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竹马开房的第999次,他依然无比的疯狂。
翌日清晨,祝汐谣浑身吻痕,只动一下,就觉腰酸背痛。
房间里暧昧气息仍在涌动,陆舟南修长的手揽住她,感受着怀里的温软,漫不经心道:“明天穿得正式点儿,跟我一起回家。”
闻言,祝汐谣震惊地抬起头,语气里满是希冀。
“你终于打算……公开我们的关系了吗?”
陆舟南挑了挑眉,斜睨了她一眼,“公开什么?明天我在家相亲,你过来帮忙活跃活跃气氛,不要让女方觉得不自在。”
一字一句落在祝汐谣耳中,如惊雷般。
她的心跳都要停止跳动了,只觉得整个大脑一片空白,“你要相亲?那我算什么?”
陆舟南已经起身穿衣,闻言懒懒的看了她一眼,“你?你是我各种搭子啊,饭搭子、游戏搭子、还有,互相解决生理欲望的床搭子。”
祝汐谣身上漫起寒意,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唇齿轻颤着。
看到她这副表情,陆舟南脸上的笑渐渐收敛,慢慢凑近她,“不是,祝汐谣,你不会以为,这些年咱俩是男女朋友关系吧?”
这带着几分玩味的口吻,如一把利刃般刺透了祝汐谣的心口。
她强忍住鼻腔中的酸涩感,声音都变得破碎,语不成调,“怎,怎么会?我先去洗澡了。”
祝汐谣慌乱起身,脚步虚浮地走进了浴室。
门一合上,她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耗尽了,瘫倒在地上。
方才那些话犹在耳畔,她看着身上被陆舟南折腾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吻痕,眼泪如雨落下。
他们认识二十几年,一起长大,喝过同一杯牛奶,翻过同一本漫画。
甚至在十八岁那年,他们还酒后乱性的睡在了一起。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夜晚他们身体上无比契合,白日里他们更是做尽了情侣间的所有亲密行径。
在人潮中牵手散步,在新年到来时亲吻约定明年相守,每天都要煲电话粥维系火花……
祝汐谣一直以为,他们俩已经在一起了,只是没有对外公开关系而已。
结果现在陆舟南告诉她,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祝汐谣痛到不能呼吸,抖着手把水开到最大,才敢哭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泪都流干了,她才整理好情绪出来。
陆舟南已经换好的衣服,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明天来的人多,餐厅包厢要大一些,女方口味清淡,淮扬菜就好,蛋糕的话要黑森林,鲜花要粉白玫瑰,布置好了拍给我检查。然后准备十几套西服,等我回来挑,全部要黑色的,宜宁只喜欢这个颜色。”
听见这个名字,祝汐谣心头一震。
她情不自禁看过去,就看到了陆舟南嘴角甜蜜的笑容。
宜宁?
原来他的相亲对象,是乔宜宁?
祝汐谣眼里的神色变得黯淡。
如果是乔宜宁,那她就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了。
高中时,陆舟南暗恋乔宜宁,每天都会在她耳边念叨几十遍这个名字。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乔宜宁就出国了。
自此以后,祝汐谣就再没听他提起过这个人。
后来两人一夜荒唐后越走越近,她以为他早就放下了乔宜宁。
却不曾想,那抹白月光,他从来没提起,却也从来没忘记。
刚停歇片刻的心痛感又一次涌上来,祝汐谣痛到握不住手机。
砰的一声,陆舟南闻声回头,笑意吟吟:“洗好了?那等会儿你退房?房费我交过了。”
说着他拿着外套起身要走,临出门前,又转身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阿谣,我一直都把你当兄弟处着,以后别在我面前露出这种心如死灰的表情,不然我还以为你对我动了什么歪心思。”
“我对你了如指掌,我一个眼神你也能瞬间知道我的想法,你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太没意思了吗,要是真在一起,感觉日子一下就到头了。”
人声随着脚步声慢慢飘远,却一直回响在祝汐谣心底。
她坐在冰冷的床上,而后笑着笑着,笑出泪来。
原来这么多年,陆舟南一直是这么想自己的。
她一个人坐到深夜,才下楼退了房。
外面下着大雨,她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浑浑噩噩回了家。
看到她淋成了落汤鸡,祝父祝母连忙拿来了干毛巾,语气里满是心疼:“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车?”
祝汐谣一脸麻木地看向父母,双眼无神,声音嘶哑。
“爸,妈,之前因为集团业务变动,你们不是一直想移民国外吗?我想清楚了,我们移民吧,永远都不回来了。”
劝了大半年,终于听到女儿松口了,祝父祝母有些诧异:“真想通了?是和那个男朋友分手了吗?”
想起陆舟南说的那些话,祝汐谣心里一酸,苦笑着摇头。
“没有男朋友,从来就没有,那是我为了不被催婚,故意骗你们的。”
虽然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但祝父祝母还是很高兴,一边赶紧去准备移民手续,一边催着她整理行李。
祝汐谣嗯了一声,回到卧室把所有和陆舟南有关的东西都扔了。
精心保存了十几年的厚厚几册合照、他送给她的各种珠宝,衣裙,手工雕像……
此刻全都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小姐,这么多好东西,都不要了?”
看着保姆眼里的惋惜,祝汐谣轻轻点头,声音浅淡。
“不要了。”
不光它们,这段感情,还有陆舟南这个人,她都不要了。
第二章
第二天,祝汐谣是被陆舟南的消息吵醒的。
他连发了几十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她心中苦涩,陆舟南,你要不要看看,你有多残忍。
她颤抖着手,直接回了一句:“今天不舒服。不去了”。
没一会儿,祝父祝母就来敲门了。
“阿谣,,就算跟舟南闹脾气,你也别这时候闹啊,快换衣服去舟南家,你不知道舟南多重视这次相亲,他喜欢乔家那姑娘好多年了,听说她回国,立刻就请你爸来牵线搭桥了。”
“是啊,乔家姑娘在我这儿学过一段时间钢琴,我亲自上门才促成这场见面,从备礼到晚宴,那可别提多正式了。这次叫你过去是为了活跃气氛,有同龄女生在,乔家姑娘就不会觉得尴尬了。舟南这次是动了真心,你们关系那么好,你怎么能不帮她呢?”
陆乔南见她不去,竟还把电话打到她爸妈这里来了!
