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怨这个时代,
时代是我们自己造就的。
——题记
【原创·长篇连载】不归河(1)
原配斗小三,记者打人了!
楚黎的手机响了,沉默片刻后,她简短地答了声“好”,就“啪”地一下合上手机盖:“有电话打到社里了,今天这个只能做内参,钱照罚,不见报!”
一辆车正对着开过来,戚姜猛打一下方向盘:“他奶奶的,这车子螃蟹似的横着开啊?”一口气没顺过来:“给钱,不见报,就算处理了?!”
楚黎揉揉还红着一大块的胳膊,自嘲般地冷笑了:“风吹日晒好几天,稿子还没开始写,一个电话全泡汤!”
“算了,也不是头一回,能内参完成额定。”看着楚黎不停地揉胳膊,戚姜没有火上加油:“老程看到又要念经,赶紧揉散了!这些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冲着女的抢相机、手机!老程呀,摊上你这么个老婆真不省心,连我这个同事都不安生!”
“我还没跟他结婚!”
“有其他选择?别让你周围的人不相信爱情啊。你们这,多少年啦……
“大学教师,配不上你?稳重踏实可靠!
“踏实点吧,乘着黄瓜还鲜嫩,早点脱手卖了吧!”
戚姜唧唧歪歪讲了一大堆,楚黎气愤地砸过去一盒纸抽。
“你才老黄瓜哪!”
“两家都熟,你们俩妈那么好,老程大学教师,工作好、人好、对你也好,你还扭捏个啥啊?这么耗着!”
楚黎皱起眉头,心里苦笑,她可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啊:“这不是忙嘛,哪有时间呢。”
“不缺男婚女嫁传宗接代这点时间!领张纸,拍个照,吃个饭,不就完了?!换别的女孩早逼婚了,你这性格真是——太奇怪了!!”
“呵,嘴搁在别人身上容易,你怎么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是男的!”
“实际情况是——剩男不比剩女少!”
戚姜刚想继续辩驳,张张嘴,却说:“近几期报道反响不错,电视台的芳若打算开一档环保专题,搞个多方访谈,加大环保的宣传力度,邀请我们做嘉宾,头儿没意见,让我们自己定,你看呢?”
“触电能增加点销量,好事。她这是找机会接近你吧?要被收编了?”
“妒忌伤心失落恨了?”
“真以为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坐车车爆胎?!环境报道,污水、废气都做过了,该换个选题了,垃圾围城?”
“想一块儿了,就换这个!”
车载电台进来一段广告:不是黑人当总统,就是女人当副总统!
戚姜随口问:“你说谁赢?”
楚黎不假思索:“奥巴马!”
“太肯定了吧?”
“人类最后的不平等——性别。”
“又大义凌然了,退回去几十年,你可以当个烈士!”
车子进了市区,经过日月广场时,一辆陆虎敞着门停在一边,围着一大堆人,女人的尖叫声、吃瓜群众的起哄此起彼伏。
职业本能,戚姜放慢了车速,敏锐地耸耸鼻子:“目测,原配斗小三!”顺手摇下车窗。
众声喧嚣中,一个女人愤怒地大吼:“偷别人男人,还有脸挎着膀子在外面逛?!”
人群“轰”地四面退开,年轻人慌忙后退时不忘记举着手机拍录。
透过人群缝隙,两个女人扭在一起,滚在地上,一个扯另一个的衣服,十来岁的女孩儿帮她妈,大脚往年轻女人身上踢,不一会儿,年轻女人渐渐招架不住,嘴巴却一点也不示弱。
“有本事你管好你男人啊!没本事,结婚证也是废纸!有能耐,叫他跟你回去嘛!”
这话刺得那老婆和女孩儿手上脚下的动作更加暴力起来。
一个男人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左右开弓,想拉开两个女人,结果拉住这边,那边的打过来,拉住那边,这边的又打回去,只得狼狈地喊:“放开!都放开!丢人不?!”
