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崖边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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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这么神秘?我坠入这深渊,四周伸出金色的藤蔓,宽大的叶片彭的一声在耳边舒展开。坠落,失重,眩晕。落在巨大又柔软的花瓣上。浓郁的花香裹紧了五官,无法呼吸。强烈的窒息感激发了本能,开始大口的喘气,最终带着剧烈的咳喘从睡梦中惊醒。

记不清是第几次了,这样的梦。现在应该是凌晨罢,手机就在枕边,大概五厘米吧,假若我伸出手,需要再往前移动5厘米。算了,不去看了,打开这刺眼的光会让梦里的真实感消失殆尽吧。下床,赤脚无限贴近木质地板,微凉,重重的踩上去。拉开窗帘,扑面而来的是静谧,还有随之而来的月光,微凉,跟脚下的木质地板一样。

或许我有一些怪异,跟我对语言的疏离感有关吧。应该就是这样,相同的语言模式可以很快的找到同类,并且快速合作,进行传统且单一的行为模式。以获得廉价的快乐。而我,不快乐,廉价的快乐也跟我无关。我的朋友,白莺,她不是真的喜欢我。我困在冰冷黑暗的地下室,她打开窗户的一角向里张望,咯咯的笑起来。一束光带着她的快乐和猎奇直直的撞到了我的身上。

白莺总是很快乐,当我谈及那令人窒息的梦境。她的脸给出了1秒的惊讶。随即开始了1个小时的喋喋不休。长长的60分钟总共3600秒再也没有出现有关我的一切。是她的梦,她梦里绚烂七彩的太阳,镶宝石的拉夫领,玛丽王后宴会上的甜点,爱德华的大鱼……无一不在彰显着她的与众不同。这些描述的文字通过碰撞空气共振出声音,借由一张一合的红唇从幽深的黑洞中一一释放出来。汇聚成一条毒蛇,一圈圈慢慢缠绕住我的身体。坠落,失重,眩晕………

“我要出趟远门,马尔代夫,你知道的吧?”白莺眨了眨眼睛,“我想要去马尔代夫,那里蓝天绿树,椰林碧影,水清沙白,是南太平洋上的世外桃源。”她又说起台词,我只需要惯性倾听。“我还买了一条新裙子,有巨大的花瓣和缠绕的藤蔓,就像你的梦。”白莺清了清嗓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从她的红唇飞出变成一只小手,牵动了我的嘴角,我笑了。“但是跟我的机票时间冲突啊,我家里没人,我换了地址,快件过来的时候你签收一下,记得验货,有瑕疵的话要及时退了,不要错过七天无条件退换。”



白莺出发的第二天,手机提示我有一个包裹到了驿站。大红的礼盒,夸张的蝴蝶结,彩虹底色。假若俗艳是一个名字的话,那么它应该专属于这个礼盒。打开储藏室的门,顺手将这抹俗艳的亮色扔了进去。可能是二分之一秒,它就消失在黑暗中。好奇怪,我的储藏柜,它没有颜色,它只负责吞噬。

深夜,从无聊的社区网站下线,又折回看一眼他有没有发布新的动态。他可真美好,我羡慕他。我能给的是一颗心和怯懦的爱,哦,不,根本谈不上是爱。如果是,也是禁忌。爱,他应该不缺吧,那么就让我当一个隐藏在阴影里的窥探者,在美人儿对他疯狂的围堵中细细咀嚼嫉妒和苦涩,又在他们半推半就的游戏中靠近和撩拨。黑夜中的这无聊又让人上瘾的游戏啊,一声轻叹,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打开冰箱,半瓶无糖的气泡水。里面香精的气味正在跟冰箱里的冷气暧昧,此刻迫不及待的跳进围观者的鼻腔。我感到一丝轻松,臆想症的感官满足。手指不自觉的揉捏起塑料瓶,气泡水溢出,瓶身还挂着黏腻的残液。倒进网格玻璃杯,加上冰块和柠檬,一饮而尽。

我希望今夜无梦,事与愿违,今夜的梦里,花朵有了颜色。柔软的花瓣变成了鲜艳的红唇,是的,红色,俗艳聒噪。洪水一般袭来,将世界围的密不透风,窒息,下坠,眩晕。

惊醒,头顶有凉风。啊,是窗户没关。我躺在沙发上,身后是一扇小窗,窗外只有一片黑暗,惊恐,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跌跌撞撞的逃离,黑暗中撞到了储藏柜的门。啪嗒一声,打开了灯。地上赫然一抹亮丽的红,是那个包裹。白莺说过,裙子上有巨大的花瓣和缠绕的藤蔓,就像我的梦。

在柔和的灯光下,我紧握的指关节微微泛着白光,舒展开,手心有隐隐的汗渍。一层层,撕开包装,呵,华丽的服装。巨大的花瓣和缠绕的藤蔓,多么浮夸。多么的……或许,他会喜欢吧,假如我穿上的话。

关上窗户,拉上窗帘,顶灯的光变得惨白,桌椅开始扭曲。一层层,剥下短T,长裤,浑身的毛孔因为暴露在空气中而欢呼雀跃。脑海里开始发出嘶吼:换上它,换上它,这俗艳这堕落这无耻这禁忌…….这,无可奈何的爱恋。我缓步走到落地镜前,面前浮现他的脸,我爱他。他微笑,深情,不过几秒钟,开始变得戏谑。这张脸变换着各种表情,速度越来越快,旋转,模糊,停止,清晰,跟我的脸重合在一起。镜子里是一个瘦削男人年轻厌世的脸,穿着巨大花瓣无数藤蔓的裙子。长裙下有纤细的脚踝,赤裸的脚。

