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刻下爱，留驻时光？
-雕塑它。
什么是雕塑也无法铭刻的？
-月光，和伤感。
在月光之下，被伤感萦绕的那故事，主人公是谁？
-罗瑟琳和伊莉莎。凯普莱特家的亲戚和下人，坠入情网的两个人。
这故事从何时开始？
-罗密欧与朱丽叶相遇那时。
那个夜晚。
1.
伊莉莎：初见时她的神情
“伊莉莎呢？这卜得潘真是，他怎么不来帮忙把这些盘子拿下去？他不愿意搬碟子！他不愿意揩砧板！该让伊莉莎知道！”
正是忙碌的时候，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我大步流星地冲到他面前，“一切事情都交给一两个人管，叫我们连洗手的功夫都没有，真叫人头大！”
他往另一边走，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继续着自己手上的事：“把折凳拿进去，把石器搬开，留心打碎盘子。好兄弟，留一块杏仁酥给我；谢谢你去叫那管门的让苏珊跟耐儿进来。”他忙得便说边打着转，四处都是活儿。
他再次叫道：“安东尼！伊莉莎！”
我拍拍他的肩，让他停止乱转，然后告诉他：“嗨，安迪，我在这儿。”
他一脸的焦急，“里头在找着你，叫着你，问着你，到处寻着你。”
我叹气：“我可不能一身分两处呀。来，各位哥哥姐姐们，大家出力！”
当我说完这句话转身，看见一位高贵的白衣小姐，正在门口从马车里下来。
她看起来像月亮女神狄安娜，纯白的衣裙散发着微润的荧光。她的脸，有一半在阴影之中，有一种忧郁的神态。这样的神情，美得令人遐想。
我想刻下那张脸。
她的动作那样轻，她的脚步那样缓，因为错漏了一拍，仿佛与世隔绝，而又出尘绝妙。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可以与朱丽叶小姐媲美的佳丽。
她是谁？
我不曾为朱丽叶小姐的倾城容颜而注目，怎么唯独为她，感到心被箭头射中。不论这支箭是来自爱神，还是地狱，我都愿悉数尽收。
还没等她去到自己的座位，还没能对应她的名字，安迪就跑了过来：“您快去看看里头，都乱成什么样了！”便拉我去了后厨。
“海伦娜嬷嬷呢？”我边走边问，耐儿告诉我：“嬷嬷说，舞会由您全权负责。舞会之后的例会上，她会宣布，由您接任她的职责。”
我不由得憋了一口气。
她看看四周，对我小声耳语：“嬷嬷会在暗处观察，这是最后的考验。”
我点点头，感到手脚发麻，头脑却无比清醒。
我去到了厨房。
“伊莉莎！”
“谢天谢地，伊莉莎来了！”
“伊莉莎，新人打破了五个盘子，我找不到可以代替的，怎么办呢？”
“伊莉莎，人手太少了，你看，都没人上菜！”
“伊莉莎，那位新手给罗瑟琳小姐上菜时，不小心洒到了小姐的裙子上，天呐，我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我打开厨房顶层的柜子，告诉她们：“盘子在这儿，要多少有多少，快拿！手上没活的人都去上菜，快！另外，罗瑟琳小姐那边交给我来处理。你就是那位新来的女仆？快带我去她的座位。”
我相信这就是神冥冥之中的指引，这位新来的女仆竟把我带到了她的面前。原来她就是尊贵的罗瑟琳小姐，朱丽叶小姐的表亲，提博尔特公子的堂妹。
“罗瑟琳小姐，我是海伦娜嬷嬷的助手，很抱歉，这位新来的女仆无意冒犯了您。还请您跟我来，我带您去隐秘的地方更衣。”我不敢直视她的容颜，却无法回避她身上散发的美丽的光芒。
我多想把这一瞬间刻下来，害羞的女仆正在请求客人的宽恕。
