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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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说阿宇很帅，当然是女生居多，还包括老师，文科班的几个男生也都在心里默认这件事了。

还有，其他班的女生趁着课间休息的当儿扒在教室窗户上伸着脑袋想瞄一眼的。这些不大不小的骚乱，从阿宇的言语神情上不难看出，他欣然视其为自身的荣耀和资本。

在这样气氛的烘托和感染下，置身事外又脸盲的朱子也抬眼仔细看了看这个178个头、皮肤白皙、脸部轮廓有点像漫画男主的同班同学，即使她的眼睛转动得像个细致工作的摄像头，可收到的反射弧还是两眼睛一鼻子一嘴巴一起拼在一张脸上，和其他普普通通的面容并无任何差别呀。

她把有些失望的目光收回到桌上堆着的一摞考卷上，拿起最上面的卷子飞快地动起笔来，这些题目倒比刚才那个眼睛鼻子嘴巴看着顺眼舒服得多。

高三了，学习的节奏日渐紧张，真可谓到了剑拔弩张的白热化阶段。长途跋涉的人儿已经看到梦想的影子就立在不远的前方，等着学子们全力奔向它一睹真容。在奋力冲刺的倒计时100来天的日子里，不止是课间休息要充分利用，每分每秒都关键。

这天上数学课，胖胖的留着板寸头的数学老师拿着粉笔扎实地写满了半边儿黑板，仍没把一道大题解完。朱子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为了看得更清楚，她只得站起来把头尽量往前探，眼睛睁得和黑板上的大圆一样，这样似乎能把更多的字框进圆圈里面去，还恨不得这个肉身变成一块磁铁，那种能把黑板上的字“刷刷刷”吸附过来的磁铁。

就在身心都一股劲往黑板上扑的当儿，她突然感觉到了某种强劲的牵引力，她的视线不自觉的转移到斜下方的位置，便毫无预兆的与一双眼睛对视上了。

朱子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只是瞪直双眼。瞬息间，她感受到对面那双眼睛滚滚流出的胜利的、狡黠的，还有撩人的、挑逗的各种眼波汇聚成一团浑浊的气流，从斜下方涌过来。她全身顿时像被一种黏糊糊的、不洁净的东西粘上似的，感到异常不适。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眨眨眼找回意识，立马狠狠地回了对方一眼。

此刻唯一朝教室后方坐着的阿宇懒洋洋地移动脑袋，眼睛在找黑板，姿态轻松随意得让人觉得他处在另一个不同的时空。转过去的那张白脸上毫无羞惭之色，那张白脸在转过去的刹那，从眼里冒出的那些油腻腻的、浑浊的气息挥发在教室的空气里。

这“惊鸿一瞥”让朱子内心受到不小的震颤，简直可以称为地震。她怔怔地看着黑板，只感觉到数学老师的手在黑板上不停地移动，可她的大脑没有跟着转动。她不禁看向黑板旁的倒计时器，三位数马上就要变成两位数了，一直很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中的梦想的影子，现在突然却变成浑浊一片。她的心立马被刺了一下似的疼起来。

数学课一结束，同学们开始离座走动。朱子坐在座位上手撑脑袋轻轻吐气，额头渗着汗珠，她刻意把目光避开那个引起自己强烈不适的座位。座位上的人倒像没发生什么似的，照样与四周围过来的女生嬉笑打闹，声音哄抬整间教室。朱子怀疑十几分钟前自己花了眼，大白天的有鬼神出没，让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挥挥手，驱赶脑中杂念，镇定自若地拿着笔记本绕到离那个座位最远的地方，走近黑板，补充着课堂的后半段落下的笔记。

后面的半天没有发生什么异常。黑夜来临，晚自习后，同学们都赶往宿舍睡觉，房间里高高低低的水桶、脸盆、热水壶互相碰撞了好一阵，12个女生终于在熄灯前都躺在了各自的床上，主题差不多的“卧谈会”如常开启：

“今天宇哥那个坏人，本来说好是玩游戏，结果他竟然来真的，把我手掌都拍痛了。”一个女生用尖细的嗓音奏响前奏。

“你直接用你的小锤锤锤过去呀！”对面床的女生迅速加入和声。

“对，不用客气，直接打，看他能怎么样。”另外一个下铺床的女生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创造了整首乐曲的高潮部分，在床上兴奋得直翻滚。

再详细的就不一一转述了，整体概括下这个卧谈无非就是先描述白天的打闹，经过头脑风暴，又编织出相关的、可以乐此不疲地谈论一个小时的新料出来。

此时在最靠近门口的床铺上安静躺着的朱子翻了个身，用力把眼睛闭上。以前她旁听这样的“卧谈会”，就觉得这是大家紧绷情绪的无伤大雅的调剂，自己从不参与，也很快就会睡眼惺忪。它就跟洗漱间的水龙头“哗啦啦”流出的水声、舍友趿拉着鞋走路的声音、卫生间的门开开合合等的声音是一类的。