听着他们殷切的劝慰,祝诗谣只能强忍住眼泪,洗漱下楼。
两家隔得近,十分钟后,她站在陆家门口,打开了玄关鞋柜。
里面空空荡荡的,看不到那双小兔子拖鞋。
她上上下下找了好几圈,才在门外的垃圾桶里找到这双拖鞋。
除了鞋,里面还有水杯、牙刷、毛巾、睡衣……
都属于她。
“祝小姐,这些都是少爷丢的,您先用鞋套吧。”
看着垃圾桶,祝诗谣沉默了许久。
因为祝陆世代交好,关系亲近,所以她几乎每天都要来串门,时不时还要留宿。
陆舟南专门给她准备了一间卧室,还买了很多日常用品,特意挑的她喜欢的小兔子款式。
他说陆家就是她的家,让她不用客气。
他们瞒着两边家长,在家门口拥抱接吻,在饭桌下十指相扣,在书房里恩爱温存。
现在乔宜宁来了,他怕暗恋的人误会。
就把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全部都扔了。
祝诗谣缓了好久,才平复心情换上鞋套。
一进门,她就看到正在给乔宜宁削水果的陆舟南,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他坐在沙发上,穿着一身定制的缎面礼服,头发精心打理过,身上还喷了香水,身上透露着斯文败类的禁欲感。
以前在学校,祝诗谣就听很多女生说他长得好看,套个麻袋都帅,要是再打扮打扮,就没有娱乐圈那群偶像什么事了。
可陆舟南天性浪荡不羁,平日就是普通的T恤衬衫,并不爱打扮。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是会孔雀开屏的吗?
昨天还在床上和她缠绵交欢的男人,今天却像不认识她一样,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专注在乔宜宁身上。
从兴趣爱好聊到天气情况,从工作聊到珠宝品牌,从小时候的趣事聊到校园时光。
看着陆舟南不停找着话题、侃侃而谈的样子,祝汐谣垂眸自嘲。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也会这么主动。
“高中时还挺巧的,你比我大一届,我们都不在一栋楼,却经常在学校偶遇,还挺有缘分的。”
听到乔宜宁笑着说起往事,祝汐谣看着陆舟南泛红的耳根,无声地笑了笑。
是缘分吗?
其实都是陆舟南故意制造的偶遇。
那时候,她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为了心上人用尽了浑身解数,心酸不已。
后来乔宜宁出国,她以为她终于得偿所愿。
可现在看来,是陆舟南如愿以偿了。
祝诗谣出神之际,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高中就听说你有一个玩得很好的青梅,应该就是祝小姐吧?”
祝诗谣微微怔住,一抬头就看到乔宜宁那带着试探的眼神。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陆父陆母乐呵呵地接话了。
“是挺好的,两个人从小形影不离,穿一条裤子长大。本来我们还想着要不定个娃娃亲……”
听到一半,陆舟南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直接打断了后续。
“爸妈,你们别胡说,我喜欢谁都不会喜欢祝诗谣的。”
祝诗谣垂眸遮住眼底的失落,强扯出一抹笑:“我也是,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和陆舟南在一起。”
闻言,陆舟南脸色的表情凝固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像搂兄弟一样把手搭在祝诗谣肩膀上,一脸无所谓,“说得对!我们就是纯洁的友谊。”
一时间,整个客厅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祝诗谣跟着笑起来,恍然间听到了陆舟南如释重负的轻声道谢。
“不错,还会帮我圆场了,多谢。”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圆场吗?
不,她说的,都是实话。
第三章
临近傍晚,陆家安排好了车,准备去餐厅。
三个年轻人坐在一辆车里。
一路上,坐在中间的陆舟南对乔宜宁关怀备至。
又是调空调温度,又是拿毯子,又是帮忙拿水拧瓶盖。
左边的祝汐谣看着两个人热聊的样子,默默转身看向窗外的风景。
刚到半路,天上就下起瓢泼大雨。
路面光线昏暗,前面的车又打开了强光灯,下坡时开车的司机被晃了眼,没来得及转弯直直撞上了护栏。
危险发生的瞬间,陆舟南下意识地把乔宜宁护在怀里。
砰——
车窗玻璃破散飞溅,靠近里侧的祝汐谣被撞得浑身鲜血淋漓。
一阵剧痛在周身蔓延开,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意识昏沉间,她看到右侧的车门打开了。
陆舟南无比焦急的抱着乔宜宁下了车,一边联系医院,一边温柔地安慰着她。
他像是忘了车上还有另一个人一样,完全不闻不问。
救护车来之后,医生都建议先救伤得更重的伤者。
可偏偏在倒在血泊里的祝汐谣和怀里吓得失神的乔宜宁之间,陆舟南只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带乔宜宁先去医院。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车影,祝汐谣的眼中焦距慢慢散开,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陆舟南啊陆舟南,
二十几年的感情,竟还抵不过,她看你的那一眼!
眼皮越来越沉重,那持续不断折磨着她的痛感如烟云蒸散。
她没能等到下一辆救护车,眼前一黑,彻底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祝汐谣听到了嘈杂人声。
一睁开眼,她就看到祝母拍着心口,语气里满是担忧和庆幸。
“谢天谢地,阿谣,你终于醒了,还好救护车送来的及时,不然你失血过多,医院血库都不够用了。你们三个人一辆车,怎么乔家姑娘只蹭伤了手,你伤得这么严重?”
祝父也松了口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那当然是因为有舟南的保护啊,患难见真情,那姑娘感动得不行呢。我刚刚去隔壁探望,舟南刚好在给那姑娘喂粥,光是看他们俩那情意绵绵的眼神,我看啊,八成就是成了。”
祝诗谣静静听着,等到他们聊完八卦,她才哑着声音开口。
“我睡了多久?移民手续办好了吗?”
“你睡了两天,可吓死我们了!”
“手续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还有二十几天就下来了,你好好养伤就行。”
听到只剩一个月不到,她心里生出一股解脱的释然感。
之后两三天里,祝诗谣时不时就能从护士口中听到陆舟南为乔宜宁做的各种事。
他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夜半听到她咳嗽都会担忧好久,去找护士要热水;
所有药都要亲自试试温度,准备好蜜饯糖果,生怕小姑娘吃苦;
怕她闷在病房里无聊,想尽办法找来各种解乏的玩具逗她开心。
祝诗谣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护士推她去复查时,她听到走廊传来了一阵骚动。
路过隔壁,她一偏头就看到陆舟南捧着一大束玫瑰,正在和乔宜宁告白。
“宜宁,八年前我就对你一见钟情,那些偶遇其实都是我在故意接近你,我记得你所有的喜好,也知道你的梦想,那时候我没来得及告白,现在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听着他那满是期待和紧张的语气,祝诗谣不禁想起乔宜宁出国前一个月,陆舟南就已经在准备这场告白了。
虽然那时候阴差阳错错过了,但也只是迟来了几年而已。
听到乔宜宁说出那句我愿意后,她轻声笑了笑,提步往检查室走去。
她转身的刹那,围观的人群响起热烈的掌声。
陆舟南闻声转头,就看到了祝诗谣那落寞孤单的身影。
他脸上的笑凝住了,心底生出一丝异样感。
这点不适感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就被如潮的欢喜淹没了。
他伸出手,堂堂正正、大大方方的。
将乔宜宁拥入了怀中。
第四章
夜里,祝汐谣打开订票软件,查询沪城直飞西班牙的机票。
她刚付完款,陆舟南就带着乔宜宁过来了。
“阿谣,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宜宁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哥们够意思吧,第一个通知你。”
看着两个人紧紧握着的双手,祝汐谣点了点头,语气淡淡的。
“恭喜。”
乔宜宁眼里溢满了幸福,害羞地笑了笑,“谢谢你的祝福,听祝伯母说你伤得重,最近感觉好些了吗?我带了鱼汤过来,你喝一点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陆舟南赶紧盛汤。
看到他乖乖听话照做的样子,祝诗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谢谢,鱼汤就不用了。”
听到这话,陆舟南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不满地看着她,“这是宜宁亲自下厨熬的汤,我本来就舍不得给你喝。是宜宁关心你的伤,我才勉为其难答应送你一份,你怎么还不知好歹。”
他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碗塞进她手里,非要她现在喝下去。
祝诗谣想解释几句,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拉扯间,碗被打翻了,热汤全泼在了她的伤口上。
“啊!”