“海伦娜嬷嬷可是一位雷霆万钧的好管家，想必她的助手也应该不差。请不要再指责那一位新来的姑娘，出错也非她的本意。我愿意跟随您去，将这件事画上句号。”
我带她去了我的房间，拿出了我给模特准备的服饰，稍稍改装。
“你的手真巧！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为了您，在所不辞！”
接着，我帮罗瑟琳小姐更衣，褪去她身上的衣衫，那一刻，我听到我的心咚咚咚地跳。
“我帮您把脖子上的十字架拿下来吧！”
“不！”她反应很激烈，“这是对于神命的遵从，永远不能松懈。”
我帮她穿好新衣裙，没有动她的十字架项链。那十字架是实心的，感觉至少有半斤重。对于一个饰品来说，有点过于重了。
当我与罗瑟琳小姐走出房间……
“伊莉莎，快去看看！前边没有你，都不成样子了！”
另一个又说，“伊莉莎，你先去里头看看，已经不行了！”
“你们干脆把我从中间劈开，各拿走一半好了！”
“伊莉莎女士，您既然有公务在身，我就不再叨扰，我记得路，可以独自回去的。你先去忙吧！”
我刚想说明，我理应送小姐回去的，就被后厨的仆人带走了。
大厅的仆人冲我们喊：“我去送罗瑟琳小姐回去，伊莉莎，你记得看完里头立刻到前边来！”
就在一片忙乱之中，宴会拉开序幕。
“诸位朋友，欢迎欢迎！”凯普莱特老爷开始控场，我的工作就稍稍轻松了一点。这场宴会的主旨，是给朱丽叶小姐和帕里斯公爵牵线。
当朱丽叶小姐出现，就立刻吸引了男士们的目光。而我，只是痴痴地看着罗瑟琳小姐，想和她说话又找不到理由。
我留意到，她正看着一位青年才俊，以一种复杂的目光，无法猜测她对那位才俊究竟是怎样的心意。
而那一位青年才俊，正痴痴地望着朱丽叶，很难去比较，我和他，谁更痴。
他说话了：“搀着那位骑士的手的那位小姐是谁？”
他身旁站着那位新女仆，对他说：“我不知道，先生。”
我无心去管他人的闲事，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我趁闲去自己的房间，折了一朵纸做的小花，打开这朵小花，就是一张纸条，写着：致罗瑟琳小姐，明晚此时劳伦斯神父的教堂前见。
我决定找准时机交给罗瑟琳小姐。
“伊莉莎！这该死的伊莉莎在哪？”我听到提博尔特公子在叫我。立刻收好花朵，跑去找他。
“该死的！你刚去哪儿了？我和舅父吵了架，你不知道吗！”他咄咄逼人，而我还是摸不着头脑。
“蒙太古家的人混了进来！”他怒气冲天。
“天呐！我完全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来，你看，”他指了指跳舞人群中的几个，“这几个人，就是蒙太古家的人。”那位痴痴望着朱丽叶小姐的才俊，居然也是蒙太古家的人！
“快想办法赶走他们！伊莉莎，不然，你可别再想管家之位！”
“遵命，公子。”
领命完，我开始发愁。耐儿告诉我，公子和老爷起冲突的原因。老爷的意见是包容蒙太古家的人，这才和公子吵了起来。我开始为难，如果真的赶走他们，老爷的脸面往哪儿放？不赶走，公子这边，又不好交代。
就在这时，我看到朱丽叶小姐的奶妈在问，那位青年才俊是谁。
“他是蒙太古家的独子，罗密欧。”罗瑟琳小姐回答道。
我意识到，罗瑟琳小姐认识罗密欧。我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猛的疼痛。不！如果她爱着罗密欧，我会因此憎恨全世界的！
不要这样，千万不要这样！
就这这时，我听到：
“伊莉莎！你在哪儿？”是老爷的声音。
“伊莉莎！该死的！”是公子的声音。
它们同时响起，我感到一阵耳鸣，接着就是一阵眩晕。我感到身体失去了控制，直直地倒了下去。
我失去了意识。
2.
