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李叔同,那首《送别》就在耳畔了。一百年过去,世事多少变化,生活几经坎坷,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们,在听到这首歌时总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情愫,怅然而又温暖,什么样的情怀才能写出这么好的歌,真是让人不由得好奇,此人也绝对值得大家好奇。先来看看他的创举:
主持创办中国第一个话剧社团“春柳社”;
主编中国第一本音乐刊物《音乐小杂志》;
组织中国第一部话剧《茶花女》,为赈灾义演;
中国第一位将西方通俗音乐介绍到国内的音乐家;
中国采用图文广告艺术第一人,开报纸版面新局面;
第一位编著《西方美术史》教材,弟子有徐悲鸿等;
中国美术史上第一位采用男模裸体写生教学的老师;
最早介绍《石膏模型用法》用于西画教学,弟子丰子恺、潘天寿等;
最早创作、倡导中国现代木版画艺术的教育家,为版画兴盛做准备;
最早撰《西洋乐器种类概说》,开创钢琴音乐教学先河,弟子刘质平等;
第一位自撰自书佛教对联集《华严集联三百首》,开启佛教艺术新天地;
第一位重振八百余年最难修的唐朝南山四分律宗的高僧,被尊奉为第十一代律宗祖师。
话剧、音乐、美术、广告、写生、器乐、佛教,至少七大门类、十二项第一,这就是被誉为“民国第一全才”的李叔同。李叔同,又名李息霜、李岸、李良,谱名文涛,幼名成蹊(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真是应和),学名广侯,字息霜,别号漱筒。曾担任过教师、编辑,广涉各种职业,后出家为僧,法名演音,号弘一,晚号晚晴老人,被人尊称为弘一法师。
孤独、有钱、会玩,或许是东西方才子的“通病”。鲸吟沧海波澜,鹤唳雪月霜天,那种意味和境界,寻常人是难以想见的。对于一些敏感而又际遇非常的人来说,命运与时代也共同为他们营造一个独特的空间,让他们展现出独特的风采。李叔同就这样被时代选中,开启了传奇的一生。
李叔同出生不久,家业骤然飘零,因此饱尝孤独的滋味,青年时期却得到一笔巨资,成了贵公子,从此游历了半生,苦行了半生。对他来说,佛学不仅是慰藉,更是心性的依托,从小他就跟随亲人念诵《大悲咒》《往生咒》等,这多少消弭了心境中的一些孤单。朋友对他来说如亲人一般,音乐对他来说,是此间与彼岸共同的牵挂。近代以来,音乐在启蒙国人心灵方面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李叔同也是用音乐表达着自己对生活和时代的观感。
李叔同的歌,高音部明显占多,这是对中国古代歌曲的补充。《三宝歌》的旋律和《春游》、《梦》何其相似,所以弘一法师的接引也应似春风,如美梦,看丰子恺的《护生画集》,可以明显感到。《忆儿时》真有《摇篮曲》的温情,但摇撼的又是历经风雨的游子心。高音部的繁复与超拔,契合于梵语,甚而至于印欧语系,古希腊的字符至今仍觉生动不已。我不信佛教,但听了《三宝歌》,真觉彼岸之有情,有不可思量之义。弘一法师被认为是佛教界倍受尊敬的律宗大师,与音律定有关系。弘一法师法名演音,这是符合其思想意趣的。秦以后,中国艺术凝聚在书法,秦以前,艺术是以音乐为宗,所以称为礼乐文化。
《毛毛雨》是西方现代音乐浸入,《秋江忆别》是传统情愫渲染,《黄河》是危机警醒,《送别》是美国现代音乐加上中国传统情怀,《三宝歌》是西方音乐加上佛教意蕴。《凭歌寄意》探讨的是流行音乐,流行音乐不仅包括通俗,也有传世经典。李叔同最广为人知的两首歌,应是《送别》和《三宝歌》,这两首歌已将中国、印度、美国三个国家的音乐加以阐发。土豆网有一视频,上面有句话:“李叔同得沈心工启发,创《送别》一曲动人心”。听了《黄河》,真是如此。
近代四大高僧中,禅宗、净土超过一半。流行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的,是新鲜还是循环,真是破费思量。禅宗需顿悟,这是不立文字的莫可名状;净土需信任,一句佛号已达彼岸乐园。两种宗派很难找出循序渐进的阶梯,不是极高明。极高明而道中庸。中庸又不是儒家所能统摄,诸子之前,必有更加灵活坚实的脉络,只不过时光悠远,依稀莫辨。
李叔同的《送别》和《三宝歌》,又不是完全由他创作。《送别》的曲调取自约翰·P·奥德威作曲的美国歌曲《梦见家和母亲》。《三宝歌》是李叔同谱曲,太虚大师接着依曲作词。《送别》历久弥新,一听就能感觉到那个乍新还旧、情怀历历的时代: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宴席年年有,聚散仍如昨;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此生值得留恋,不正因这系念。
而《三宝歌》就是另一番景象。修行渐深,才明白学问和德行必须循序渐进。而大千世界,拾阶而上的又有几人,大部分是只有旅游时才能体会到阶梯的存在,而心中的殿堂未曾想往。科学与文艺作为内心的圣殿,早已矗立多年。还看《三宝歌》。网上就有上海梵唱团的歌曲原声,试听开始那段:“人天长夜,宇宙黮黯,谁启以光明?三界火宅,众苦煎迫,谁济以安宁?”高昂深沉,绝不亚于《弥撒》。第二节开始:“二谛总持,三学增上,恢恢法界身;净德既圆,染患斯寂,荡荡涅槃城!”渐进之功,有如此恢弘。再看第三节:“依净律仪,成妙和合,灵山遗芳形;修行证果,弘法利世,焰续佛灯明”,薪火相传,于斯可见。两位旷世高僧,一人谱曲,一人作词,古佛青灯,此生何幸。
从古到今,时间只是分秒渐进,珍视传统,才能获得长久生命。古典是清澈富有生机的流淌,现代是不断重塑的存在,两者之间没有鸿沟,更不存在天堑。像一个人,自有新面目,但血肉之躯里,是悠远的基因承续。古典与现代之间,有心人常划一小船,缤纷往来于两岸。接驳的意思,往往在其间。释家本是放下,如月满天一片清凉,慈悲摄受一曲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