她疼到额头冒起冷汗,整张脸皱成一团,苍白如纸。
乔宜宁吓了一跳,一脸愧色地抽出纸巾想帮忙擦拭。
陆舟南怕她烫到,连忙把她护在身后,“宜宁,这事和你没有关系,她从小皮糙肉厚的,没多大事,你别自责。”
祝诗谣拿着纸的手颤了好几下,心口一窒。
下一秒,祝父推门而入,看到她伤口又开始渗血,吓得连忙叫护士。
祝母心疼得不行,还是耐着心收起鱼汤和乔宜宁解释了。
“宜宁,阿谣她海鲜过敏,喝不了鱼汤,你的心意我们收到了,谢谢啊。”
陆舟南愣在原地,脸色变得不太自然。
“你怎么不早说?”
看着被血染红的纱布,祝汐谣心中满是苦涩。
以前,他都是记得她的忌口的。
每次去餐厅吃饭,他都会和服务员再三强调叮嘱,不要海鲜,不要葱,不要香菜。
可现在有了乔宜宁,他满心满眼都是她,自然不会记得这种小事。
一个人的心啊,只有那么大,只能装得下一人。
他最爱的,那个人。
沉默了许久,她才扯着唇回答他。
“你根本没给我开口说话的机会。”
病房里一片死寂,乔宜宁愧疚地都要哭出来了。
陆舟南心疼她,什么也没说,带着她就离开了。
因为伤口感染,祝汐谣又在医院住了三天才出院。
移民的时间越来越近,祝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收拾东西。
祝父祝母脱不开身,就备了一份厚礼,让祝汐谣去陆家一趟。
她刚进门,陆父陆母就拉着她不停地道歉。
“阿谣,真是对不起,你和舟南这么多年的情分,在车祸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他只保护宜宁都不顾你,害得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叔叔阿姨真是过意不去,我们一定会让他给你道歉的。”
祝汐谣摇了摇头,温声宽慰他们。
“乔小姐是舟南女朋友,他保护她是应该的,我也好好的没出什么事,叔叔阿姨,你们不用担心。”
见她没放在心上,陆父陆母才放下心结。
三个人寒暄了一会儿,祝汐谣才提起正事,把祝家要移民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陆父陆母一脸震惊。
“这么突然啊?”
“公司业务调整,其实半年前就在准备了,只是最近才确定下来,我爸妈特意让我来和你们说一声。”
多年老友离开,陆父陆母心里感伤,语气里满是不舍,“那以后还会回来吗?”
祝汐谣笑了笑,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正好回来的陆舟南推开门,皱眉望过来。
“谁不回来了?”
第五章
陆父陆母刚要开口,祝汐谣先一步回答了他。
“没谁,你听错了。”
两个长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陆舟南没有注意到父母奇怪的眼神,拉着祝汐谣就上了车。
“正好你来了,应该聊完了没事了吧?那就和我去个地方吧。”
两个人一路无言。
等车停下后,祝汐谣才发现他带着她来了奢侈品店。
他让店员拿出一大堆衣服、鞋包,要她一件件试。
她皱起眉头,眼里满是不解,“试这些干什么?”
陆舟南推着她往衣帽间走,语气不容置疑,“你试就行了。”
祝汐谣还要拒绝,店员已经关上门,开始拆盒子了。
她试完一套,男主就拍一张照片,然后她又被推进试衣间……
一次一次,周而复始,祝汐谣试了上百套,耗尽了力气,腿也被高跟鞋磨出了血。
她终于忍不住推开店员,垫着脚走到陆舟南身边,沉声开口,“我不需要你给我买这些赔罪……”
“除了那套酒红色的礼服,其他全包起来,送到香云山别墅乔宜宁小姐手里。”
听到他的声音,剩下半句,也顿时卡在了祝汐谣喉咙间。
她看着他干脆利落刷卡的动作,声音沙哑:“你叫我来试这些东西,是为了送给你女朋友?”
陆舟南漫不经心地点头,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对啊,想给女朋友送些礼物,又怕送不到她心坎上,正好你们身形相仿,你来当模特肯定不会出错的。”
“等下你和我去楼上的甜品店、首饰店、化妆品店转转,吃的喝的用的你都帮我试试,给宜宁的东西,我一定要挑最好的。”
听着他未经她同意就安排这些行程,祝汐谣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
“陆舟南!我不是你讨好女朋友的工具!”
陆舟南从没见过她发这么大脾气,一脸惊愕地抬起头,就看到她通红的眼眶。
“你知道吗?我从没把你当做什么搭子,我和你拥抱、接吻、甚至上床……都是认真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不能这么糟践我!”
她的声音都在哽咽颤抖,陆舟南愣住了,心里翻涌起复杂情绪。
他想要解释,可祝汐谣已经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道淹没在人潮里的小小身影,陆舟南眸光微闪。
下一秒,又恢复如常。
回到家后,祝汐谣拿出箱子开始收拾行李。
在饭桌上,她时不时能听到祝父祝母聊起陆舟南。
“听说舟南包下了环球影城三天,要给宜宁庆祝生日啊?玫瑰都是从欧洲空运过来的,还真是用心呢。”
“前两天还带她回老宅见了陆老爷子呢,自掏腰包准备了几套文玩说是宜宁送的,老爷子高兴得不行,连夸宜宁呢。”
每每聊起陆家,祝汐谣始终保持沉默。
虽然心底偶尔还会泛起一丝涟漪,但已经不会有痛的感觉了。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拒绝了所有能碰到陆舟南的聚会聚餐的邀请。
有几天半夜,陆舟南喝醉了装作若无其事,给她发消息要她去接,她也没有去过。
圈子里的人喝多了偶尔也会聊起这事,语气里满是好奇。
“舟南,你那个青梅,怎么最近不跟着你了?”