中年女人立即喊:“丢人?到底谁丢人?你也有脸皮啊,成天在外面乌七八糟地乱搞,也晓得丢人啊?!”
“泼妇!”男人举起巴掌就要往女人脸上挥过去,女人一梗脖子,直冲他仰过脸去:“打呀,打呀,你不就会打老婆吗?!打死我就没人管你了!”
女孩子往前一冲,身子挡住女人:“不许打我妈!”
男人头脸涨得一团紫黑,只冲女孩子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回家写作业!”
女孩子张口就回过去:“你凭什么管我?”
围观的人哄然大叫“好!”“小姑娘,就是果样子的!”
女孩子扭头又气汹汹地去踢年轻女人。老婆伸长了指甲,往年轻女人的脸上抓过去。
母女两个气势汹汹,周围人也帮着,天时地利人和。
年轻女人心虚气短,挡不住在母女两个的夹击,身子一歪,打了个大大的趔趄,跪倒在地上,得了势的母女两个欺身上前,当妈的一条腿跪在年轻女人身上,开始撕衣服:“你不是卖肉么?那就脱光了,让大家都看看!”
女孩也伸手去撕,男人制止不了他老婆,又护不住情人,只好猛推女儿,女孩被推到在地上,大声哭起来:“你还是我爸么?”手上更加疯狂乱撕起来。
周围手机的闪光灯一片。
“为了男人,女人伤害起女人来从不手软。”戚姜幽幽地说。
“嗞”的一声,年轻女人的吊带背心被撕裂开,上半身完全暴露在外面。
男人大吼了一声,使劲往两边一甩,三个女人都被掀倒在地上,立即哭声一片。
谁都不上去劝架,全都嘻嘻哈哈站着看热闹:“偷人养汉,男盗女娼,泼妇骂街,全都不是好东西!”
“好玩,该直播到网上啊!”
“滚回家去打吧!在这丢人显眼咯!”
也有人摇头叹息:“作孽啊,作孽!”
“这男的果然不是个东西!外面乱搞,打自己老婆女儿,该揍!”几个中年女人捋起袖子,似乎随时准备好揍这男的。
有人开始往男人和年轻女人身上扔烟头香蕉皮,年轻女人披头散发,紧紧用撕破了的衣服护住身体,头一直低到两腿之间;男人无计可施——有人已经将手机的摄像头直接凑他脸上了——众目睽睽下,一甩手,钻进停在一边的车子里,“轰”地一声开动了,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咦,就自己跑了啊!”
“丢人丢大发咯!赶回去挥刀自宫了吧!”
老婆摸一把鼻涕眼泪,往地上一甩,拍一拍屁股上的灰,勒勒袖子,骂骂咧咧地往年轻女人又扑过去,女孩也立即翻身而起。
楚黎推开车门,直奔出去。
戚姜蒙住了,在后面喊:“哎,哎,这种社会新闻,不归我们跑!”
楚黎抓住那老婆的胳膊,又架开女孩:“算了吧!”
老婆吃了一惊,挥开手说:“你谁啊?!多管闲事?!”
劲儿还真大,楚黎被她推了个趔趄,直往身后倒去,幸好后面的人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稳了。
戚姜急忙下车,走过去息事宁人:“好了,大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算了吧!”
老婆往地上“呸”地吐一口吐沫,“算了?没那么容易!”
戚姜说:“总不能没完没了啊!你老公都跑了!”
“敢动我的男人,邪了门!”老婆挥着拳头,在空中晃,差一点就砸在戚姜的鼻子上,看到戚姜的记者牌,“呦,记者呀,刚好,好好报道下吧,这臭不要脸的,偷我男人……”一边指着地上的女人,一边又不解气地扯了年轻女人的头发几把。
楚黎忍无可忍,拨开那老婆的手:“够了!你男人不要脸,拿女人出什么气?”