罗瑟琳：不为人知的罪孽
别再说我的世界一片光明，我却能看到无处不在的阴影。如果您看我面带忧愁，请不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您所看到的忧愁，只不过我的忧伤之中的一点而已。
我的心已经失去了心跳，我的血液也同冰雪一般冰冷。在我的眼中，生和死，是一样的东西，它们混为了一体。
“罗瑟琳，我的女儿，你应该去找朱丽叶谈谈心。舞会的邀请，我已经替你应下了。”我的父亲对我说。
“谢谢父亲”。说完，我退出房间。我不想与一个恶人待在一起。逃避，是我唯一的选择。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带着从仆去到舅舅家。
一下车，我看到有一个看起来和我一样大，有一点身份的女仆在看我。她看起来很干练，双眼有神，干脆利落。
席间，我的裙子被一个新人给弄脏了，她替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才知道了她的名字：伊莉莎。
她带我去她的房间换了衣服。那是一间古怪的小房子，采光很好，有很多绘画用具，和一些雕刻用的工具刀。
她改装服装的技艺使我称奇。尽管对她充满了好奇，我依然保持着理性和礼貌。
她是一个大忙人，很快被叫着去干活。
然后宴会正式开始，舅舅出来主持。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罗密欧，蒙太古家的独子，混在了人群中。
他是来找我的吗？
我想起那些令人尴尬的回忆：那些他对我说过的话，誓言，情话，谎言。纵然他是那样完美，但因为我的缺陷，导致我们之间，无法有一个结果。
我知道，我曾让他痛苦。
我决心终止这种痛苦，见他最后一面，让他看清我的铁石心肠。
然而，看到他望着朱丽叶的目光时，我心头的重负才放下了些许。他已然对朱丽叶动心，我只需叮嘱朱丽叶，好好对待这个好人便是。
不对！他们两个人，一个是蒙太古家的继承人，一个注定嫁给凯普莱特家的继承人。世仇的风雨将会将他们的爱情打湿！我的好表妹，朱丽叶！我们俩一样的命苦！
当朱丽叶的奶妈问我，那个扰乱朱丽叶芳心的人是谁的时候，我毫不避讳地说出：罗密欧，蒙太古家的独子罗密欧。
随后出了一点骚乱，又意外地结束了，勤劳能干的伊莉莎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心力，晕倒在了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想到我的奶妈精于医术，舅舅嘱咐我，把她家的新管家，也就是伊莉莎，带到我家小住几天，好好医治。
我于是带着她回到了家。
奶妈说，伊莉莎是因为精神紧张体力透支造成的短暂晕厥，问题不大。但要静养几天。
她们在伊莉莎的口袋里，翻到了一朵小花，给了我。我很快看出其中的玄机，拆开来，舒展成纸条。
我看到了上面的留言：“致罗瑟琳小姐，明晚此时劳伦斯神父的教堂前见。”
这张纸条，使我警觉：她是又一个想要接近我的人吗？
正当我拿着纸条出神的时候，伊莉莎醒了过来。
“罗瑟琳小姐，您都看到了吗？”看到她脸色苍白，我于心不忍，却不得不狠下心来。
“看到了。你这是逼问我的回答吗？如果你想听，我这就告诉你。我拒绝。拒绝只因为一眼就撩拨起的激情，拒绝这不经大脑就认定的不纯的目的，拒绝一切可能发生的罪恶的俗事。拒绝你一个人的异想天开。拒绝你。”
“好一个妙语连珠的才女，我竟然有口也难辨。你不曾看我的灵魂徘徊了多少回，才迈出这一步。你且先告诉我，你做出如此姿态，是不是为了那蒙太古家的俊俏儿郎罗密欧？”
一瞬间，我哑口无言。
“我才是真的有口难辨。为什么你会这样想我？我已经把我的余生许给了神明，修道院才是我的归宿。其他皆是浮云。你和罗密欧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我修行路上的绊脚石。”
“神明？我的情敌竟如此此强大？”她喃喃自语。
听了她的话，我惊呼：“你怎能把上帝视为个人的情敌？这是一种亵渎。”
“可在我看来，那是最大的恭维了。罗瑟琳小姐，您果真决心修行吗？一生一世都奉献给神明，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而修行呢？”
我为什么而修行？
为什么？
为了去地狱置换一个人。
那个人为了我，下了地狱。
我们是主仆，是儿时的玩伴，是彼此的初恋，是无法泯灭的烙印，是永远滴血的伤口。
我爱着她！
莉莲！
眼泪很快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哭倒在伊莉莎怀中，真希望自己这就样哭死过去。
莉莲失踪两个月了，一个月前被发现横死在了护城河里。
在她失踪的前一天，在生我的气，我刚哄好了她，我们情难自禁，开始抚摸对方，像烧着的火被点燃那样，我们很快卷到了床上……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我的父亲就站在门口……
我们被吓到了……
父亲把莉莲从我身上扯了下来，带走了……
第二天，莉莲不见了……
一个月后，人们在河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天呐，我最敬爱的父亲，杀死了我的爱人！仅仅因为，我们都是女人。
我该怎么面对这样的凄苦和丑陋？
我不想活了。
“你看，她的灵魂下了地狱，因为她是罪人。你们做的事，神明怎能原谅？”
父亲把一枚特制的有半斤重的十字架项链放在了我的床头。
“余生，你必须忏悔。”说完，他沮丧地走开。谁又会知道这样一个神的信徒，能做出那样的恶事呢？真正该下地狱的人，却好好的活着！
莉莲！我的莉莲！我要活着忏悔，赎出你在地狱深陷的灵魂。
只要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摘下这枚十字架。
为你。
3.