陆舟南也没当回事,话里话外都是不在意,“跟我生闷气呢,不用管,过阵子就好了。”
可又过了一阵子,祝汐谣依然杳无讯息,最后连消息都不回了。
等到陆舟南生日前一天,他也按耐不住了,发了封电子邀请函过去。
这一次,祝汐谣终于回了一句话。
只有两个字。
“不去。”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祝汐谣一下楼就到了陆舟南。
他黑着脸坐在沙发上,语气冷硬。
“祝汐谣!”
祝汐谣能从中听出他心情应该很不好。
但她依然没有任何哄他的打算,态度也算不上热络。
“哦,早上好。”
“我正好要出门和男朋友约会,就不招待你了,请自便。”
陆舟南憋了好几天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猛地起身扣住她的手,眼底一片阴霾。
“你哪来的男朋友?”
祝汐谣并没有回答他,脸上也丝毫不怵。
陆舟南心底的那把火越烧越旺,手上不自觉加大了力气。
“哑巴了?说话!”
祝汐谣想甩开被他攥得通红的手,语气依然冰冷。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会不会管太宽了。”
眼看战火就要升级,正好下楼的祝母连忙拉开两个人。
“哎呦,这孩子在置气呢,这关头她忙不开,哪会去交什么男朋友,要谈恋爱也得过阵子再说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说不开的,别吵了啊。”
有长辈在场,两个人都收敛了些脾气,坐了下来。
等祝母出门后,陆舟南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过火了。
理智回复后,他想起刚刚发生的事,皱起了眉头。
祝伯母刚刚说这关头忙不开?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等过阵子再说?
他毫无头绪,只能问祝汐谣,“你刚刚是在骗我?”
祝汐谣扫了他一眼,坐到角落里,“你有事?”
见她岔开了话题,陆舟南知道是激将法,松了口气,转而问起正事。
“我生日,你为什么不来?”
“忙,没空。”
看到她这冷冰冰的模样,陆舟南气不打一出来,声量又不自觉提高了。
“你忙些什么?有什么事能比我生日重要?往年你不是比谁都盼着替我庆祝吗?”
祝汐谣喝了口水,声音依然无波无澜,“今非昔比,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这话你该和乔宜宁说,而不是和我这个外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外人两字,陆舟南心里很不舒服。
他翘起腿,双手交握在一起。
“我不管,今年你必须来,你记不记得几年前你答应过我三个愿望?一是给我织一条围巾,二是陪我去爬雪山,现在都已经兑现了,现在我要用第三个愿望,你必须来参加我的生日。”
这一次,祝汐谣没有呛他,低下了头。
她这沉默的态度让陆舟南气闷,声音愈冷。
“你是忘了当年为什么会答应我这三个愿望吗?”
祝汐谣当然记得。
三年前,他们去海边玩遇上涨潮,她腿抽筋了被冲进深海里。
是陆舟南命都不要了跳下来把她救上岸,自己反而力竭差点就淹死了。
她在病床前差点哭晕过去,甚至都有殉情的念头了。
他醒来后轻轻地替她擦去眼泪,语气温柔至极。
“哭得这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我心疼你,你还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祝汐谣气得锤了他一下,他一边讨饶一边安慰她。
“好好好,你要真心疼我,那满足我三个愿望就好。”
想起往事,祝汐谣又说不话了。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她才给了他答复。
“好,等完成第三个愿望……”
叮铃铃的电话声响起。
陆舟南边接起电话,边起身往外走。
“答应就好,明天,你必须来。”
看着他消失在门外的的背影,祝汐谣把剩下半句话说了出来。
“我们就不要联系了。”
第七章
生日宴进行到一半,陆舟南和乔宜宁当众宣布了婚期。
祝汐谣才知道,原来今天不光是陆舟南的生日,还是他和乔宜宁的订婚宴。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纷纷送上了祝福。
她一个人坐在角落,看着他们满脸幸福地拥吻,心中毫无波澜。
等到敬酒环节,乔宜宁挽着陆舟南的手走过来,笑意盈盈地举起杯。
“祝小姐,你和舟南关系那么好,我们结婚,你可以来当伴娘吗?”
“抱歉,我那天有事,没办法参加婚礼。”
听到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陆舟南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冷眼瞥了她一眼,语气格外生硬。
“人来不来无所谓,礼送到就行。”
祝汐谣轻点了下头,声音清浅,“放心,以我们的交情,我一定会送一个大红包的。”
她的语气真挚,似乎是真的在祝福他们一样。
想起前几天在店里听到的那些话,陆舟南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场上正好响起欢快的钢琴音,他不知该说什么,牵着乔宜宁就走进了舞池。
聚光灯追随着两个人翩跹的身影,像两只蝴蝶一样轻盈游动在场中。
看到他们恩爱的模样,围观的宾客们艳羡不已,赞叹纷纷。
“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啊,不过才认识一个多月就订婚,会不会有些草率啊。”
“你懂什么,陆少喜欢乔小姐很多年了,好不容易追到手,肯定要早点订婚要个名分啊。”
祝汐谣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脑中思绪纷杂。
她的交谊舞,还是陆舟南教的。
那时候两个人没有默契,她穿着高跟鞋时不时就要踩他一脚。
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一脸坏笑凑到她耳边。
“踩一次,亲一次哦。”
那天,祝汐谣学会了跳舞。
陆舟南的腿被踩得青青紫紫的,她的唇,也被他亲肿了。
她以为他也喜欢她,她在他的世界里,就是处于女朋友的位置。
可当乔宜宁回来后,亲眼目睹到他对她的百般示好。
祝汐谣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感慨间,突然有人走过来弯下腰,向祝汐谣发出跳舞邀请。
她本不想去,可他一再坚持,看到大家都在跳,她也不想扰了兴致,这才答应了。
初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意外的合拍,在舒缓而悠扬的音乐中缓缓舞动。
男人温热的手掌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慢慢地,她也放松了,沉浸其中。
这是陆舟南这一晚上,第一次看到祝汐谣笑,脸瞬间垮了下来。
那双明显带着不悦的眼,时不时就会落在她身上,因此错了好几个节拍。
察觉到他的分心,乔宜宁侧眼看过去,眼神微微闪烁。
舞乐变奏后,舞池里所有人都交换了舞伴。
看到握住自己手的人是陆舟南,祝汐谣愣了片刻,垂下了眼眸。
刚转完一圈,变故就发生了。
头顶的水晶吊灯松动,砰的一声砸了下来。
陆舟南本能地松开了手,猛地冲去护住乔宜宁,带着她离开了危险区域。
被落在原地的祝汐谣堪堪稳住身形,灯擦着她的肩头掉落,在她的手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
鲜血涌出来,白裙被染得通红。
痛感沿着神经传遍周身,她忍不住痛呼一声,脸变得比纸还要苍白。
几步之遥,陆舟南抱着乔宜宁温柔地哄着,匆匆离开。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祝汐谣一眼。
第八章
听见医生说没有砸到骨头,只是皮外伤后,祝汐谣松了口气。
包扎完伤口后,她就回家了。
离别之期渐近,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
她休息了两天,给几个要好的朋友说了要移民的消息。
朋友们特意组了个局,要给她践行。
席上的气氛很是感伤,大家都依依不舍的,要她出国后也多联系。
快凌晨了,这场宴才散。
把人都送走后,祝汐谣付了账,回包厢拿了包。
再出来时,她路过隔壁,听见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陆哥,追到了心中的白月光,到底是什么心情啊?”