“谁让她勾引我男人?!”那老婆被推倒跌坐在地上,一下子怔住了,愣愣地看着暴怒的楚黎,片刻,才嚷起来,“记者打人了,我要告你!”
一直低着头的年轻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拿破衣服遮着上身,猛然又起身扑向老婆。眼看着两个人又扭在一起。
“这样的臭男人到底有什么好抢的啊?”楚黎大吼起来,戚姜被楚黎的暴怒惊住了,张大着嘴不认识似地看着她,半天也没说出来那句:“怎么了啊,你?”
“哎哟,原配斗小三,怎么把记者气成这样?”众人惊讶。
这一吼,两个女人终于回过神来,似乎到这会儿才真正发现,她们争抢的那个男人早已经不在现场多时了。
老婆忽然“哇”地一声哭了:“结婚二十年了,给他娘老子送终的是我,帮他生儿育女的是我;我咬着牙,吃苦受累,凡事体谅他,省吃俭用地供着他,刚混出点人样儿来,他就在外面乱搞!老娘可不能便宜了他、好了那野女人!”
女孩子哭了,叫着“妈!妈!”母亲一把搂过女儿:“你看你爸啊,为了外边的野女人,他连你这亲骨肉都打!我省吃俭用给你留点钱,他都拿去给那女人买衣服,买车,买房子!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呀!”
母女两个哭得撕心裂肺,边上的人纷纷说:“想开点,别哭了,为这么个男人不值得!赶紧带孩子回家吧!”“离婚吧离婚吧,什么意思!”
女人凄然说:“离婚?我种树,那些臭婊子来摘桃?这个岁数,送了老的,拉扯大了小的,家大业大的我去离婚?我都50了,谁还要我这么个老女人?”
楚黎木然看着,扶那女人起来,帮她拍去身上的土,又招手叫的士:“回家去吧!”
女人忽然拉了她的手,语无伦次:“记者同志,你帮我写写这不要脸的男人吧,狠狠地写,接露他,他反正有点钱就不要脸了!我老了,就像抹布,他想丢就丢!我的命啊……”
楚黎把母女两个塞进的士,挥挥手让他开走。混乱中,也不知道年轻女人什么时候不见了。
人慢慢散去,戚姜站在她旁边,四面看看,摊开手:“你这是闹那一曲啊,先义愤填膺,后侠骨柔情,好人全是你了!?”边说边转身往车边走:“男人犯错,女的不去怪男人,反而怪女的,女人这思维真是蠢到家!怨不得自古至今总是女的吃亏!”
楚黎像回答戚姜又像是自言自语:“结婚,这个样子的婚姻?”
旁边一个人却探过头来,迟迟疑疑地叫了一声:“哎,你……”
楚黎眨眨眼睛,好像是熟人。
那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激动地搓着手,热情地又“哎”了一声,楚黎和他怔怔地对视了片刻,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
“若霏?!”
“永红叔?!”
被称作叔的郭永红正想握住她的手,楚黎忽然身子一晃,像要倒下去,幸好边上的两个男人同时伸手,左右扶住了她。
楚黎只觉得血直往头上涌,太阳穴突突地跳,耳朵里面嗡嗡响,四周人影乱晃,虚像在眼前闪,她使劲儿眨着眼睛,有些看不清楚。思维散乱得像漂浮在空中的棉絮,聚不到一处来,一阵虚弱席卷而过,耳边轰鸣,就像电影散场,人们说着话从里面出来,热烘烘的喧闹,吵得她头晕眼花,几乎失去意识。她极力想镇定下来,却像陷入梦境,模糊听到那两个人在讨论自己。
“是不是病了?”
“大概有点低血糖。”楚黎虚弱地回答。
短短半天的时间不到,“侠女”楚黎就让戚姜手足无措了两次。而郭永红也没想到,这个女记者居然是十几年前梧桐园里的那个小丫头!
【原创文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