伊莉莎：留下你的侧影
看到罗瑟琳小姐哭泣的样子，我不再追问，她的这一副模样，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她的虔诚。她对于神明的敬仰，是任何人都撼动不了的了。我怎能奢求奇迹只为我而发生呢？
我扶起了她，替她擦拭眼泪。但她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雨滴，不停地流淌。
等她缓过来，我提出了最后的情求：“可以再陪我半天吗？我想在石像上，留下你美丽的容颜。这样那座雕塑的光，就足以照亮我的余生，纪念我这尚未开始就已然终止的初恋。”
我看向我的缪斯女神，她只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就在我以为要再次遭到拒绝的时候，她开口了：“就满足你这最后的心愿，可怜的痴人。”我想她是着急和我划清界限。
我带她去了我和哥哥的雕塑工作室。
“这里和你在舅舅家的房间真像，”她看向我，“这家工作室，实际上，是你的，对吧？”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聪慧之人。
“你说的对，我哥哥只是署名。你知道的，在这世道，一个女雕塑师太难了，我需要一个男人的署名，就用了哥哥的。”
“你和你哥哥感情很好。”她拿起桌子上我的画，上面画着两年前的我和哥哥。那个时候，我们感情真的很好。
“你们的父母呢？”罗瑟琳小姐问我。
我叹了口气，告诉她我的身世：“我和哥哥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我的生父是一个堕落的贵族，抛弃了我母亲，还把怀孕的她赶出了家门。生下我不久后，她就去世了。我是哥哥带大的。”
我动情地讲述，却似乎只是让她微微感叹而已。她的生活，简直就是一潭没有任何波澜的死水。我所钟情的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良久，她又问我：“你又是怎样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的？你的雕塑，都很精美，又独特”。她看着工作室里的半成品，这样说道。
她平静的语气，让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夸了，全然没有一点自豪之情。
我继续说道，“我从会走路起，就会用锤子了。哥哥是雕塑师的学徒，他常常一边工作一边带着我。等我五六岁时，我就成为了哥哥的助手。十岁时，我的技法已经超过了哥哥。”
“你哥哥腿脚不便吧？”她看着墙边的拐杖说道。
“是的，我哥哥天生右腿残疾。”我告诉她。
“愿上帝赐福你们！”她在胸口画十字。
或许吧，她在怜悯我们。
“我们开始吧。”我对她说。
“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坐在前边，然后回头看我，保持这个姿势。我想留下你的侧影。”
她照做了。阳光正好洒在她的半张脸上，高光与阴影互相映衬，她的目光如同平静的海洋，忧郁而神秘。
“你信奉上帝多久了？”我一边雕刻一边问她。
“不到一年。”她叹了口气。
“什么？你戴着那个那么重的十字架已经将近一年了么？”
她点头，又皱眉。
“它太重了。”
“它是我供奉神明的印证，我会戴着它，直到进入地狱。”
我从她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矛盾，就立刻问了出来：“侍奉上帝不是都会升入天堂？为什么您说‘进入地狱’呢？难道您不是为了升入天堂才供奉神明吗？”
她的眼神开始闪躲。
“对于我，地狱就是天堂。”
我开始摸不着头脑。
“您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怕您累着。”
她于是走过来看我的半成品。
“伊莉莎，你的手有魔法！我看到，你雕刻出了我的灵魂。”
我有点不好意思，我才雕出轮廓和双眼。
“我真羡慕你。”她对我说道，“你比起我，要自由多了。”
见气氛缓和，我打来了话匣子：
“罗瑟琳小姐，我感到您对于神过于依恋了。您本身是一位气质高贵，容貌超人的贵小姐。您的优秀来自你自身，而非家世和其他。在我看来，唯一束缚你的就是，神命。我无意撼动您的信仰，我只想，补充一个事实。我曾认识一个和您一样虔诚的神的信徒，是我的同村。她也是像您这样，要把一生奉献给神。结果，您猜怎么着？她后来害了重病，患病期间，她没日没夜地祈祷，然而，神没有理她。这位虔诚的信徒，最后竟然选择投河了结自己的生命。人们在护城河边，发现了她的尸体。一个基督徒自杀而死，这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
“你说的这个人，你的同村，可是叫‘莉莲’？”罗瑟琳小姐脸上突然浮现出急切的神情，甚至抓住了我的胳膊，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我结巴地说道：“是，是的。您也听说了么？”
“神啊！”她突然大叫，“莉莲！莉莲是我恋人！你这个哀怨的小人，快停下诽谤，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她冲出了工作室。确定她是回家了之后，我没有再追。
天呐！我做了什么？我并不是无情讥笑之人，怎么就因为一时轻薄，犯下这样的大错？
我含泪把石雕的脸上刻上了一道面纱，完成了我的作品。
而心上的空洞，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填补。
4.
