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我们一家子随着爸爸从农村来到了爸爸工作的兵工厂生活。
那时,我刚上初中,一个人的饭量能抵得上两个人,在加上上高中的姐姐、上小学的两个弟弟。爸爸每月40余元的工资委实不够我们姊妹们吃饭的。
为了补贴家用,母亲在对面的山上开垦了菜地,还把厂子里清扫厕所的任务承包了下来。爸爸觉得清扫厕所终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可母亲坚持说,每月多挣12月钱,足够家里买菜用了。
厂子是一个三线兵工厂,一孔孔窑洞依山势而建,连成了一片片住宅区。每片住宅区的旁边,都会有一个公用厕所。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一共26个。
母亲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不想因为清扫厕所的事让爸爸的同事和孩子的同学笑话,于是,便选择在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清扫厕所,天亮时,已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家。就这样,母亲一扫就是3年。
又是一年新年到。大年三十的晚上,母亲说:“明天一大早要进香祈福,你先睡会,一会和我去清扫厕所去。”
听了母亲的话,我也没有什么睡意了。一是过年的兴奋劲还没有散去;二是对母亲的工作充满了好奇心,正好见此机会去探个究竟。
凌晨1点多,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渐渐平息,母亲扛着扫帚、手里拿着笤帚,我扛着铁锹,走出了家门。
不知什么时候,雪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外面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孤单的路灯下,浓密的雪花飘洒着,雪地上燃放鞭炮后红红的纸屑点缀其中……人们已经进入了梦乡。
母亲和我从山脚下的厕所开始清扫、拢雪、清理、铲雪……厕所散发出的秽臭味和空气中弥漫的年的味道相融合,看着母亲一丝不苟清扫厕所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雪地上孤独的脚印从山脚下一直延伸到山顶,26个厕所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满头大汗的母亲矗立在飘满雪花的寒夜中,我的心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读了三年的初中,母亲清扫了三年的厕所。一天,母亲兴冲冲地对我说:“哎,年龄大了!光误了给你们做饭,我清扫厕所攒了点钱,明天进城去买个座钟吧!”
座钟买回来了,青岛牌的,红红的木质外壳,像一座温馨的房子,黑色的分针、时针不停地转动着,像一把剪刀,剪碎了一段时光,剪切着生命的长度……每到整点,座钟就铛铛的发出悠扬的报点声。
2006年的冬至,残酷的疾病瞬间夺走操劳一生的母亲的生命,连和亲人们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留下。出殡完妈妈很长时间里,我还傻傻的想,母亲只是搬到了座钟里面去住,只要整点的钟声一响,母亲就会出来给我们做饭的,就会拿上笤帚、铁锹半夜三更起床去清扫厕所的……我呆呆地看着闹钟,希望奇迹出现。
又是一年清明时,丝丝点点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如哭如泣,姐弟几个一起去给母亲上坟,点了香烛,烧了纸钱,燃放了鞭炮……我跪在母亲坟头,哽咽地念叨:“妈妈,为了这个家,你操劳了一辈子!在那边,你就不要太操劳了,清清静静的,好好照顾好自己……”,话还没念叨完,眼泪已夺眶而出。
天堂那边的母亲,儿女们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