门虚掩着,她能清楚听到陆舟南含笑的声音。
“大概就是要我现在死,我也心甘情愿。”
话音一落,房间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间杂着一句调侃。
“那你那个小青梅呢?”
沉默了十几秒后,陆舟南才开口,语气依然散漫。
“她?挺好睡的。”
“有这么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还不用负责,陆哥,你是要羡慕死兄弟们啊。”
一阵哄笑里,陆舟南挑了挑眉,未发一言。
“不过如今你和乔宜宁订婚了,那个小青梅,你打算怎么办?”
“好聚好散,我心里只有宜宁,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他说得笃定,引得所有人都夸起他深情来。
只有祝汐谣十指都掐进了掌心,指节泛白。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心痛了,可亲耳听到这一切,还是被伤得鲜血淋漓。
原来,这二十几年的情谊,这些年的煲电话粥,牵手,亲吻,上床……
只落下一句。
挺、好、睡、的!
她死死咬住唇,才抑制住心头涌动的酸涩感,迈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去。
天上下着雨,她低头走进雨幕里,就被人挡住了。
乔宜宁带着四五个女生堵在前面,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祝汐谣什么也没说,正要拦车,就被她一把抓住了。
“之前我就感觉你们不对劲,现在总算确认了,原来你这么下贱,上赶着和我男朋友睡了那么久啊?”
这语气太过怨毒,听得祝汐谣脸色微白。
她正要解释,乔宜宁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一脸讽刺地看着她。
“以前就算了,现在我和舟南都订婚了,你还要来找他,就这么喜欢做上不得台面的小三吗?”
祝汐谣心口一窒,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小三,今天也不是来找陆舟南……”
话还没说完,乔宜宁就给身边人使了眼色。
“把她拖进去,再去找几个乞丐来。”
几个人会意,直接上手,推搡着祝汐谣就往楼上走去。
“你们干什么?”
祝汐谣心头微震,用力挣扎着,却抗不过人多势众,被锁到了最里间的包厢里。
不多时,一个女生带着一个乞丐走了进来。
乔宜宁拍了拍手,冷笑着让开一条路。
“这女人饥渴得很,不要钱就能让你上,你可要好好满足她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关上了房门。
狭窄的空间里,衣衫褴褛的乞丐眼里冒着光扑上来。
祝汐谣抬起手不停抓挠着,拼命反抗,却无济于事。
男人的力气要大太多,她的裙子很快就被撕开,露出大片肌肤。
他急切地啃上去,令人作呕的下水道气味弥散着。
悲愤交加下,祝汐谣抓到烟灰缸,想都没想就砸到了乞丐头上。
咚地一声,男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侥幸逃过一劫的祝汐谣抓起手机就往外跑去,在楼道口碰到了还没走远的乔宜宁。
看到她跑出来了,乔宜宁脸色一变,连忙扣住她的手。
“你怎么跑出来的!”
她刚要将人拖回去,余光瞥见转角的人影后,突然变了幅神色往后一倒,滚下了楼梯。
正好出来的陆舟南看到这一幕,满眼惊骇跑来,一把将摔倒的乔宜宁抱在了怀里。
看到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他怒不可遏地看向祝汐谣。
“祝汐谣!你为什么要推宜宁!”
第九章
看到陆舟南不分青红杂白就指责,祝汐谣心底的委屈和痛苦也达到了极致。
但她还保持着理智,想要说清事情经过。
“是她先找人想强奸我,摔下楼梯也是她在自导自演,你要是不信就去包厢,那个乞丐还……”
听到这话,乔宜宁也慌了,哭着解释起来。
“不是的,舟南,是她先骂我是小三,插足你们青梅竹马的感情,所以才把我推下来的。我什么都没做,她为什么要这么歹毒污蔑我啊?”
在两个人之间,陆舟南无条件相信乔宜宁。
他把她抱在怀里,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在祝汐谣身上,声如寒霜。
“宜宁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你蛮不讲理把她推下楼,现在还敢倒打一耙?你从小就喜欢缠着我,我看在两家情面上才和你一起,既然你这么自作多情、不知好歹,那就滚!”
祝汐谣的心,在这几句里彻底冷了下来。
她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好!我会如你所愿,和你一刀两断!”
这不留余地的冷漠语气,让陆舟南心间的怒火烧得更盛。
看着她踉踉跄跄下楼的背影,他也不甘示弱,跟着放了句狠话。
“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
祝汐谣知道他们以后确实不会再见了。
所以她一步也没停。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休息一夜后,祝汐谣起来撕掉了最后一张日历。
她带着行李箱正要去车库,就听见祝父祝母叫住了她。
“阿谣,陆叔叔陆阿姨邀请我们一家人去吃最后一顿午餐,你放好东西赶紧过来啊。”
虽然祝汐谣心里很不情愿,但她知道,不管她和陆舟南闹到什么地步,都不关长辈的事。
所以犹豫几秒后,她还是答应了。
庆幸的是,今天的聚餐,陆舟南不在家。
陆父陆母一直在给他打电话,想叫他回来。
可一连打了十几通,始终无人接听。
眼看饭菜都上桌了,祝汐谣思忖了片刻,轻声开口:“他现在应该在陪女朋友,一顿饭而已,不吃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要打扰他们约会了吧?”
