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孤独,选择了写作。
原先的写作是自己跟自己对话,就像棋王下一盘棋,找不到伙伴就一人身兼两职,托着腮帮子,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下了白棋再下红棋。输赢都无关,享受的是下棋的感觉,无论哪方赢,都极力博弈。无独有偶,过年团聚在父母家,总见父亲独自一人玩牌,游走四方,无论好牌烂牌都极力想打出去。身边是孙辈嬉笑打闹的声音。父亲享受着人群中的孤独,喧嚣中的寂静,似乎早已参透,人生,欢闹是暂时的,孤独才是永恒的。
写作,坚持久了,渐渐成了习惯,就像睡眠,一切顺意天然。回首写作历程,效率最高的,质量最好的竟然是在人群中写作。
只要出差,不管千里万里,随身携带的是那台掉了漆的笔记本电脑。在绿皮火车上、在高铁上、或者飞机上,习惯地打开电脑,指尖跳跃,一行行文字在屏幕上排着长队走来。窗外若是萧条肃瑟的旷野,文字沾上了沧桑;窗外若是翻滚稠密的云海,文字染上了浪漫……我想象不出如果离开了飞驰的速度,万米高空的翱翔,还会否产生那些畅意的灵感或想象。
陌生的人群,能让脑子放空。记得一次遭遇台风,在上海动车站等候六小时。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踱步,因为陌生,顿感无束,让心回到最初的单纯。于是找了一个人群最密集的座位,把电脑架在膝盖上,沸腾的人群成了我码字的背景。期间两个聋哑人拿着纸牌来到我面前,向我乞讨,他们指着牌子示意我看看他们可怜的身世。我放下电脑,十指飞速地翻动,打出一串手语,询问他为什么年纪轻轻来此乞讨。他惊讶我熟练的手语,一边向我致敬一边离去。我的头脑中忽然显出若干年前,多次出入看守所,为一起聋哑人抢夺案作手语翻译的情景。警察就坐在我的身边,聋哑人兴奋的用手语向我讲诉看守所里的见闻,看得出他孤独太久了,见到会懂手语的我,表达的欲望喷薄而出,不管我是代表警方审讯的,还是帮助律师翻译的,他的心总是不设防。我想这大概源于陌生的亲近吧。再次打开电脑时,我的主人公换成了聋哑人,我不知道这些小说日后能不能发表?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享受回忆的过程和创作的乐趣,把真实的人生延展,虚拟不同的轨道,拓宽长度,加深厚度,滞留车站的无聊变成人生的另一种体验,不是很好吗?
在飞机上写作,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刻会写出什么?生活远比小说离奇和诡异。从北京到意大利米兰的航班上,因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实在无趣,让人昏昏欲睡。我所在的位置靠近空姐休息间,途中忽然我们被空姐推醒,询问有没有看到有人进去过休息间。大家一脸茫然。后来广播里就传出空姐正在充电的平板电脑在飞机上失窃,要“不小心”拿了的人马上放回去,要不然所有乘客只能到站后接受警察的盘问了。听得所有的人一惊一乍的,我想不出到底是空姐搞错了呢,还是真的是乘客素质低干起了顺手牵羊的勾当。最终这台平板有没有找回不得而知。
记得《泰坦尼克号》有个镜头,当灾难来临时,那几个拉着小提琴优雅赴死的老人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既然命该如此,那就调整心态给世界留一个美丽的背影也罢。我也曾遭遇过不可知的旅途。那一次乘坐从意大利米兰到西班牙马德里的航班。飞机降落后,却出不了舱,广播里轮流播放着英语和西班牙语的解说,我猜测大概遇上了恐怖分子或者有乘客带了违禁品。飞机上只有我和同伴是华人,根本没办法向别人求证发生了什么?摊上这样的事,只能随遇而安,我重新打开电脑码字,当不能左右未知的命运时,选择写作,让心安静下来。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机舱终于打开。接站的侨领快急疯了,在我们到站的前两天,西班牙刚刚发生枪杀路人。
飞机上的遭遇一直没有对家人朋友提起,因为当什么也解决不了的时候,贸然提起只怕徒添他们的担心。这些遭遇后来都成了我创作的素材。
如今,我给手机配上了键盘,创作更方便了,图书馆,咖啡店,公园里,只要灵感来了,随身掏出手机码字,那些文字时而带着书香,时而飘着苦苦的咖啡味,又或带着公园里绿色植物的清香驻留屏幕,连成一片,相亲相爱。
偶尔,我给住校的儿子送日用品,寝室大门和阳台门都打开,前后通风,啾啾的鸟声传来,刺激着一连窜往外蹦的词语,我来不及回到百米之外的办公室,马上拿出手机,翻开键盘开始码字。当广播里响起悦耳的英语歌曲时,下课了,我的写作也结束了。 伸伸懒腰,啊,又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写作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