享官家俸禄。二娘得知面前少年是太子殿下,感恩涕零,长跪叩首。
一行人行至天津卫,太子突然又想停下来看一看。天津卫在前朝是漕运重镇,时称直沽。明初永乐帝从北京起兵,在此渡大运河南下争夺皇位。功成之后于永乐二年下旨将此地改名天津,意为天子车驾渡河之处,并在此筑城设卫,称天津卫,随后又设天津卫左卫和天津卫右卫镇守驻防。天津卫历经百年之治,如今已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城市,朝廷在此陆续设官,设衙处理政务。到弘治朝时天津卫已有八卫近五万兵马驻防。目今整饬天津卫兵备的是山东按察司副使陈嘉谟,此人一表人材端正持重,不但执掌天津卫兵备还兼理河间府沧州民事。大明帝位自靖难之役后皆是永乐帝一脉,太子虽然心知新春临近,到底年少好玩,看到天津卫如此繁华,又回思祖宗创业之传奇,不免动性,想要去好好看看,再加上那陈嘉谟在京为官时也曾做过几日太子师傅,太子就更想到天津卫走走望望了。
众人随太子心意,一同留在天津卫,亦领哈,撒哈答两人服侍钟信多年,各地各处吃喝留宿皆掌于心,太子便放心由他们安排。两人为太子一行寻得离卫河渡口不远的海津客栈住下。客栈房间十分紧俏,好在亦领哈,撒哈答是常客,老板便将平日预留的两间上房给了他们,又催促投栈商客早早结帐腾出五间普通客舍给了他们。只是这五间普通客舍离太子所居较远,高玉有些担心。
太子笑道:“天津卫乃京都门户,有重兵驻守,当不会有事。”
亦领哈道:“殿下,这里是天津卫最好的客栈,殿下且放心住下,待晚些臣等去卫河租艘花船请殿下出卫河玩耍。”
太子一笑点头。众人领命下去,五间普通客舍,亦领哈和撒哈答要了一间,十名东宫侍卫要了两间,另有二间便要周昂李龙石勇三人分了。
李龙将这五间客舍看遍,笑道:“想不到这普通客舍也铺设舒适,竟比我们在平定州住的上房还好呢。”
亦领哈笑道:“这海津客栈原是前朝在此设海津镇时所设官驿,自然不比一般民间客栈。”
石勇点头:“我看着也好。只是止剩二间,如何分呢?”
“不用分了,我们三人共居一室可也,另一间就请东宫诸位居住,五人一间也过于挤狭。”周昂柔声道。
东宫十侍卫听了十分感激,拱手致谢。众人各自歇息,临近傍晚,均换了闲服新衣出得客栈大堂,亦领哈、撒哈答到渡口租了一艘花船,众人齐齐上船夜游。
“今晚尽兴吃喝玩乐,不醉不归,你们都不必拘礼。”太子说。
钟谨听了,第一个从母亲怀中跑过来,拉着太子的手道:“那我可以跟您在一起么?我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海呢。”
太子哈哈一笑,牵着他的手道:“当然可以。”
周昂环视了一眼东宫十侍卫,发现他们听到太子所言之后,果然放松了身段,熟练的去各自做事去了。看来平日太子在东宫,也是言行如一,待他们甚是随和。
李龙看了周昂一眼,会心一笑,转向太子道:“殿下,我与周昂去卫河里捞些鱼来给您享用。”
“这天甚冷,你怎么捞鱼?”石勇大声问。
“出了河口,自有法子。”李龙笑道。
“目今寒冬,这卫河竟不结冰?”石勇奇道。
“卫河结冰期短,我们回来这几日天晴无雪,更不会结冰了。”撒哈答一边在船上磨刀霍霍,一边答话。
“撒大哥,这卫河的冰可结实?”李龙问。
“肯定比不得幽冥神宫长年冰雪皑皑。”
“要是这冰结实倒是想在上面嬉玩滑戏一番。”李龙笑道。
“京城昆明湖倒是冰厚,待我们回京一起玩玩。”太子开心道。
“我也要玩。”钟谨仰着头看着太子说。
太子笑道:“回京后我教你冰嬉。”
钟谨点头。众人在谈笑间,花船已驶离渡口甚远,渐渐船少人稀,渔火点点升起,众人便都上了船头。
“河鱼呢?”太子问。
“殿下,这就为您捞来。”周昂和李龙齐声道,复相视微笑,向石勇问:“石大哥,可有针线?”