还要赶飞机,也确实等不了了。
陆父陆母这才放下了手机,招呼着大家坐下。
这顿饭吃得很唏嘘,两家人一直在聊往事。
祝汐谣默默听着,一心埋头吃饭,很少说话。
吃完之后,大家又在院子里拍了一张大合照,留作纪念。
下午一点,祝家人带着行李出发了,陆家两口子也跟着送行。
到了机场,陆父陆母又给陆舟南打了好几个电话。
依然毫无音信。
夫妻俩叹了口气,一脸惋惜地看着老朋友一家,语气里带着歉意。
“舟南这阵子在忙订婚的事情,还不知道你们要搬走了,等会儿回来看到人走楼空,肯定会很伤心的。”
祝汐谣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淡淡的。
“不会的。”
四个长辈闻声看过来,满脸诧异。
“为什么?”
广播正好在放登机提醒,祝汐谣没有说话,只是礼貌地和陆父陆母道别。
祝父祝母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交到了他们手里。
“两个孩子的婚礼我们去不了,老陆啊,记得替我们转达一句,伯父伯母祝他们新婚快乐。”
惜别之际,两家人都颇多感慨。
祝汐谣一个人站在一旁,打开手机,把陆舟南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
做完这一切后,她挽住父母,对着陆父陆母挥了挥手,转身往登机口走去。
再没有回过头。
第十章
接近凌晨,陆舟南才回来。
他随手把外套丢在沙发,看着空荡荡的客厅,打着哈欠问佣人。
“昨天家里给我打这么多电话干嘛?”
佣人正在打扫卫生,恭声回答了他。
“先生夫人请祝家人来家里吃饭,他们昨天就……”
余怒未消的陆舟南听到这个“祝”字就有些不耐烦,径直打断了她下面的话。
“行了,以后祝家的事情,不用告诉我。”
说完,他就回了卧室。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他下楼时,陆父陆母正好在用午餐,对着他招了招手。
“舟南,你给阿谣打个电话,问问她们到……”
他走到餐桌边坐下,神色冷淡地拒绝了。
“我要去看婚礼场地,没空。”
陆母也没为难他,自己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接通的瞬间,乔宜宁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陆舟南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带上了耳机。
“今天起这么早?那我过去接你一起吃早饭吧。”
陆舟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路过陆母身边时,他瞥了一眼。
就看到了祝汐谣带着浅笑的脸,和身后肖似酒店的房间背景。
这个时间点,她怎么不在家?
他心里生出一些怀疑,刚要问问,就听到乔宜宁在点早餐了。
“那我要吃蟹黄面,你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他没再逗留,走到玄关换鞋,隐隐约约听见客厅传来的人声。
“阿谣,你们到了吗?那边天气怎么样?”
到哪儿?
祝家人去旅游了?
陆舟南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急匆匆出了门。
接下来一个月,陆舟南一直在忙婚礼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
时间冲淡了他心中的怒火。
慢慢地,他也放下了酒吧那件事,想着只要祝汐谣来服个软道个歉,他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可祝汐谣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毫无影踪。
陆舟南对此一点儿也不担心。
毕竟不管她去了哪儿,以祝陆两家的交情,他的婚礼,祝家人是一定出席的。
到时候,祝汐谣就算再不情愿,也会被押着来参加的。
他信心满满,优哉游哉,仿佛已经看到了和解时的场景,甚至连给台阶时说的话都想好了。
可一直到婚礼前一天,他回家路过祝家时,整栋别墅依然没点灯。
他特意停下车去按门铃,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出来。
看着那间漆黑的的房间,陆舟南莫名有些心慌。
他拿出手机,点开祝汐谣的聊天界面。
最新消息依然停留在他生日那天那张邀请函。
他忍不住打了一行字。
“说一声,明天我婚礼。”
手指在发送键上犹豫了很久,陆舟南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去。
在他和祝汐谣之间,他已经习惯了坐在上位掌控一切。
他不想做这个率先低头的人。
可一整晚,他都心烦意乱的,没睡什么好觉。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他就起来开始化妆准备了。
接亲敬茶后,他带着乔宜宁去了婚礼现场。
在此之前,他踏入过这座酒店无数次,心里只有即将达成心愿的喜悦。
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布置的梦幻而浪漫的大厅,陆舟南却有些恍惚。
真的要结婚了吗?
真的要娶乔宜宁为妻吗?
曾经心心念念的时刻如今近在咫尺。
他却不像从前那样坚定了。
第十一章
离婚礼开场只剩下十分钟。
陆舟南找遍了大厅后台,依然没有找到祝家人的身影。
第六感告诉他,祝伯父、祝伯母、还有祝汐谣,应该不会出席这场婚礼了。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陆舟南那颗本就慌乱的心越跳越快,几乎要蹦出胸腔。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烦闷和惶然。
他拿出手机,不停在通讯录和微信界面点着,满脸焦躁不安。
几分钟后,伴郎通知他可以候场了。
他终于下定决心,一边往现场赶,一边给祝伯父打了个电话。
一分钟后,他听到一道声如洪钟的问好。
“舟南啊,你不是快结婚了吗?怎么想起给伯父打电话了?”
听到连绵不歇的海浪声,陆舟南的心跌入了谷底,勉强挤出一点笑意。
“是,就是因为结婚,所以想问问伯父伯母,不来观礼吗?”
“抱歉啊舟南,我们一家在旅游呢,没法去参加你的婚礼,祝你和宜宁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明明是祝福的话,停在陆舟南耳中却不是个滋味。
他抬起手看了看时间,说出了一句他自己都很难理解的话。
“没事的,你们在海边是吗?可以现在开车回来,应该还能赶上婚礼。”
对面沉默了很久,传来了祝父震惊不已的声音。
“舟南,我们现在在巴塞罗那,你爸妈没告诉你……”
听到巴塞罗那这个地名,陆舟南整个人都愣住了。
西班牙?
祝家人去西班牙干什么?
他爸妈要告诉他什么?
一连串的疑惑像水泡一样冒起,彻底占据了陆舟南的大脑。
他已经忘了结婚这码事,折身回到后台,一把拉住了陆父陆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着急。
“爸妈,祝伯父说他们在西班牙,你没跟他们说,我今天结婚的事吗?”
夫妻俩面面相觑。
“祝大哥一个月前就已经移民到西班牙了,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吗?我以为阿谣已经告诉你了呢?”
移民两个字一出来,陆舟南脑子轰隆一声就炸开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祝家会移民!
还是在一个月之前!
陆父陆母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他愣神了,连忙推着他往前厅走,叨叨念个不停。
“婚礼马上开场了,你发什么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结婚重要,等回去再说这事吧。”
陆舟南的脸白了好几个度,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
他茫然地举起手机,听见祝伯父还在喂喂喂,又像抓到了一丝希望般。
“祝伯父,阿谣在吗?可以把电话给她吗?我有事想说。”
一阵嘈杂的声音后,陆舟南听到了祝汐谣冷漠至极的声音。
“有事快说,没事挂了。”
与此同时,司仪的声音透过大门传了出来。
“现在,让我们有请新郎登场!”