罗瑟琳：关于活下去
回到家，我立刻求见父亲。我误会了他，整整一个月，以为他是双手染血的凶手，而忽略了其他可能会有的真相。
见到他的时候，我感觉身子又变得轻便些了。但我急切地想要知道其他的信息，仍然为了爱人的离世而难受。
“父亲……”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我却只是颤抖地说出这两个字。
看到我，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从书桌抽屉拿出一封被泥染过了的书信。
那是什么？莉莲留给我的么？
我感到自己的双眼死死地钉在了那封书信上。
父亲把它递给我：“这是她的遗书，她留了话给你，你想知道的，里面都有。我觉得她说得对，你们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对错，但世俗不允许，就只有忍。”
我用双手接住，把它抱在胸前，紧紧抱住，就像害怕莉莲的灵魂溜走一样。
我泣不成声，“谢谢你……父亲……谢谢……”
“去我的书桌好好看吧，我的女儿。不要埋怨我私自藏起这封遗书，我害怕你承受不住离我而去，就像莉莲一样，选择了地狱……”
说完，父亲离开了书房。
我双手颤抖地打开了这封莉莲的绝笔信。
“罗瑟琳，我的爱。在这样一个晴天，想着你，真好。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总是不擅长面对一些事情，总是下意识地回避，总是言不由衷，总是无法说出自己的心意。为了你，我决心最后一次尝试突破自己的极限，让你明白，我有多爱你。
如果可以替你下地狱，我一定愿意。愿我的爱变成轻快的翅膀，在我离开以后，依然陪伴着你。它能抚慰世上一切的伤感，带你越过悲伤，与我重逢。
既然我已经背负死亡的阴影，我期待着你可以在人世间替我欢欣。双倍精彩的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
回想我们相依相偎的那些日子，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日子我们促膝长谈，多少夜晚我们互相聆听彼此的心跳，然后相拥着睡去。
我感激命运安排我做了你的贴身仆人，如果我也有一个别的身份，我们就无法相遇。我安于这样的角色，我感到快乐和荣幸。因为你，是一个绝佳的恋人。直到呼吸停止的前一刻，我都爱着你。我期待，有一天可以在阳光下唤你为‘我的恋人’，‘我的爱’。很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我们之间的联系该不该定罪，我认为尚有商榷的余地。可世俗，可别人，全都默认了那是罪，并已经开始以这个罪名惩罚我们。我想，我们只有忍受。
我期待你能再去寻一位爱你至深并敢于对抗世俗的伴侣。是不是我，有什么关系？你是比我更害怕孤独的人，是我宝贵的小姐。我期待你被善待。
想着你，总能忘了病痛。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到什么时候。如果我死了，或者自杀了，在背负着两人的罪孽去到地狱之前，我会委派一位使者，成为我们的信使。她想必曾是位天使，有些那种神仙落入凡尘所具备的那种非同常人的天赋。
我会派她找到你，告诉你，我的信息。
请一定替我好好活下去！
我想在阳光下吻你。”
莉莲的字迹越往后越显潦草，就像被魔鬼拽住了一般，或许是她的疾病发作了。我感到的心、肠全部拧在了一起，哭到再没有眼泪流出来，依然觉得疼痛。
哭泣的间隙，我突然想到，莉莲所说的信使，难道是伊莉莎？
想到这，对于她的怒火渐渐平息。不知道因为担心她的身体，还是想要求证她是不是莉莲的信使，我拿着莉莲的遗书，回到了伊莉莎的工作室，她也还在那里。
5.
