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毕业典礼结束以后,我被召唤去校长办公室。
我走进学校的教学楼,在一楼穿过走廊,经过一间熟悉的教师办公室,我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朝里面探头望了望。门虚掩着,里面有两三位男女教师,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工作。墙角有一张空的办公桌和一把老椅子。
我的幻觉又出现了,那张空的办公桌忽然之间堆满了书和作业本。我的班主任许端云就坐在那把老椅子里,正埋头批改作业。然后,他抬起头,微笑地望着我。
我不由地失态惊呼一声,把那几位教师吓了一跳。幻觉突然消失了,我回过神来,朝那几位教师鞠了个躬,转头离开。
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幻觉?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昨晚的酒早就醒了。我无暇细想,走向教学楼的二楼。
在二楼校长办公室门口,我敲了一下门,里面传来校长孔尔苟没好气的声音:“进来!”
孔尔苟坐在办公桌前抬起头,白了我一眼,说道:“罗化成同学,由于你自从入我校以来,曾多次违反校纪,打架斗殴,旷课逃学,我校纪律委员会全体教职员工一致通过决议,不能给你颁发毕业证书。这可不好办啊,你说你如果毕不了业,回老家去,怎么跟你姐姐交代啊?你姐姐一直盼你学业有成,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才。当初你姐姐还托人请求我多多关照你呢。可是如今这个状况,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孔尔苟阴险一笑,直盯着我看,希望能以此打击我。他料不到,我居然大咧咧坐在沙发里,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这时教导主任四眼鸡进门说:“孔校长,请您去接个电话,是教育局长亲自打来的。”
孔荣句走出了校长办公室,前去电话室接听电话。我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我早料到这个电话一定是和我姐姐有关的。我姐姐一向很舍得花钱办事。
我翘腿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果然孔校长回来的时候有点垂头丧气,他坐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藏着的一个文件夹。
孔校长无奈的说:“罗化成同学,鉴于你入校以来一直优良的表现,我校纪律委员会全体成员一致通过 ,准许你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并特发优等生奖状及毕业证书,以兹鼓励。”
我神情倨傲地站起身,拿走了毕业证书和奖状,看都不看孔尔苟一眼,扭头就走。
就要离开生活了三年的校园,我来到了操场的篮球架前。我独自站在篮球架下,不由地思绪万千。
突然,幻觉又来啦!这一次出现的人竟然是更年轻的我自己,我正在和一个人打篮球,那个人也很年轻,只比我大五六岁,身材挺拔,相貌英俊。他一边运球,一边朝我招手。我和他展开了激烈的上篮,扣篮和拦截的战斗。一轮接着一轮,象好朋友一样快乐地玩耍。这样的影像似乎持续了半分钟,然后忽然之间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发呆,眼泪几乎要流淌下来。那个人正是我的班主任许端云。曾经,我们是多么要好,多么志同道合的一对青年师生啊。我曾经最信任最崇拜最喜爱的老师啊,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你是害怕了,退却了,才故意疏远我,和我撇清关系吧?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为了理想而奋斗终生,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吗?我真没想到在危机来临之际,正是考验你我对理想信念坚定不移的关键时刻,你竟然会做了第一个逃跑的懦夫,不辞而别!可是许端云,我不相信你是这样一个人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想不通,心中怅然若失,转头朝校门外走去。我都没有留意到,在不远处的一棵白杨树下,林英正望着神情落寞的我孤身远去的背影。
那一刻的我,可以说是心灰意冷,我的理想和信念也开始发生动摇了。应该说那时候我还是太年轻,做任何事和思考任何问题都只是凭着一腔热情和冲劲,一旦失去了精神的导师指引方向,很容易陷入迷茫之中。
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突发事件,我的人生可能就会是另一种活法了。
6
当天下午,我背着简单的行囊来到了烟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莱阳的火车票,然后走进烟台火车站的候车厅。在侯车厅一长排的连椅中找到了一个四周无人的空位,坐下来静静等待。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在后排坐过来一个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我感觉他是冲我来的。我正在想如果我马上回头看看究竟是谁,这样做是不是太冒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罗化成老弟,你不要回头,我是林长久。可能有人在盯梢。”
我没有回头,假装从背包里取出一张今天的报纸,打开来看。这样,周围有人的话,也不容易发现我在跟后面的人说话。
我低声说:“林大哥,我们见过一面。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林长久说:“不是,情况紧急,我需要你的帮忙罗老弟!”