“来呢。”石勇为二人各送来一根银针穿着长长的彩线。
二人指拈银针立在船头,凝视河面。薄冰之下,暗流涌动。两人同时飞针,银光闪过之处,彩线如丝。条条河鱼被二人以彩线银针钓捕上来,落在甲板上。
撒哈答哈哈笑着取来砧板,菜刀,便就在甲板上杀起鱼来。石勇就在旁边为他打下手来回奔波。亦领哈在灶下起锅,放下姜葱调料,将鱼就这样煮了。
鲜美的鱼汤香味飘进船舱,钟谨掀帘问道:“好香啊,能吃了?”
“小公子勿急,我们再煎几条鲜鱼。”亦领哈说。
“哎呀,可惜只有鱼啊。”石勇笑道。
话刚落下,石勇面前就多了一串河虾,用丝线吊在一起。石勇大笑,回头道:“你们俩再多钓些。”
转眼间一锅河虾便又有了,亦领哈又炸了一锅脆虾,石勇进舱内摆上酒桌,拿了酒,众人便围坐一起,开始品尝河鲜美酒。
太子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叹息:“只这白水一煮,竟是如此美味。原来这天下竟是至简之物方是最好。”
李龙和周昂也齐声附和,一个赞扬亦领哈厨艺高超,一个说撒哈答刀功了得,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功劳。钟信看了这两个部下一眼,眼眸少有的露出温暖的笑意。
石勇长长叹息一声。
“你叹息甚么?”高玉轻问。
“我空长了这般高个,轻功不会,连这钓鱼的功夫也没有。”
“你会夜间带路,力拔千钧就很好。”钟信竟然安慰起石勇来。
石勇听到钟信安慰,咧嘴笑得像个孩子,连忙起身为他斟酒:“督主,有您这句话,石勇死也甘愿了。”
钟信慢慢饮下石勇斟的酒。钟谨凝视着父亲,端坐其中的父亲,淡然不凡。心中不由一暖也隐隐的有些骄傲。船中气氛极佳,却不料船外猛地传来呼喝嘈杂之声,随之竟有火箭映红夜空。高玉一惊,即护太子回舱。众人举目望去,只见船头方向大约百丈之处有一艘大船被数艘官船围捕,正破浪朝花船驶来。十侍卫不待发令,已掌舵开船躲避。眼见着大船冲破官船却又被官船围住,官船上的官兵努力扑奔上船,船上的人个个凶狠砍杀,互相缠斗间,惨叫声,落水声此起彼伏。但是官船上的官兵竟是勇不畏死,前赴后继的向大船攻去。可惜官兵到底势弱,渐渐被大船冲出重围。李龙和周昂看不下去,如箭离弦,冲上大船。亦领哈、撒哈答,高玉各自请示过后也紧随其上。钟信入舱护卫,石勇如铁塔般守在船头,生怕有冷箭伤到船舱中的贵人。李龙,周昂,亦领哈,撒哈答,高玉攻入大船,一举扭转官船的弱势,官兵突见有人帮忙,军心大振再次大举进攻大船,更有人高喊:“休走了陈辅。”船舱内的钟信听到陈辅的名字,微微扬眉。
“叔叔认得此人?”太子问。