伊莉莎：求神赐福我们
看到罗瑟琳小姐回来，我万分惊讶。也因此来了精神。
“对不起，真的太抱歉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我并不是故意挖苦您的恋人的……”
我开始语无伦次。
“伊莉莎，我相信你并非出故意那么说的。”她的眼眶还是红的。“我回来为了让你知道，背后发生的事情。你先看看这个。”
她给我一封染着污泥的书信。
“这是莉莲给我的……遗书。”她有些哽咽。
我打开来，仔细阅读。天呐，这居然是这样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看完，我抱住了她，让她靠着我的肩啜泣。
“两个月前，莉莲失踪了。一个月后，人们在河边发现了她的尸体。我以为是我父亲杀了她。”
“天呐！”我惊呼。
“可事实是，她生了病。”
“我知道，我懂，别说了。”我用双手替擦泪。
“我们去一个地方，为莉莲祷告。”我严肃地说出。
“哪里？”
“劳伦斯神父的教堂。”
“好。”
得到她的许可之后，我便带着她出发了。此时日以西垂。
我知道，罗瑟琳小姐会原谅我，是因为她把我当成了莉莲信中的那位信使。或许我真的是吧，不然怎么会在罗瑟琳小姐面前提到了莉莲的事迹。而且，我确实有天赋，关于雕塑。
但现在，我唯一希望的是，罗瑟琳小姐的脸上，可以再度浮现笑容。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舍弃所有。
我生平第一次，如此爱一个人，不求回报。正是罗瑟琳小姐与莉莲的那种牵绊，让我明白了，爱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深爱着罗瑟琳平静的外表下复杂的灵魂。
我也希望她能自由。
至于她怎么看我，我真的不是很在乎。
“你看这门紧闭着，神父是不是不在？”罗瑟琳小姐焦急地问。
“他在，”我敢肯定，“我们敲敲门就行。”
我于是上前敲门。
“是谁？”劳伦斯神父在门里警惕地问。
“两个处于迷雾中急需指引的灵魂。”我回答道。
然后，我听到了朱丽叶小姐的声音，她对劳伦斯神父说道，“放她进来吧，那是我家的仆人中，一位我的心腹，名叫伊莉莎的。我正需要她。”
“啊，伊莉莎。”神父打开了门，“我早听出来是你。”
我和罗瑟琳小姐进门，看到了神坛面前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才惊觉闯入了他们的婚礼。
“真没想到，我亲爱的姐姐也在这。”朱丽叶看到了罗瑟琳小姐。
“我亲爱的妹妹，无需对我有任何的提防。你和罗密欧之间的故事，我们完全可以凭想象觉察。我们完全理解你们之间的热烈。今天，就由我代表娘家人把你托付给你的新郎。愿上帝赐福你们。”
“也赐福你们。”朱丽叶微笑地看着我和罗瑟琳，我想她一定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故事。
“罗瑟琳，我陪你一起把小姐交给她的新郎。”
“好。”罗瑟琳应允。
“谢谢你，伊莉莎。”朱丽叶小姐对我说。
“看看你们，多么和美的三个人。”劳伦斯神父准备好，走过来，“看看可怜的罗密欧，一个人站在新郎的位置上。”
我们都笑了，看向罗密欧，他独自拿着捧花，口中念念有词，我猜是是在练习交换誓言。
他的目光和我们对上，也被我们的欢笑感染，整个人都喜庆了不少。
有劳伦斯神父，婚礼的流程很顺畅。在罗密欧牵到朱丽叶手的那一瞬，我也牵住了罗瑟琳，这一次，她没有回避。
到了抢捧花的环节，朱丽叶小姐宣布，她要把捧花送给罗瑟琳。
我坏笑着看她，她微微笑着，也看向我。终于，我见到了她幸福地笑着的样子。
我和罗瑟琳一直等新婚的两人腻歪完，各回各家，还缠着劳伦斯神父。
“你们两位，还有什么事？”
“神父，我想为一位已经去世的好友祈祷。”罗瑟琳告诉神父。
“不，劳伦斯神父，”我顿了顿，不顾两人茫然的神情，“不只是这样，我们希望您能凭你的本事，替我们通灵，找到莉莲的灵魂。”
6.
