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刚毕业那年,不仅粮食缺,连柴草也不充足。饭能不能做熟已经成了问题。大约到一月份,我家的柴火已经告急。平时用的柴火,比如用于做饭烧火的棒子杆、麦子杆、棉花杆等等,全都所剩无几。平时,到柿子树下、杨树下,捡拾落下的树叶。别看不起树叶,这树叶,可是上等的柴火,烙饼,烧树叶,特别好,火力强劲。有人下手早,已经早圈了起来,别人是不能捡的。存了好几年的棒子桔杆也烧的差不多了。
现在,在城里,见被人遗弃的沙发、各种木板类,花工剪裁下来的树枝,堆得到处都是,成了环卫工一大麻烦事儿,没人要,处理很困难。想当时,可是烧火的好原料,抢着要。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谁能想得到呢!
我和爸爸,只好去西沟割柴草,连着去了几次。西沟,有两条沟,一条通往三尖岭,过去就是三尖岭村,离安格庄水库不远;一条通往燕王岭。早上得起早,天还黑着,就起来准备早饭,午饭得带干粮,还要带上两瓶开水。扁担和拘绳必不可少。镰刀要在头天提前磨好,俗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可别忘了带水,进山,要是找不到水源话,没带水,可就吃了苦头。开水装进瓶子,刚开始是热的,时间一长也就变成凉的了。装水的瓶子,一般是喝酒剩下的瓶子。上山割草割柴的人,带水的瓶子,五花八门,各式各样。也有带军用水壶的,或者他当过兵,或者是家里有人当过兵,否则,他背不上军用水壶。
走出家门,村上人们还在睡着,回过头来看看,只见,东方的山丘和平原,还被一层薄雾笼罩着。开始上山时,太阳已经出来了,我们的身上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真是好看。
当时,到西沟打柴打草的人很多,大部分是洪城的,他们比我们还要早,天不亮,就赶到了山上。他们都推着小推车,放在上庄的村民家里,有的说一声,有的啥话也不说,放在院内就继续西行。打草的,主要在大秋至9月。打柴的,主要是10月之后,一直到第二年的3月。打草,是青草旺生之时或已经长成,或者穗刚刚吐出,把它割回晒干,保持草绿色,作为牛羊过冬的主要饲料。一般养牛羊的,要在秋天预备下草料,因此,打草好多是为了卖钱。打柴,是人们用于日常做饭,卖钱的相比较要少些。由青草变黄的干草、山野丛生多刺的灌木,荆条等,都是打柴的对象。相比较,打草的人多,而打柴的就少了许多。到下午,傍晚他们才肩挑着两大捆的草,到达上庄,然后再把草绑在车上,推着回家。道上,早上是进山,到晚上是下山。经常听说,那村那个人,不小心从坡上滚下来了,摔死了。
到这几年,也没有见打草和打柴的人流了,连近处的北坡、南坡,山上都长出了灌木,山坡上的柴草长势都很好。过去,只有生产队划定的区域,才有这样的长势。划定的区域,专门有人看护,防备有人进去割草。这几年,打草的人,改行,或者进城务工去了,像西沟,进去的人一年比一年少,有些沟进不去了,各种灌木风长,已经没有路可走了。
打草的,远点的人,比如武庄、西古城等。因为他们路远,就要集中住在我们村。之前,租赁村民闲置的房屋,到结束后给村民点补偿。在近处的山上,都是他们晾晒草的地方。上山打草的,曾在隔壁家住过一段时间。他们也挺辛苦,早出晚归,一个房间挤住着五六个人。有的还专门请了大师傅,在家负责做饭,并负责晾晒打回来的草。到秋后,只见他们的草垛都有好几十个。听说,打草的青年,到两个月结束时,还把房东的姑娘领着走了,有的被追回来,另嫁了别人。
这一次进山打柴,爸爸的肩膀上放着个护肩,扛着扁担和绳子,还拿着两个镰刀。早上很早就吃了饭,还拿点白薯面饼当中午的干粮。
记得,我们在羊肠小道上走啊走,到后来就没有路可走了。进了西沟里面,爬到了很高的地方。因为上山砍柴的人多了,近处就没有柴可砍了,只能往山里继续走。那几年,连草皮也挖掉,好多小伙伴,都上山挖草皮。对这种行为,好多人是不赞同的,但在潮流面前,也无能为力。
我们走到了很高很高的一个陡坡上,爸爸说,这里还没有见人来过,就在这里割吧!把扁担和绳子放在比较平缓的地方,我们就开始割柴。
割了会儿,抬头向四周望了望,我发现这里的景色很美。我就试着到四周走走看看。由于山高,我就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边走边看,忽然看到旁边有个泉眼,清澈透明的水从石头底下流出来,看到泉水了,我这时感到了渴,走到跟前蹲下用俩手舀起水来喝,真甜,好喝,喝了几口后,仔细看水里有羊粪蛋儿,想把水吐出来,又吐不出来了,觉得一阵阵恶心。
这时,爸爸见一旁找不到我了,使劲的喊我,丫头去哪儿了?去哪儿了?我听到了爸爸在叫我,声音不大但有回声,我就从半山腰转了出来。爸爸见着我,就说,在这个又高又陡的山坡上,你不要乱跑,掉下去可就没命了。爸爸,你猜我见着什么了吗?找到了一凹泉水!就在坡的下方。爸爸听说 ,也去了泉水旁,呼哧呼哧地喝了几大口。我说不能喝,你没见里面有羊粪吗。他说,有羊粪是正常,没有羊粪才不正常呢。爸爸说,上山打草的人,渴了,都喝这个水。
我见柴打得太少了,我才割了一小捆,赶紧加把劲。这时候,爸爸已经割了很多了。中午饿了,不管怎么说,吃饭最重要。我们也累了,坐下来歇会吃点干粮。我坐在一块裸露的山石上,向上看,看着天空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随风缓缓浮游着。高兴的仰望着天空,注视着宁静的四周,不知名的山虫,拼命的不知疲倦地叫着,多么静谧的世界啊!借着山的回声,也试着喊了几声,到后来,就放肆地大声喊。在这个山喊,听着那个山的回声,俗称,“山应”。我热情地喊道:“你好,我爱你!”大山也热情地回应“你好,我爱你!”连不善笑的爸爸,也乐了。这时,一块浮云正好遮住已降到山梁的太阳,天好像刹那间黑了似的。
这时看到旁边又多了几个人,他们也是来割柴的。他们和爸爸又说又笑,他们聊的是人们在山上割柴的事儿 ,也有出事的。一个人说,有一次,扁担和护肩忽然动了起来,而且护肩还滚到了山底下,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山下面。人们说,是迷信,也有的说是幻觉,而他硬说是真的。
这时,看着天也不早了,太阳也隐到山里去了,我们就把柴草都捆绑好,挑起来就小心翼翼地下山,山又高又陡,好不容易下到山脚下,歇息歇息。见成群结队的羊,也往回走,羊倌们在呵斥羊。
爸爸说,山上路途险,每年都有人掉下去摔死摔伤。这些人,有打柴打草的,也有放牲口放羊的。我们家你三爷就是放牛时不小心掉下去摔死的。记得是在老鼠窟窿沟的一个叫上水石的地方掉下去的,据说,也不太高,大约有十五层楼高。当时我模糊记得,从西沟抬回来一个人,我走到跟前去,一看是三爷,经过抢救几天后,他老人家还是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