啊,太安静了,打开音响,音乐缓缓流出:

我从崖边跌落 落入星空辽阔 银河不清不浊

不知何以摆脱 我从崖边跌落 落入丛山万座 呼声不烈不弱 梦门何故紧锁

谁引我入明火 谁推我入筐箩 谁割去我耳朵 谁圈我以绳索 谁耻笑我执着

谁把岁月蹉跎 谁碾碎了泡沫 谁心已成魔 撕破 我从崖边跌落 为何 是梦还是解脱  我从崖边跌落 落入丛山万座 呼声不烈不弱 梦门何故紧锁 谁低头只沉默

谁迟疑难定夺 谁把美梦捕捉 谁将画卷涂抹 谁结束这折磨 谁轻柔的抚摸

谁纵身入湖泊 换温暖魂魄

呓语般的歌声,指引着灵魂舞蹈。我尝试踮起脚尖,伸出手。他从黑暗中走来,眼含笑意,与我共舞,旋转,梦中的花朵在裙摆上绽放。好美。谁在惊叹,是我的他,我是他的他,也是他的她。

不不不,还缺点什么,就一点点,是的,一点点,镜子里年轻的脸太苍白,需要,嗯,需要一点点色彩。指尖碰触储藏柜的把手,凉。我用了二分之一秒,将整个手掌包裹住铝合金把手。手心有心脏跳动的热量。这热量仅用了三秒钟就将冰凉的把手变得炙热。没有颜色的储藏室向我展示了布满灰尘的化妆盒。突兀,艳丽,它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像是滤镜闪现后的华丽登场,在年轻的脸上描画快乐。



我应该出去,当幻影困在这狭隘的几平米,开始狂躁和消逝。我想我应该出去寻找他的踪迹。这会是一件让我快乐的事情。我将会在今天结束我的梦魇,穿着超大裙摆的长裙,带着精致的妆容,和艳丽的红唇。

我开始出发,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是夜,很深,聒噪的人们藏在了睡眠里。深呼了一口气,模仿一只猫,灵巧的越过一层层阶梯,走向小城里的巷子。这条巷子不过几百米,白昼的时候会开始表演人间百态。黑夜的时候退到幕后变成一个安静的观众。

熟悉的巷子,熟悉的青石板路,原来巷子也有体温。赤脚踩在上面,甚至能感觉到老朋友体内血脉流动的律动。巷子里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的照在地上,我闭上眼睛,一步一步,当我走到头,我会折返回去,刚好一千步。是的一千步,我开始折返,刚好一千步。990 、991 、992……我默念着。“妞儿,过来陪我们玩儿一下。”黑暗中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哄笑。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2秒后我开始赤脚狂奔。993 、994  、995 、996 、997……来不及了,被抓住了,可明明,只剩下3步了啊。就3步,让我回到属于我的地方躲藏起来。男人的手,很多双男人的手,他们像巨大的螃蟹,钳制住我的身体,不能动弹。我又开始无法呼吸,眩晕,下坠,绝望。“TMD,是个男的,BT,死BT.”“这怎么办大哥?揍一顿吧。”“敢糊弄我,劳资可不是好惹的,哥们儿给他压住了,来,哥哥们给你拍个小电影,让你火一把。把脸给我抬起来。”混乱中,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看清了一个人的脸。是他,我爱的他。几个小时前,在网上,他说他喜欢像花朵一样大裙摆的裙子,纤细的脚踝和红的唇。

关上所有的灯,我像一个残破的木偶。多希望变成纸上的文字,把自己写成绝望的诗,埋在深深的坟墓里。木偶不会动,我也不动,像是回归树木,伸出无数细小的根须,扎进这钢筋混凝土的缝隙里。可这是钢筋混凝土,没有缝隙,它们折断了我的触须。远处的手机屏幕开始不停的闪烁,是小区网站的新消息提示音,我知道。明天就是末日,或许,从现在开始。

时间漫不经心的向前走,月亮下班了,太阳也没有出勤。乌云就这样霸占了今天。今天,是普通的阴天,多云。今天,是我的末日。

我买了可乐,控糖的时候每天有一个小时在思念它。如今只需要5块钱就轻易在自助贩卖机里领走了它。多好,兑上毒药,毒药也会变得快乐吧。我又回到了这条小巷子,像是电影倒放,当踏上青石板,屈辱的恶魔张牙舞爪的朝我飞奔而来。魔鬼变换着不同的脸。

喝了第一口,好甜。踏进小巷,卖早点的老万夫妇朝我微笑,哦,他们是唯一不会上网的。2秒后喉咙有点苦涩回味。我又开始喝第二口,毒药完全融合在可乐里,刺鼻的气味呛出了眼泪。在第100步的时候已经有10个人对我行了注目礼。他们的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离开,在我的身上肆意扫射,再回到手机屏幕。第三口的可乐全是痛苦,是的,痛苦是有味道的。始作俑者站在第338步的人群里。乌云完全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想要呕吐。我的胃在翻涌。继续向前,脚步变得沉重。呼吸困难,眩晕,下坠。还有,还有几步?快了吧,眼睛开始起雾了,我又喝了一口,最后一口。没有味道。我看到无数的恶魔,只有白莺,在街角的甜品店喝着卡布奇诺。我呼喊着白莺,她没有抬头,望我一眼。眩晕,坠落,窒息,我听到我的身体砸在青石板上。变成木偶,1秒之后开始长出无数的根须,在青石板的缝隙里寻找泥土。回归土地,肆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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