“听过这个名姓,此人曾在京当过锦衣卫,后调去天津卫左卫任百户,立过不少功劳。但为人凶狠暴虐,又喜轻侮同僚,屡次提拔屡次被贬,以致这许多年也只是一个百户。”钟信缓声道。
太子轻轻笑:“叔叔常居花屋,却也不曾忘怀锦衣卫事。”
钟信不答话。
太子又笑道:“此次回京,叔叔且开颜吧。”
“谢殿下关心。”钟信说。
二人在船舱内说着话,外面已传来石勇的欢呼:“抓着了,那人好凶悍。”
钟谨想出去看,被芸娘拉住,她不希望儿子涉入朝廷任何事。
周昂,李龙,亦领哈,撒哈答,高玉齐齐回船复命。
外面有人高呼:“诸位义士,请容相谢相助之恩。”
太子听到声音笑道:“这是陈师傅在唤呢。今日之事竟由他亲自坐镇,想来事情不小。”
“殿下,可要他晋见?”钟信问。
太子摇头笑道:“陈师傅甚是古板,不好让他知晓我偷偷出京。”
“诸位义士,请容相谢相助之恩。”外面陈嘉谟的声音更大了,而且甚是执着的语气。
太子笑道:“陈师傅真是,李龙、周昂你们且去应付应付他,其他人就不要去了。陈师傅过目不忘,瞧见你们便不好。”
众人领命,周昂和李龙代为接受陈嘉谟的邀请,前去官船赴会。第二日众人便赶着回京,因为冬至要到了。冬至,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这一天皇帝入朝受贺,百官文武命妇也入宫向皇后祝贺。皇后殿下向来俭朴,也只在这一日华服凤冠,一丝不苟地接受命妇朝贺以显示母仪天下的威仪。今年礼部在太常寺准备的祭仪则由东宫太子代替皇帝陛下进行,其他在京文武衙门也各自官祭。
冬至过后,亦领哈和撒哈答便辞别钟信,带着宝石画像上路回撒马儿罕。周昂,李龙,石勇却在冬至这一天难得的放了一天假,冬至前夕便一同结伴聚在周昂的叔叔周义在京郊所置私宅之中,坐在正厅大门前围着桌子打着边炉渡过。今年冬至前夕一直很冷,大雪封城,比李龙今年初入京时更冻,明天正日这雪想必也不会停。院子里各色山茶花斗艳,被晚霞映照着更是格外绚丽多姿。
周昂感叹道:“叔叔自小入京,却不论何时都最爱家乡的山茶花,数次在京城试种此花,终得目今满园之艳。”
“这四合院不大,却是十分雅致,而且远在京郊,深藏山中,倒是清静所在。你叔叔选得好地方。”李龙赞道。
“叔叔向来谨慎,在京多年也只是置办了这点产业,平时也无人住,只是回京述职时自住的。”
“目今便给你住了。”石勇笑道。
周昂笑笑。
“其实有这样一座小院就够了。”石勇又道:“大了也无甚用。”
“这是你的心思,这世间许多人可不这般想。”李龙笑道。
石勇聊以憨笑:“那倒是,咱家在温州也有不少地。”
周昂,李龙俱笑,一起饮酒。
“我昨日入宫见了太子,太子说近日兵部颇为紧张,似有大事发生。”
“什么事?”