罗瑟琳：人间炼狱
“神父，伊莉莎什么时候求过您？”伊莉莎不肯退让，“就让莉莲上我的身……”
“这可不是儿戏，”劳伦斯神父瞬间垮了脸，“请不请的到另说，请了之后对于作为媒介的人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损害。健康上、精神上都是。再说了，万一请来了送不走，怎么办？伊莉莎，请替你自己想一想！”
“神父，凭着我的良心。您看一看，看看罗瑟琳受苦憔悴饱受相思之苦煎熬的样子，这样一个美人，就这样日渐消瘦。您就不能平一平死去的莉莲的冤屈？”
“这能有什么冤屈？”劳伦斯神父问。
“你可以可怜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罗瑟琳与莉莲，还有我？难道只因钟情之人和自己是相同性别，就能把所有温情与念想一并泯灭吗？您垂怜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就不看看这个世间上的罗瑟琳与莉莲呢？您把维罗纳的和平寄托在罗密欧与朱丽叶之上，就可以把这世间的公平寄托在我们之上。请您了，变成一座桥，让苦苦相思的两人相见吧！即便她们是两个女孩！”
伊莉莎的话振聋发聩，让我感到心头变热。
“那么您的意愿呢？罗瑟琳小姐。”劳伦斯神父问我。
我哽咽着说出：“我想见见莉莲。”明知道通灵对于伊莉莎的伤害，我还是想见莉莲。这就是我，自私的无情的我。
“这是我们共同的意愿。”伊莉莎补充，我看向她，满眼都是愧疚。
我想见莉莲，为什么想见？难道仅仅是因为，相思之苦？还是因为，我想解脱呢？
“莉莲！”我惊呼。
伊莉莎此刻的神情，和莉莲一模一样。
“小姐，我的小姐！请为了我，活下去……”
“莉莲！”我紧紧抱住了她，止不住哭泣。
“罗瑟琳，你哭了，”伊莉莎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仿佛失去了记忆。
“她走了。”劳伦斯神父对我们说。
晚上我们结伴回了我家，我想留她陪伴我，像莉莲那样，可我始终没有开口。她也只是祝我晚安。
第二天下午，噩耗传来，提博尔特与罗密欧打斗，被罗密欧杀死了！伊莉莎被舅舅传唤，去处理丧事。
我感到天塌了。
那样柔和温润的罗密欧怎么把我的堂哥给杀死了？
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天呐，朱丽叶此刻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想到这，我的眼睛又变得湿润，准备好眼泪了。
我也为我自己而哭，我想我与伊莉莎的最后一面，已经被耗光了。
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不甘，不甘不曾对她报以笑容。也有太多的遗憾，我回避了太多次，言不由衷，无法述说真心。直到分别已定，我才发觉，自己爱着她。
我悔不当初。
当下只有谎称给哥哥守陵，才能见到她。
可舅舅回绝了我：“罗瑟琳，你管好自己就行！正因为族中有了你这样一个不祥的人，才会生出这许多祸事！”
他当着我父亲的面，这样对我说。他有信心，觉得他妻子的弟弟会和他想的一样。
但我的父亲却说：“看看，看看，您有一点舅舅的样子吗？竟这样说自己的外甥女。如果真的这么想，请在我们两家决裂之前，还清我支持凯普莱特家的债务！”
父亲维护了我的尊严，令我感动。但他不知道我的心事，不知道我为何整日忧虑。
后来，我在母亲新买的雕塑里，发现了伊莉莎的书信：“劳伦斯神父托我将重要的信息带给罗密欧，他和朱丽叶会相安无事。等我，伊莉莎。”
我日夜祷告，祈求她们三人相安无事。
最后却听到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死讯。为了逃离和帕里斯的婚事，朱丽叶喝下了劳伦斯神父给的假死药。劳伦斯神父委托可以信任的朋友送信给罗密欧，却没有送到。
不知情的罗密欧以为朱丽叶殉了情，于是用毒药杀死了自己。后来，清醒过来的朱丽叶，用罗密欧身上的佩剑，刺死了自己。
那个送信的人就是伊莉莎吧！
她去了哪？怎会出这样的差错。
真是人间惨剧！
然后劳伦斯神父所期待的奇迹发生了，蒙太古老爷和舅舅在他们子女的尸体旁握手言和，并一起出资给罗密欧与朱丽叶塑了一座金象。
据我所知，雕塑师是伊莉莎的哥哥。或者，就是伊莉莎吧。
我去到广场，瞻仰被黄金塑成的朱丽叶和罗密欧，感到一种凄怆。幸福地参加他们的婚礼的时光，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已然都物是人非了。
我碰了碰朱丽叶的手，发现她手上的戒指是活动的。于是把它拿了下来，看到戒指内环刻着：罗＆伊，就明白了，是伊莉莎留给我的。
我把它取下来，我自己手上戴的银戒指取下来，两两交换。
带走了属于我的那一个。
7.