陆舟南置若罔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耳边这一道声音。
“今天我结婚。”
“恭喜,还有事吗?”
这冷如寒霜的态度音激起了陆舟南的怒气,音量都提高了好几个度。
“我说我结婚,你聋了吗?”
司仪又提醒了一遍,陆父陆母也在催了。
陆舟南纹丝不动,听到祝汐谣嗤笑了一声。
“和我有关系?陆舟南,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第十二章
嘟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大厅里的所有宾客都一脸奇怪的看过来。
陆父陆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劝个不停。
“婚礼开始了,舟南,你在干嘛啊?阿谣他们不会来参加婚礼的,以后也不回国了,你干嘛为难人家?赶紧进去吧!”
“出国那天我们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叫你回来吃顿饭,好好道个别,你一个也没接,现在急有什么用?先结完婚,过一阵咱们一起去西班牙,你再好好给你祝伯父解释吧。”
字字句句,都像热油一样浇在陆舟南心头。
一想到以后见到祝汐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连手都在抖。
司仪提醒第三遍,他依然没有任何要进场的动作,反而开始回拨电话。
一阵已关机的提示音让他愈发烦躁,又开始打祝汐谣的电话。
这次没有关机,而是无法接听的提示音,代表着他被拉入了黑名单。
意识到这一点,他额头青筋直跳,点开微信发了好几个问好过去。
一连串的“消息发送失败”提示弹屏,和满屏的红色感叹号,成了割断陆舟南最后一点侥幸的镰刀。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在出口处碰到了一身婚纱的乔宜宁。
她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解和急迫。
“司仪都叫第三遍了,舟南,你怎么还不进场?”
面对她的质问,陆舟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我,我有点事,想先去处理一下,婚礼可以,可以推迟几天吗?”
乔宜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放下裙摆,眼神变得冰冷。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推迟?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陆舟南还没说话,陆父先抢着回答了。
“不是的宜宁,舟南只是突然听到阿谣移民的消息,有些接受不了而已,你等一会儿,他缓过来就好了。”
听见这话,乔宜宁一下就明白了他到底要处理什么事。
那些积蓄在心底的怒火喷涌而出,她也失态地嘶吼起来。
“你要为了祝汐谣推迟婚礼?陆舟南,你疯了吗?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酒店一步,我们就结束了!”
陆舟南这才恢复了些微理智,急忙解释了两句。
“宜宁,我只是想问清楚她为什么突然移民,你给我一点时间……”
乔宜宁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她忍不住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眼圈微红。
“说喜欢我八年的人是你,现在要逃婚的人也是你!你说你只把祝汐谣当兄弟,却和她睡了这么多年!陆舟南,你嘴里到底有没有实话!”
一瞬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陆父陆母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
等在一旁的乔父气得脸红脖子粗,狠狠给了陆舟南一耳光,带着女儿就离开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拦。
陆舟南被打得跌坐在地,脸肿起来,头晕目眩的,唇边沁出了血。
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愣愣地看着乔家人离去的背影。
直到他们完完全全消失在门后,他也没有说过一句挽留的话。
是说不出,还是不想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十三章
这场婚礼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落幕了。
当天晚上,乔家就把所有彩礼都退了回来,并宣布了两家断交。
贴满了喜字的陆家客厅看上去喜气洋洋,却是一片死寂。
陆舟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那栋全黑的别墅出神。
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都和祝汐谣有关,无一例外。
五六岁时两个人牵着手在花园里荡秋千,十来岁出头时他做她的模特,看她亲手画出自己的模样,成年后一次次亲吻和拥抱……
他们做了十八年的亲密挚友,又在一夕之间成了隐秘的情人。
情人,多么不合时宜的词语。
可陆舟南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这五年。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可他们所做的一切,又远远超出了朋友的范畴。
床榻间为了助兴随口说的喜欢和爱意,早在不知不觉间,刻进了他的心中。
假话说多了,他慢慢也当了真。
只是他一直没有察觉到罢了。
而在彻底失去之后,陆舟南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他是喜欢乔宜宁。
但在她离开的这些年里,喜欢慢慢变成了一种执念。
求而不得的执念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以为自己始终如一。
可在岁月的浸染下,他其实已经对祝汐谣动心了。
所以看到她渐渐疏远自己会愤怒生气,听到她承认喜欢时会心神摇晃,知道她离开后会慌乱无措。
比起得到乔宜宁,永远失去祝汐谣,更让陆舟南没办法接受。
如果非要他二选一,那他只会有一个答案。
要祝汐谣留在他身边。
他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了她,他的人生会变成何种模样。
喝到好喝的酒无处分享,脑子里冒出个奇怪想法没人共鸣,许多话颠来倒去说几百遍也没人能听懂。
唯一能明白他的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已经失去了联系。
光是想想,陆舟南就有些不寒而栗。
所以在听到乔家要退亲后,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
而陆父陆母仍然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盯着他看了好久,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他。
“宜宁说,你和阿谣……”
瞒了这么久的事一朝大白于天下,陆舟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父母。
沉默许久,他点了点头,就当回答了。
夫妻俩只觉得有些缺氧,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早说?你们既然在谈恋爱,那为什么又要和宜宁结婚?阿谣决定移民,是不是也和你有关系?”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我们和祝家几十年的感情,你们俩要是真心相爱,说开了我们难道会不支持吗?你这么做,对得起阿谣吗?对得起你祝伯父祝伯母吗?”
陆舟南心乱如麻,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们。
房间里又陷入了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想清楚,主动表态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明天就去西班牙和阿谣道歉。”
陆父陆母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你犯这种错误,阿谣肯定是对你心灰意冷了才离开的,祝大哥和嫂子肯定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我们和你一起去,认认真真给人家道歉!”
第十四章
来到西班牙这一个月里,祝家完成了所有手续,搬进了新家。
为了移民忙了快两个月,全家人都疲惫不堪。
所以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一家三口约着去海边度假。
正好是天高气爽的秋日,祝汐谣躺在沙滩椅上看着聚了又散的浪潮,心情慢慢舒缓下来。
她悠然自得地打开手机,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微信消息。
“重大八卦!阿谣,听说陆舟南和乔宜宁的婚礼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没来参加婚礼,没看到乔宜宁的气得扭曲的脸,陆舟南还挨了两巴掌,太可惜了!”
“我就说闪婚长久不了吧,哈哈哈,结婚当天就掰了,真的好好笑!”
一条条翻下来,全是这种消息。
祝汐谣只觉得无趣。
她刚关上手机,祝母就端着两杯果汁坐了下来,分了一杯给她,语气轻松而愉悦。
“在这儿坐了半天一动不动,你这是来旅游的吗?”