“不太清楚,殿下也不曾细说,只教我过了冬至再入宫去。”
“兵部有何事紧张,难道有人造反?”石勇毫不避忌,大声道。
“造反罪诛九族,不可乱讲。”周昂即道。
石勇掩口笑道:“不说,不说。哎呀,今天真是冷。常听人说冬冷春暖,待正旦日来定是暖日了。”
“你在南方长大,不耐寒冷,这些日子在京,也算是磨炼磨炼。”李龙笑道。
“他也不在北方长大,又耐得寒?”石勇指着周昂道。
“我总比你走得地方多些,你经年只在江浙打转,自然比不得我。”周昂笑道。
李龙看看院中的茶花感叹道:“京城纵然下雪依然有无数艳美之姿可赏,不似幽冥神宫常年冰封,连天雪白,甚是寂寞。”
“你怕寂寞可以学打马吊,幽冥神宫当中,总找得出四个人陪伴你吧。”石勇豪爽地笑道。
“马吊?此为何物?”李龙不明所以地盯着石勇问。
石勇却说不清,双手一摊:“我虽会玩,却也不明所以。”
周昂轻笑:“这马吊之物我倒是眼见过。三年前我随师父前往四川青城山看望青城派掌门。原以为身为一派宗师当是何等尊严令人仰视,不料却是在青城山中一溪涧见到他们,当时掌门大师正与他三个师弟在溪中摆桌苦战,战的便是这马吊。我与师父从不曾见过这等物事,也不由得看得入神,后来问起方知川蜀中人性好玩乐,于民间发明这马吊之术,常常玩得天昏地暗,不思归家,竟是比赌博更是令人沉迷呢。”
“为何叫马吊?”李龙不解追问。
周昂耐心解释:“此玩法也是从民间的马子牌演化而来,玩到兴处拿钱出来赌博,日夜鏖战,纵使下注微小,也能输赢个千钱万钱呢,这一千钱便称一吊,是以便被称之为马吊了。”
李龙轻轻点头,他虽也不明何谓马子牌,倒也没有再问下去。石勇听周昂说得仔细,神思动处想起一事,禁不住憨笑起来。
“有何可笑?”周昂不解。
“说起打马吊,我倒想起那日殿下在天津卫之事。”
“在天津卫何事?”李龙好奇地问。
“你们不是去了应酬吗?我随殿下上的岸,不料殿下在那卫河岸边遇一惨绿少年,登时就眼光儿直了,直跟着那惨绿少年在卫河边尾随行走。我与高玉随行在后,初时不解,转了半途方明白殿下是在跟着那少年。”
李龙听得微微皱眉,周昂亦道:“石大哥,这种事不说为妙。”
“不是,你们有所不知,我们也劝,殿下就是不听,非得跟去。后来见那少年要走了,太子忽然箭步冲过去,拉住少年的手就叫“姐姐,姐姐。”
李龙,周昂微愕而笑,异口同声道:“女子?”
“是啊,我和高玉都不曾发现对方是个乔装女子,太子居然看穿,那少年见太子拉住不放,满面绯红,倒是好看。”
“殿下看中的人儿,你也敢说。”李龙笑道。
“啊?”周昂突然啊了一声,一脸了悟的样子。
李龙吓了一跳,手中筷子挟的肉差点掉了,忙先吞下去吃完。
“你可还记得?”周昂问李龙:“我们在陈副使府中帮忙处理陈辅之事,直到第二日凌晨方回,我记得当时回客栈之时,有一惨绿少年正出门去。”
李龙抬头细想,望向石勇:“便是那少年?”
石勇点头道:“那夜我们与少年玩了一夜,甚是投缘。”
“玩了一夜?”李龙微皱眉,反问。
石勇肯定地点头:“是啊,那夜我与高玉便是陪着殿下玩马吊呢。”
李龙道:“高玉也会玩马吊啊?”
“他不会,我教他的。江浙一带也甚多人玩马吊,不过以前唤做叶子牌,后来变成马吊,据说也是川蜀商人带过来的。”石勇笑道。
“马吊竟如此吸引,大江南北都玩?”李龙有些惊奇。
“这倒不算惊奇,我要说了那日之事,你们才真正惊奇呢。”
李龙追问:“那日又发生何事?”
“殿下喜欢那女子,想立她为后。”
李龙微愕,敛眉不语。
“我和高玉当时也吓住,就劝,殿下才说是戏言。”
李龙看了石勇一眼,默默饮了一杯酒,缓缓放下酒杯,忽然道:“有人来了。”
周昂细听,却听不到声音,看着李龙道:“你听到脚步声?”