伊莉莎：金铸的伤悲
提博尔特有这样的结局，我并不吃惊。让我意外的是，是罗密欧杀死他的。
我去到劳伦斯神父的教堂打听这件事时，神父委托了我一件重要的事情：替罗密欧送信。
他告诉我，他还委托了另一位信使，这样我们总有一个能送到。但其实是，我们都觉得对方一定能送到，自己送不送到，就无所谓了。
结果，我们都没能送到。导致了现在的结局。
我被凯普莱特老爷软禁了，因为我维护了他对于罗瑟琳小姐的恶意中伤。
他大概觉得我是魔鬼。
我于是像一个魔鬼一样，直到事情完全变遭，才让他看到了我带着那封给罗密欧的书信，上面详细解释过了朱丽叶假死的计划。
当老爷意识到正是由于这封书信的缺失，他才失去了朱丽叶的时候，他的骄傲荡然无存。
我以为他会报复我，而他只是请求我为罗密欧和朱丽叶塑一座金象。
然后给我食物，放了我。
我按照两位老爷的意愿，结合我自己的印象，完成了雕塑。
我用剩下的材料，打造了两枚一模一样的金戒指，都刻着：罗＆伊。
那其中一枚，放在了朱丽叶的无名指上。
那是我送给罗瑟琳的。
8.
罗瑟琳：我爱你，伊莉莎
父亲告诉我，为了我可以放下过去，走出悲伤，他在威尼斯置办了新的房产，希望给我换一个环境。
在搬走的前一天，我以祷告为名，去到了劳伦斯神父的教堂。
伊莉莎也在那里！
当时她正在祈祷，一脸的纠结和忧伤，真不像平时的她。
“伊莉莎！”
“罗瑟琳！”
“你怎么也在这？”
“因为我和你一样心怀忧伤，无法消遣。”
“我就要搬走了，伊莉莎，要去威尼斯。”我告诉她。
“我也要出发去卡拉拉美了，为了学习雕塑。”她对我说。
我强颜欢笑，“真好，希望你能如愿提升技艺。”
“也期望您能幸福。”她对我说。
“伊莉莎，我想告诉你，”她看向我，而我感到脸红，微微低下了头，“我已经爱上了你。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了你。”
“我明白。”她对我微笑，吻了我，我也热烈地回应。
“劳伦斯神父还有话对你说。”她告诉我。
“孩子，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十字架吗？”劳伦斯神父问我。
我把它从贴着我皮肤的那一层拿了出来，给神父看。
“多么精致的酷刑！”他这么说。
“罗瑟琳小姐，你就这样戴着它，不论白天黑夜吗？”
我点点头。
“这是一种禁锢，一种压制。无益于人性，也从不是神明的做法。我来帮您解开它。”
“不，”我说，伊莉莎惊讶地看着我，她以为我经历了这么多依然顽固。
但我要说的是，“我要亲自解下它。”
但还是在在伊莉莎的帮助下，才解开链条。
我们一起扔了它。
神父对我们说：“所谓世俗的偏见不过如此。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从教堂回家，我感到自己的心变空了。我思念着伊莉莎，却没有逆转结局的能力。
第二天。
我们全家都动身了，去往威尼斯。
9.
伊莉莎：心的方向
罗瑟琳一家搬走后，我也往卡拉拉美的方向走了。我要去寻找一位名叫艾希枚的女雕塑师，希望拜她为师。
我去到哥哥给我的地址，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正在我懊恼的时候，邻居告诉我：“她去威尼斯采风了。”
威尼斯？
那可是个好地方！
怎么办？
再度出发吧！
去心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