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一直住在白鹭湾陪着父母,他们刚刚搬过来,我担心他们有些不适应,加上新添了一些小家电,也得慢慢的教会他们,所以有很多时间听老爹讲他们的青春岁月。
我最喜欢听的还是老爹讲在“厉家庄子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的那段演艺时光,它伴随了老爹将近十年的青春岁月,在繁重的劳动之余,也给老爹带来了开心快乐。
老爹在18岁的时候进入这个宣传队,刚开始只是个群演,但老爹“身手好”,导演给他的戏是革命战士,有几句台词,接着会有“侧手翻”跟“手翻”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因此,老爹也有小小的成就感。
到了第二年,因老爹字写的比较好,被调入宣传队“刻板”,那时的剧本需要墨印,就得需要提前把版面刻好,印出来,再根据戏份发给台词需要的演员,因资源匮乏,不是人手一份,演员只能得到自己有台词的那部分,这也需要老爹他们前期就把这些准备工作做好。
那时普通的演员都得需要到腊月才可以不用参加劳动,去宣传队排练,我老爹他们可以提前一个月左右就进入到宣传队,不用干重体力活了,也是非常开心的。
1969年秋天,青岛海洋大学全体教职员工及学生们集体拉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们有时集体学习,有时搞批斗,有时参加村里的集体劳动,总部就住在我们村里,村里的老书记就找到学院的“孟队长”,请求他们带领村里的年轻人把这个文艺活动搞好,教授们也很高兴,他们也不用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专心抓文艺,也是尽心尽力的教这些“文艺爱好者”,排练的就是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共十场戏,老爹在完成“刻板”工作后,就由“文字工作者”变成了配角演员,继续参加排练。
在排练的间隙,老爹他们一帮子小青年,看到导演跟队长不在,就开始偷懒了,让建合叔给他们“放风”,他们随手就下“地棋”“五福”,等到建合叔远远的看到队长来了,立马喊到“狼来了”“狼来了”老爹他们立即扔下石子木棍啥的,装模作样的继续排练,队长一看,立马就明白,上去拧着建合叔的耳朵转了三圈……
那时老爹跟老娘还没有结婚,每年的正月初二开始,宣传队就正式“下乡演出”,有一次,老爹去到老娘的村里演出,老娘知道“她对象”也是演员,特意来“捧场”,演到“第四场”,老爹终于上场了,因老爹没有提前“剧透”,老娘一看老爹演的是“小炉匠”栾平,气的拔腿就跑了……
后来我问老爹,为什么要演反面角色,老爹回答我,在“刻板”的时候,就知道剧情的发展,栾平被早早枪毙,演员就可以早些结束演出,回到后台,被好吃好喝的招待。
老爹自己要求演这个角色,每次下乡演出的时候,老爹一被“枪决”就早早来到后台,他的原话:村里的“识字班”们就早早的打好了洗脸水,好几盆热乎乎的放在那,毛巾也洗的干干净净放在那,热茶花生的准备好了给演员们吃。
老爹故意这个盆洗洗,那个盆洗洗,把妆卸的干干净净,然后吃着“识字班”们给准备的“茶歇”,好不惬意!等那些备受欢迎的主演们谢幕的时候,洗脸水也成了黑色的,“茶歇”也早被“一扫而光”,有的演员只能用粗糙的纸擦一下脸胡乱卸下妆,而我老爹已经从容的等待收工了。
因青岛海洋大学教授们的专业指导,老爹所在的宣传队,在四里八乡非常有名,舞台布景都布置的惟妙惟肖,教授们用渔网做背面,正面贴上用较厚的纸画好的林海雪景,演出的时候挂起来,结束的时候折叠起来,每次杨子荣从林海之中钻出来的时候,观众们都会觉得就跟从真正的林海雪原里走出来一样,太震撼了。舞台乐器也是从青岛海洋学院运过来的,各种各样的乐器都有,老师们耐心的教,学员们认真的学,演出的时候,不论是先进的乐器,还是演奏者的热情发挥,每一场特别是武斗戏的演奏,都给观众们带来一场听觉盛宴。
去汇演的村子也都是关系单位,老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去到沙墩村演出,那时的演出一般都是晚上,本村的村民,加上村民的亲朋好友,都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演出,当时演出的地点是在村里的大红薯窖子上,演到第二场的时候,村里的管理者看到人太多,担心出危险,调动村里所有的民兵维持治安,但人还是越涌越多,最终还是在第三场的时候,站在大红薯窖子上的人们一下子“滑坡”了,场下一片混乱,宣传队领导一看,不敢继续演出,就提前谢幕了,演员们也都卸了妆,准备收工。
老爹他们那时的“片酬”就是吃顿晚饭,通常演出之前,演员们就四人一组被当地队长或者副队长请到家里,美美的吃上一顿,通常就是简单的四个小菜,外加一份水饺,这在当时也是“豪华大餐”了,费用一般由所在大队出资,队长或者副队长负责招待,老爹在他们的这一组里年龄不大,但是看到其他演员低头默默吃饭,老爹为了调节气氛,通常都跟主人们聊聊本村的收入消费等家常话题,吃饭也都是在“愉快友好”的氛围中结束。
话题再回来,沙墩村的大红薯窖子“滑坡”事件以后,村民们还是没有散场,都在那等着,我老爹他们都卸了妆,本以为村民们等会就会散场的,结果到了晚上快十一点了,观众们还是默默等候,老爹他们没办法,重新化妆重新上场,把未演的七个场次全部演完,人们才心满意足的散场回家了。
那时的人们很纯粹,宣传队是免费演出,通常所去的村子为了对演员们表示感谢,会在演出结束后炒点花生,让演员们当“宵夜”,而队长跟导演坚决不收,所以村书记会提前在演员们离开村子的必经之路让人把熟花生倒在路上,这样演员们也就不得不停下捡起来带回家,自己是不舍得吃的,回去就给孩子们当成“营养品”了。
老爹印象最深的演员是“座山雕”,有一次去到一个村子演出,演到“座山雕”被活抓,接受审判的场景,台下的小观众们纷纷捡起小石子扔向“座山雕”,演员被打的疼痛不已,不禁让我想起了“容嬷嬷”。
比起演员,老爹更喜欢剧组的乐器,经常会在排练的间隙,偷偷跑到乐器组看那些教授们指导学员演奏,老爹最喜欢的乐器是鼓板类跟三弦,宣传队领导希望老爹专心当演员,不让他去学乐器,因此老爹只能偷偷去学,那时的老爹太年轻,酷爱乐器,却没有勇气跟导演提出要求,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太遗憾了。
幸亏有那时的基础,老爹在退休后终于拾起三弦,凭着模糊的记忆,自己在家苦练,练了一年多,终于遇到了一位三弦老师,才知道自己以前的弹奏手法是错的的(我那时也年轻,不知道给老爹找个专业老师指导一下),只能从头开始重新学指法,每天一两个小时,从不间断,到现在已经练了八九年了,技艺也日渐成熟,自己弹的也非常有自信。
现在回想幸亏有那段“演艺生涯”,老爹在退休后才得以有自己的爱好,让晚年生活过得充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