“我常居冰雪之地,眼睛久视雪白之地便易伤眼雪盲,久之便用耳朵倾听动静,眼睛可视瞬移之物,却不耐久视。”
“你和石勇倒都有异能,石勇夜能视物,你耳聪目敏。”周昂轻笑道。
“你比我们都好,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人。”石勇赞道。
“心思细密,做事有条有理,的确比我们好。”李龙亦赞。
话音落处,院外传来敲门声。
“真有人来?”石勇笑着起身,就要去开门。
高玉的身影飘然而进。
“怎么是你?你不是明日要随殿下去太常寺吗?”李龙惊讶地问。
“我还不曾正式入职内卫,如此国事轮不到我去。”高玉随手摘了一朵茶花,闻着,叹息道:“如此雪景,孤身一人在家中,突然就想起你们。”
“如何知晓此处?”周昂轻声问。
“你们三人不在锦衣卫营,在京城又无其他去处,想必便是在此了。这地方我随师父来过的。”
“是呢,是呢,高玉可是你的小师叔。”李龙看着周昂,笑道。
周昂却把头微昂:“我是点苍派弟子,何来师叔之说。”
李龙哈哈笑,起身搬了椅子放在身边:“过来坐吧。”
高玉落座,石勇为他摆了碗筷,斟了酒,三人先敬了高玉一杯酒,各自进食。
“要是亦大哥,撒大哥、唐家宋家兄妹都在就热闹了。”石勇拍掌笑道。
“人太多,四个就好了。”高玉却摇头说。
李龙,周昂又笑,石勇挠着头笑道:“我也觉得人多了些。”
李龙看了看高玉,若有所思。高玉看到,轻问:“你有事问我?”
李龙轻声道:“你可曾听陛下说要为殿下立东宫太子妃?”
高玉想了想,摇摇头道:“倒不曾听说,不过……我今日来此,也并非无事。”
“何事?”李龙追问。
“殿下想让我去天津卫寻人。”
“寻一个惨绿少年?”李龙若有所思问。
“你如何知晓?”
“我先前说的。”石勇说。
高玉面色一正,道:“皇家之事,不可妄传。”
石勇被高玉严肃面容吓到,连连点头:“我做官家人时日尚短,还不熟官家规矩,下次打死不讲。”
“你说的也不错,殿下思念那女子,想叫我再去天津卫寻回。”
“你们打了一夜马吊,却不知此人是何人?”李龙有些意外地问。
“那女子不曾讲,只说若是有缘,定能寻到她。”
“那殿下就真的要你去天津卫寻她?”石勇问。
高玉点头。
“殿下看来是情窦初开了呀。”李龙感叹道。
高玉微笑。
“你们可有情窦初开之时?”李龙环视三人一眼笑问。
石勇摇头。
“你这般大了也没有?”
“我镇日便在家乡斗鸡走狗,哪里知道甚么女人。再说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无须自找麻烦吗。”石勇不以为然道。
李龙看了周昂一眼,转向高玉:“高兄,你呢?”
高玉笑笑,想起当年那个午后,那个奋不顾身跳下水去的午后。那时节心里便已有了他,直到现在也只有他。但他,是自己高攀不上的人,以后也只能把他放在心里吧。
“你只是问人,你自己呢?”周昂反问李龙。
“我?”李龙一笑出声:“我向来两地奔波,倒真没停下来欣赏过美人。”
“是你看不上眼吧。”石勇一口饮尽杯中酒,道:“你这模样俊得把天下女人都比了下去,还会有谁能入你的眼。”
李龙一笑不语,举杯向石勇,一饮而尽。大雪纷飞下,四人喝酒绪话,闻茶花幽香,望彩霞晚照,甚是惬意。如此好景,石勇却想起了钟信,喝着酒叹道:“其他人不来皆可,我这心倒真是想督主能来。”
三人皆看了石勇一眼,没接腔。
“你们不知道,督主回京之后带我去了其他地方。”石勇说。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石勇。
“我也不知为何督主要带我去,我还问过呢,督主也没答,只是说那你去也不去?他叫我去,我肯定去啊,就跟他走了。”
“是去见京安郡主吧。”高玉缓缓道。
石勇点头:“你如何知道?”