可今天经历了那一场震颤，她听到跟那个名字相关的内容，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就冒出一条自带暗暗蓝光的蚯蚓，它全身像沾满了唾液一般，湿嗒嗒、黏糊糊的，趴在地上缓缓地向前蠕动，离她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过了好一会儿，她勇敢地打开双眼，脸朝天花板，小心翼翼地在大脑中调取白天引起自己不适的那一幕记忆。那个场景在黑夜里被无形的放映机就这样明晃晃地、巨细无遗地投射到了天花板上。

她一边听着“卧谈会”，一边在想要不要开口告诉她们这样一件只有自己看到的事情。不说，它会是胸口时刻膈应着的一粒石子儿，可不想在这样关键的阶段自己因此分心。

可是要怎么说起呢？一没证据，二没缘由，三毫无逻辑可言，还妄想对一个受追捧的人的人品进行质疑，结果可能不止是扑一脸灰，自讨没趣，还可能会让它变成为一个今后可以反复玩味的“梗”儿，一个往“脸上添金”的重磅笑料。

渐渐地，她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在心里数绵羊，没发一言。

突然，她仿佛听到“数学课”这个词，噌地一下睁开双眼，整个身体差点就从被窝里弹起来。

她连忙把被子拉上来捂着嘴巴，以此按捺住激动的身心，凝神屏息地听着后面的内容，准备伺机而动，像极了躲在别人家窗户底下偷听的某某。

“数学课，阿宇哥偷偷看了我一眼，真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看的。”中间下铺床的女生用娇羞的声音说完，随即发出一长串止不住的咯咯的笑声。

“你好看呗！”

“在什么时候呢？是不是也看了我一下，我没注意到呀！”

从娇羞的声音起，朱子提着的心就已经开始慢慢往下沉，到了后面，她的心已经沉到了黑得一望无际的深海里，只感觉到处都是涌动的海水，胸口的那个小小石子儿也“哗”地掉落其中，顷刻消失不见。

那些声音像拉锯一般，穿透层层海水绕在耳边尖利地回荡，疯狂撕扯着她的神经，也撕扯着那个100多天后就可以奔过去看到真容的影子。她赶紧捂住耳朵躲进被窝，把身体挤在小小的床上最靠里边的位置。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也有一条蚯蚓，不仅自带暗暗蓝光，还有特异功能：它的身体每蠕动一下，就会复制一条一模一样的蚯蚓出来，速度非常之快。一整夜，成百上千条全身黏糊糊的、乱糟糟的堆在一起的蚯蚓离她的眼睛越来越近，她赶紧掀开被子跑了出去......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收拾好来到宿舍楼下。她回头望了望那间房，昨晚黑夜里的挣扎还停留在那里，未完全退散开。新的一天才开始就已觉身心疲惫，神思恍惚。这样的黑夜，可不能再有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想去操场上跑跑步出出汗，这样应该能让自己清醒清醒吧！

跑道上没有一个人，她决定换种狂野的跑法——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800米。在跑的过程中她只感觉到清晨的凉风一阵阵地从两只耳朵灌进去，再从嘴里大喘着出来，她咬紧牙闭着眼在冲刺到终点的时候，双腿一软摔出了跑道，全身扑倒在沙地上，两只手掌心都粘满了细碎的砂砾，皮肤上都有好几道划破的伤口。疼肯定是疼的，但她没有哭，只是揉着手，把沙子一粒粒地小心清除掉。

这一摔倒把昏沉沉的脑子给摔醒了，在简单清理伤口的时候，她灵光闪现生出了一个主意，赶紧起身跑向校园的电话亭去拨打妈妈的电话：

“妈，你起床了吗？”

“起来了，怎么了？这么早打电话回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在那边已经开始焦虑了，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你别担心，没什么，今天早起想跑跑步。”

“那就好，马上要高考了，多跑跑步锻炼身体也是好的。”

“是的，我跑步的时候突然想出了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呀？”

“我不寄宿了。今天就搬回来好吧，我算了一下，从我们家跑来学校应该半个小时不到。以前没有发现，跑跑步自己感觉都精力充沛好多，以前还以为是自己不喜欢跑步。”

“这样说起来感觉也不错，那你得想好了，比寄宿的话就要少些休息时间了。”

“没事，我想好了，今天放学过来接我吧......”

挂断电话，朱子如释重负般望向天边。此时的朝霞是嫩嫩的金黄色，太阳在升起来，还有那个100多天后就要实现的梦想也似乎一同升起在了天空中，它被晨光环绕着，显得光彩夺目，照耀着站在电话亭旁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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