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和李情照的缘分,大抵是源于晚会上唱的一首歌。
便是那首名流千古的《一剪梅》。
苏越是领会了李清照的愁肠百结与心髓俱柔的,又赠与自己的妻子安雯演唱,他作曲,她演唱,好一对夫唱妇随,情深伉俪,似有复拟李清照与赵明诚鸳鸯绮梦之况味,想到后来苏越入狱,安雯复出还债的潦倒变故,不免惆怅唏嘘。
安雯自演《红楼梦》晴雯一角之后,随遇而安的她便浸没在苏越为她围造的温庭后阁中养尊处优,与世隔绝的不闻人间烟火,照片中她偎依在苏越怀中,粉面含春,柔媚似螅,点绛唇词牌般的典丽,当真是爱意溢流的小女子甜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憨。
世事难料,苏越对她真空似保护的爱也是害,被豢养多年的她,当年晴雯的泼辣尖刻、风流灵巧都被消磨掉了,镜头前的她疲倦生疏,胆怯不适,养在深闺的女人已见不得镁光的绚烂。
安雯和苏越一辈子没有结婚,她信仰崇拜着苏越,追随他走览天下,在日本洗过盘子,对别人说,你知道什么,他是中国最有才华的艺术家;苏越是商人,骨子里是艺术家,大男子气息浓厚,对安雯倾尽了一个大男人包办一切、捧在手心的宠溺与疼爱。他们都是活在梦里的人,虽于世相的无常变幻饱经焚炼,倒也是堪称肆意,留于世人一折戏梦人生。
很多时候,做事都喜欢凭感觉,我是喜欢苏越的这首《月满西楼》传递给我的感觉的——闺门少妇,庭院幽深,半掩花面,绰绰约约,很美。
晚会上那位银发的指导老师说,这是一个美丽、细腻的深闺贵妇形象,把握好了精髓会很出彩,从现在起,你就是李清照,你不仅仅唱腔要字正腔圆向古典靠拢,举手投足、蹙眉低头,连呼吸喘气也要把古典的味道散出来,那种幽怨凄美、柔婉精细。上场,是要等背景音乐放很久,不经意的、侧着身子、半隐半掩的出来,走路是心事重重慢慢悠悠,端庄之余,腰身又要有点扭动以显示少妇风韵。你不仅是在唱歌,你是重回到千年前这个女诗人的后花园,去思念你的夫君,借词慰情抒怀,根据这个主题想象发挥。等全曲唱完,你要立刻从这种清幽的意境中走出来,热情明朗的鞠躬谢幕,留给观众一个完全不同的形象,这个转接越快,越果断,你对舞台和生活的分界就越清晰,掌控力就越强。而你的真实形象和表演形象差距越大,你的表演就越成功。这里面,你要是领悟了,是很好玩的,在台上,你就是李清照,一曲完毕,你就又回来了。听完他的指导,我是很惊讶的。
本来,我以为唱歌很简单 ,拿起话筒唱就行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套式讲究。
细细思忖,渐渐摸出一些门道,我想那是一种有着窈窕身段、眼神流转、举手投足都是风情、颇似戏曲演员的形态,曲曲折折,以及宋词缠绵的风味,传统文化都是相通的罢。
适逢那段时间他就要出国了,一直困在萧然自闭的心流中的,想来从形影不离到分飞各地,深埋的不舍酸楚全都浮出水面,所以情感释放委实真切,想必那种小儿女情态演绎得也较为精准的,唱到“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时,动情陷溺,酸痛苦涩,真是有一浑清泪憋在眼中的。
如是这般,本来对古典的东西是没有多灵敏的嗅觉的,渐渐痴迷起来,是因为中文系,是因为很多演出,要表现的内容都有古典气息,以表现中文韵致,不管是李清照的兰舟,还是女儿情的后院,不管是披潘金莲的藕丝罗袄,还是着曹七巧的香云纱衫,不管是中文女子的诵吟温存,还是明月千里的凝重深情,一来二回,竟然无比眷恋上了。
就像为接触更多古籍、探察更广阔深邃的世界打开了大门,这以后,便一入深海,像迷恋情人般的浸淫在古典文化中。文化都是相通的,曲艺中黄梅和昆曲和文学当也是相通的,他们组合一起,产生的美学震撼是伟岸的,常常我会有一种欲泪的颤抖,仿佛生命历经锤炼和敲打,古诗古词古曲中体味的辛辣苦酸,浮沉悲欢,幽幽然仿佛百转千回,活了不止一遍。我感到我稀薄的生命被填充、拉伸、拓展,一层层的堆积,厚度越发深重,在囊括了飞沙走石,大漠孤烟,杏花微雨,锦上江南种种钟种的美学剪影里,我感受着慢的温度和质感,品评着慢字的生活哲学,用慢火将生活炖出檀木的香气,仿佛可以与五点的清晨和夕阳的余晖双双终老。
还是年轻啊,耽溺着美。
可是,谁又不爱呢?
古意盎然的美的意境,是读之愈深爱之愈切。感谢中文,感谢它丰满了我单薄平乏的际遇,能与我越发能拥有发现美的眼睛,去洞察体悟生活的旖旎馥郁,获得更多过程中的,印象与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