“这京安郡主是景泰帝的两个女儿之一。景泰帝止有两个女儿在世,大女儿唤做固安,嫁与仪宾王宪为妻,有子王道,也是一名锦衣卫。小女儿唤做京安,却一生未嫁,安心在清心观持法修行。”高玉缓声道。
“固安和京安,都是为土木堡之变,祈求京城化危解难所封的名衔吧。”李龙轻声道。
高玉点头:“英庙复位废景泰帝帝位,死后又以亲王礼葬于金山口,宪庙登基复帝号,以公主礼嫁景泰帝的大女儿。只是小女儿矢志不嫁,立誓为父守陵。宪庙便在景泰帝陵旁修清心观供京安郡主修持。”
“我那日去到清心观方知督主是京安郡主义子。督主因与妻儿重逢,特意前往清心观告知郡主。”石勇叹一声:“郡主一人独居清心观,清苦非常,但是见到督主却十分欢喜。”
“督主与京安郡主感情深厚,也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高玉说。
“那日督主笑得好温柔,真想见督主天天这般笑。”石勇嘿嘿笑道。
“督主取了面具?”李龙问。
石勇摇头道:“不曾,但人皮面具戴着也遮不住眼睛啊。人若幸福眼睛就好看,是以我晓得。”
“郡主向来不喜见外人。督主居然会带你进去见她?往日若是督主出京办事,便是由我伯伯为她送去禄米之物。”高玉道。
“看样子以后可能要由石大哥你去为郡主送禄米了。”李龙笑道。
“你的意思是督主信任我?”石勇眼光发亮道。
“如此这般,自然是信任了。”高玉点头道。
石勇开心而笑,举杯道:“来来来,你们三个都陪我饮尽这一杯,听你这么说我这心当真欢喜得很。”
高玉饮了一口酒道:“或许明日,邢缨,赵良两位师兄也能到京了。或许还能看到那位我从不曾见过的师姐。”
“你怎知他二人会回来?”石勇又问。
“明日督主将会前往宪庙陵前祭祀,每到这一日邢赵两位师兄定会回来相伴。”
“你也会去吗?”李龙问。
高玉摇头。
“为何你不去,你不是他的师弟?”
“每年祭祀宪庙都是由亲王或驸马爷负责,督主被排斥在外。只有明日冬至大祭,督主获圣上恩准,得以明正言顺祭拜宪庙。我非朝廷命官,参与不得。”
石勇越听越糊涂,打断他们的话道:“为何我越听越不明白?”
“如何不明白?”高玉看着他问。
“督主是京安郡主养子,如何能去祭拜宪庙?为何你说的仿佛督主本有权去,却被生生剥夺了权利一般?”
李龙不再言语,自去添菜烫肉。
高玉疑惑地问:“督主带你前往清心观,却不曾对你说起过什么?”
石勇摇头:“不曾。”
高玉这才惊觉失言,忙道:“既如此,我也不能说了。”
石勇想问,又觉不妥,转向李龙:“你明白他说的话?”