该来的终是要来的。
我和林长久还没说几句话,他突然站起身,匆匆离去。可是在火车站候车厅的大门口,突然有三个人跳出来,堵住了林长久的去路。双方先是吵了几句,吸引了整个候车厅里人群的目光,然后林长久立刻出手,和那几个人打起来了!
好一场激烈的混战!林长久一人敌三,用他随身带的背包做武器,互相拳打脚踢,僵持不下。我知道林长久是牟平昆嵛山一带有名的好汉,练武的会家子,那三个对手竟能抵住林长久的全力攻击,显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我没有犹豫立刻站起身冲过去,假装并不认识林长久,只是路见不平。我大声喝道:“这里是公共场所,不许打架!”
战斗中的几个人哪里听得进去,我正欲插手,围观的人群里传出一声冷笑:“毛头小子,少管闲事!”
我朝那个声音方向望去,有两个人站在围观人群的前面,交叉着双臂目露凶光地盯着我。我立刻意识到,他们两个也是来对付林长久的,这伙人一共五个。
我冷声道:“混账,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本少爷就是看不惯!”
那两人中的一个立刻跳起来,朝我扑来。“小子,你是找死啊!”
我当然不会客气,抬手给那家伙一拳,他立刻挥拳阻拦,砰!两个拳头对碰在一起,我和那家伙各退一步,疼痛感从我的手掌一直延伸到整个手臂。我知道遇上硬手了,这伙人正值壮年,又会武功,可不象我平日里遭遇的那些打架的坏学生那么好对应。那家伙大概也吃了点暗亏,眼中冒火再次朝我扑来。我不敢大意,又和他过了两招,都没讨到便宜。这时,另外一个家伙跑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同伙,朝我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开口道:“小子,你练的可是螳螂拳?”
我说:“是又怎么样?”我看出这个人神色相当沉稳,显然是这伙人当中的真正高手,应该也是首领。
这个时候,林长久趁我吸引这边两个人的注意,痛下狠手,冲出了三个对手的包围。
林长久显然是故意的,他冲到我这边来,狠狠地用背包撞向了我,我险些跌倒,回头吃惊地望着他。
林长久大声喝道:“小子,不关你事,别挡我的道!”他突然从背包里拔出一只德国造驳壳手枪,一枪在手,立刻震住了众人。林长久丢下背包,勿勿跑出了候车厅的大门。
那一伙五人立刻追出去,那个首领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拔出一只美式勃郎宁手枪,走在最后面。临走他还斜眼看着我,一副阴阳怪气的表情。
这伙人刚追出去,砰!一声枪响,火车站候车厅的一扇窗玻璃碎了一地。人群惊呼伏倒,躲藏。这时,砰砰砰!枪声大作,我当即也伏倒在地,匍匐前进爬到候车厅大门口的角落,躲在种着一棵铁树的大花盆后面。
这个时候,一双锃亮的皮鞋登场。那双皮鞋走近我的身旁,我抬头一看,正是长袍马褂的胡老板。
胡老板微笑伸手,把我拉起来。
胡老板说:“罗老弟,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没事了,外头那个共党份子已经被击毙了。”
我故作一脸震惊地望着胡老板,“刚才那个人,原来是共党份子?”
胡老板道:“我猜,是吧。”
我的心不由地沉下来,林长久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