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刚移民到新西兰时，原计划是想在一个老移民的帮助下，合伙投资建房的。但考虑到初来乍到，建房又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就这么点钱，我们是创业移民，必须做贸易，若用全部的资金投入房地产，失败了就全盘皆输，卷铺盖回国。所以思忖再三，决定还是先打工为上。
我选择在北岸一家橱柜厂做木工。一个来自马来西亚的华人，长得膀宽腰圆，因满脸是肉，又是个大脸庞，所以眼睛显得十分细小。别看他平时板着个脸，一副欠多还少的样子，笑起来色咪咪的倒见得有几分羞涩。
因一进冂就见到他在厂子里跑上跑下，咋咋呼呼的，便认定他就是老板。后来从工友嘴里得知他是以技术入的股，真正出资的老板是坐在办公室，平时几乎没有言语的Andrew。
据这个胖老板说，工厂最兴旺时，有员工近二十人，现在只剩五人了。
胖老板脾气很不好，动不动训人、骂人，一眨眼就又跑掉几个，连我加两个新来的又只有五个工人。我看他太无理，也萌生去意，便趁他骂人之际，严肃地向他言明，如果你觉得我不行，我立马走人。我没做错事，你不可以随便骂我，你骂我什么，我就骂你什么！要打架，我奉陪！
说来也怪，自那以后，就算偶尔做错事，他也没敢骂我一句。不过时间长了，我发现实际上他人并不算太坏，只是“压力山大”，不知道怎么排解，加上缺乏修养，喜欢任由性子处世罢了。
新西兰是一个“大市场，小政府”的市埸经济国家，私人企业运营在整个国家的经济活动中占绝对主导地位。政府的职能就是服务，尽量营造一个宽松的环境，除了用货币政策作一点有限的调控，以及法律提供一些支持、约束外，其它几乎什么都不管，全凭企业自律。据统计，在新西兰90％以上是员工不到20人的小公司。开设公司也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如果英语好，网上注册一个有限公司大约花十几分钟就可以了，好像什么材料都不需要，不用花钱，也不需要任何注册资金。
不过真要做像我们工厂这样的老板，表面上名声好听，其实十分幸苦。自己要没日没夜地苦干不说，没活愁，没钱赚，就发不出工资，付不起房租；有活也愁，担心员工不够，到时活出不来。所以一年365天没几个快乐日子。偶尔接到一单好活，兴奋的可以在工作时间跟我聊上一个多小时。愁的时候也可以板着个脸，像我欠了他一百万似的，一整天不跟我说一句话。
真是个性情中人！有时我也觉得他挺可怜的，常常会顺着他一点。他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他。他拉扯我说话，就应付几句。相处久了谈不上成为朋友，也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也许也只有我能理解、容忍他吧，厂里的工人早就一个个跑光了，连那个大老板也被他挤兑走了。唯独我不离不弃，前后帮衬了他近十三年，没请过一天病假。
这里要说一下的是，新西兰法律规定，员工除了每年有四周的带薪假期外，另有五天带薪病假。他也知道感恩，只要我有事，不计时间报酬地帮忙。几次要送我5％的干股给我，因实在不想与他一直就这么耗到退休，而坚决他拒绝了。
以后的好多年，工厂一直是老板、老板娘和我三个人，相互帮衬着维持。他何曾不想多招几个工人呢？可华人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整个北岸的华人都知道他脾气坏。所以广告登出去一年半载几乎连个询问电话都没有。就算偶尔招进了一两个“不知情的”，短期内也会因无法忍受他的脾气而离开。最快记录不到两小时，就相互开骂着离开了。我经常见缝插针规劝和开导他，他也知道自己错在哪，就是改不了。
有一次，他得了场重病，连续在医院住了近一个半月，起不了床。老板娘担心他过不了这一关，房贷没还清，家又有三个孩子要养。
我说，他的耳垂很大，应该会有后福的。真的需要帮忙，我会尽全力的。
病好后，他对我说，这是报应，平常对员工太凶了。这说明他心里是知道，而“有意”为之，骨子也有“向善”的意愿，就是不能付诸行动。这恐怕就是他“喜怒无常”的根源所在吧！
那天我见一个经常给我们活干的设计师，来厂里到处测量比划来着，以为胖老板要对工厂作重新布局。便跟他开玩笑说，像这种事就不用请设计师，我免费帮你做就行了！他的回答含混不清。
过数日，来人实地干活了，才知道他是请人在工厂安装监视器。我感到自尊心严重受到了伤害，心里真有点生气了，但转念一想厂是人家的，要做什么与你何干？也就作罢！
又有一天，我们三人出厂安装，从出发到安装完橱柜回厂，好几次与他搭话均不理不睬，板着个脸，简直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工厂，他突然向我发问，
“老大，厂里少了把电钻你拿过没有？”
什么？！我脑袋嗡了一下，一股莫明的怒火窜上了脑门，便立即回怼他，“厂里没装监视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既然你装了监视器，我就没任何义务回答了。你自己查监视器去！”……
转眼离开他已经好多年了，不知他现在的经济压力是否减轻了一点没有？岁数都一大把了，脾气也应该小点了吧？尽管一直都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说法。不过还是祝他好运吧！
老板眼中若有山，员工心就隔对岸。
女儿戏说不惧单，寡母不去孤老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