李龙轻轻笑了笑,缓声道:“皇家事,不闻不问为好。”
石勇瞪了他一眼,又看了高玉一眼道:“既如此,我也不问你了。日后我自去问督主,我不信他不告诉我。”
高玉在说钟信事时,周昂一直没出声,只为他们下菜煮肉,斟酒分食。院外寒风袭来,炉火红亮,边炉热烟升腾,倒透着温暖的气息。冬至当天雪更大,茶花更艳。周昂自小生长在云南,虽看得茶花多,却也不曾见到这般缤纷艳丽的茶花雪景。清晨起床便倚靠在廊柱边悠闲地望着各色茶花。
“这景好美,红墙碧瓦,青山处处,半点不比紫禁城差呢。若是能把这景象画下来永远保存就好了。”高玉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粥递给周昂说。
周昂说了声谢谢,接过热粥轻吹几口气,轻轻喝了一口,抹抹唇边,微微笑道:“画作终究是静止之物,若是能永远看到这活物就好了。”
“活物?你是说皮影戏那般?”石勇一手端一大盘包子,一手端粥出来笑道。
周昂摇头:“皮影也终究是人为摆动,若是这世间能有一物可即时将我们昨日今晨相聚之景重现,那方是绝妙。”
“你说的就是海市蜃楼吗。”李龙亦手捧壶温酒走了出来,笑道。
“可惜海市蜃楼也只是瞬间重现,终不可存留。”周昂叹息道。
“何谓海市蜃楼?”石勇不解地问。
“海中蛟龙吐气而生的幻像。”李龙解释。
石勇仰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何谓海市蜃楼。
李龙笑道:“石大哥,你也别想了,这海市蜃楼非想像所能企及的,须得亲身感受方知这世间当真有无数奇景异事。”
石勇听了也就不想,呼哧哧喝着热粥,啃着包子,又仰脖喝着温酒,酒足饭饱后便大喝一声道:“走,我们上去山顶出一身热汗去。”
周昂、李龙、高玉皆一笑点头,石勇从房内拿出五个大沙包,这五个沙包皆有二十斤之重,各绑在腿上和臂膀上,还有一个绑在腰间。准备停当,其他三人也都用完早膳,四人便齐齐出发,石勇在院外活动了一下四肢,蹬蹬腿扭扭腰,便率先大步向山顶奔去。周昂,李龙,高玉不疾不徐跟在石勇身后。石勇只觉暴雪呼啸,山风过耳,体内却觉万流奔涌,热血腾腾,好生痛快!四人冲上山项,抬头望去,只见雪花轻飘玄天而降,落在面上一片冰凉,转瞬而化,甚是奇妙。渐渐的,雪停了,风也缓了,阳光竟然明媚普照大地。清晨还是大雪纷飞,目今竟雪停风渐,望长天如海天如蓝,清风习习,甚是清新凉爽。
高玉凝望长空,缓声道:“这雪停得怪,先前还大得很,怎么突然就停了?”
“如何怪?”石勇大声问。
高玉环望四周,忽举步登上山顶尖尖孤石,及目远方,蓦然惊叫:“快看,海市蜃楼!”周昂,李龙,石勇在石下顺着高玉所指方向望去,却只见长空万里无云,何来海市蜃楼?
“不曾有啊,你真看到了?”石勇叫道。
高玉不语,只驻立石上极目远望。
忽然,石下传来李龙惊呼:“海市蜃楼。”
高玉再次凝望长空,果见长空闪过旌旗招展,竟真的是海市蜃楼。
“天啊,竟是督主。”石勇亦震惊高呼起来。
周昂也看到,海市蜃楼中展示的幻像竟是钟信今日前往先帝茂陵祭拜的场景。钟信身边有邢缨和赵良左右为伴,身后有钟谨和芸娘跟随。周昂看在眼中亦暗自惊叹,看来是钟信龙子之身半世孤苦,终得天意垂怜。可惜海市蜃楼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三人心中慨叹,石勇更是大呼可惜,转身就朝山下奔。
“石大哥,你要去何处?”李龙大声叫。
“我还不曾见过皇家祭仪,去看看。”石勇头也不回,高叫着往山下奔。
“石大哥,没有圣旨你不能去的。私闯皇陵是死罪!”高玉怕石勇真的闯祸,急唤道。
石勇猝然停步回首看向高玉,呆愣半晌大声道:“即如此也没奈何了,明年今日我定要看此祭仪。”
“你们倒是跟我去天津卫是正经。”高玉说。
“即便要去也须冬至过后,殿下召我冬至后再去东宫谒见。”李龙摇头道。
“那我回东宫禀报太子再做计议。”高玉道。说完话,想了想看向石勇又道:“此事须止我四人知晓,不可再外传了。”
石勇见高玉望向自己,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保证不再讲,再讲我就烂嘴巴。”
“我们回京后各自在锦衣卫营训练执勤,难得今日共聚,且就在山上游玩则个,晌午过后再回城不迟。”周昂缓声说。
三人点头,携手共去深山赏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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