祝汐谣喝了一口,声音懒散。
“怎么不是,坐在这看美女帅哥们,多惬意啊。”
这一点,祝母倒是很认同。
母女俩又寒暄了几句,她劝不动女儿下水,就把手机丢下自个儿走了。
祝汐谣抬手扶了扶遮阳帽,刚要再涂点防晒,祝母的手机就响了。
她点开看到是陆阿姨,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阿玉,我们来马德里了,你们在家吗?”
马德里?
我们?
祝汐谣的眼皮跳了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毕竟是长辈,她只能礼貌询问。
“阿姨,你们怎么来西班牙了?我们现在在巴塞罗那。”
听到是祝汐谣,陆母的态度一下就软了,语气里都带着抱歉意味。
“是阿谣啊,你们在巴塞罗那哪儿?发个位置给阿姨好吗?我们过去找你,有些事想聊聊。”
虽然她说得语焉不详,但联想气陆舟南和乔宜宁退婚的事情。
直觉告诉祝汐谣,这事儿多半和她有关系。
所以只思考了几秒,她立即做出了回应。
“是有什么事吗?”
对面沉默了几秒,祝汐谣听到了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
“是我,我和宜宁退婚了,我爸妈也知道了我们的事情,想跟你、还有伯父伯母聊聊,赔礼道歉。”
道歉?
从陆舟南嘴里听到这个词,祝汐谣只觉得可笑。
“不需要。”
三个字就堵死了陆舟南剩下的话。
听着他那变得急促的呼吸声,祝汐谣毫不留情,冷声开口。
“我和你的事情,早在一个月前就彻底结束了,以后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你告诉叔叔阿姨,我不想聊这件事,也不需要他们赔礼道歉。在我心里,他们永远都是叔叔阿姨,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包括你。”
这些话像利刃一样扎在了陆舟南心间,撕扯出无尽的痛感。
但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造成这一切都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他谁也怪不了,只能自偿苦果。
而现在,他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只能放低姿态恳求她。
“阿谣,你不要生气,有些事我可以解释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第一次听到他这么卑微的口吻,祝汐谣还有些不适应。
虽然不知道陆舟南又在演些什么戏码,但她已经不想再配合他表演了,直截了当告诉他。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了,你只需要告诉叔叔阿姨,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联系,然后回国就行。”
第十五章
又一次被撂了电话,陆舟南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感,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光是看到他的表情,陆父陆母就意识到事情不对,语气更加急切了。
“阿谣说了什么啊?”
时至今日,陆舟南依然没有告诉爸妈,他和祝汐谣已经闹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所以那些坚决又伤人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其辞。
“她不想让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所以不太想见面,想让我们回去。”
听见这话,陆父陆母的心都沉了沉。
在刚知道这件事时,他们俩还想过把话都说开,要是两个孩子能不计前嫌、重续旧缘,能和祝家亲上加亲,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但在此之前,最要紧的,还是尊重两个孩子的想法。
可看祝汐谣的态度,这种可能性似乎变得微乎其微。
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蹙起了眉头。
“既然阿谣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只是终究是你对不起人家,该道的歉还是要道的,不能因为你,就毁了祝陆两家几十年的感情。”
陆舟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情沉重无比。
一家三口又订了机票直达巴塞罗那。
飞机落地后,陆父给祝父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当天晚上,两家人就在海岸的西餐厅里见面了。
一个月不见,祝汐谣瘦了一些,气色看起来很不错,很有精神。
半个小时里,除了开始打了下招呼,她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未发。
期间,两家父母闲聊了很多。
听到退婚的事,祝父祝母都吃了一惊,纷纷问起缘由。
陆父陆母和陆舟南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说个大概。
“临时出了点事,宜宁不想结了,就退婚了。”
看他们这么为难,祝母也没有多问,换了个话题。
“退了就退了吧,感情的事也不好强求的。”
“对对对,既然不忙婚事了,那就留在西班牙我们陪你们多玩一阵?就当散心了。”
听到这,一直沉默的祝汐谣终于开口了。
“爸,妈,你们不是答应了小姨,过两天要去看她吗?”
有些话说到这儿,意思已经明了了。
陆父陆母脸上浮现起一阵尴尬。
陆舟南眼底闪过一丝无措,连连摆手。
“没事的,伯父伯母,你们可以先忙,我会照顾好我爸妈,等你们回来再聚也可以。”
这是要赖在西班牙的意思了。
祝汐谣心底生起一股不悦,看向陆舟南的眼神,带着十二分的不耐烦。
“有必要吗?”
整个包厢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死寂。
祝父祝母不知道这孩子今天为什么这么冲,一边道歉一边训起她来。
“对不起啊,阿谣她不会说话,是担心我们不在,你们玩得不尽兴,你们别误会啊。”
“是是是,阿谣,赶紧给叔叔阿姨道歉,既然他们远道而来,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你小姨那儿,下个月再去也不迟。”
如果是纯粹的旅游,祝汐谣是不会有任何意见的。
但她清楚知道,他们来这儿,根本就不是为了玩。
在她的认知里,这一切都是她和陆舟南的私事,不该上升到两个家族的程度。
她也不想让父母知道这些糟心事,所以才极力阻止。
可眼睁睁看着他们找上门,还非要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
这几个月的委屈和怒气涌上心头,她也不想维持什么体面了,直言不讳。
“爸,妈,想要道歉的人不是我,也不该是我。”
第十六章
陆舟南的脸色,在这句话里慢慢变得苍白。
祝父祝母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纷纷看向他。
“这又是怎么了?你们两个又吵架了吗?”
“不是吵架,只是有些误会而已,我想……”
祝汐谣被他这偷换概念的行为都气笑了。
她放下手中的刀叉,慢慢坐直身体,眼睛如一柄利刃直直刺过去。
“误会?你管这叫误会吗?那又何必来西班牙,说什么道歉赔礼的话呢?”
看到她生气了,陆父陆母有些急了,忍不住帮忙解释。
“阿谣,都是舟南的错,他应该向你道歉。”
祝父祝母更搞不清楚目前的情况了,一脸奇怪的表情。
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就这样被打乱,祝汐谣也不想打哑谜了,干脆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个明白。
“我和陆舟南,十八岁之后就一直在一起,虽然从没有对外公开过关系,但在我心里,我以为我们就是恋爱关系。可直到乔宜宁回国,他告诉我,他喜欢的人一直是她,只是把我当成兄弟。”
“我什么也没说,选择成全他们!还移民到西班牙,就是为了斩断这段关系而已。我都退让到这个地步了,陆舟南,你为什么一定要纠缠不休呢?”
祝汐谣的语气越来越激昂,眼中也泛起泪意。
而这一次,她的眼泪只为自己而流。
为那个爱了那么多年、等了那么多年、被轻视被误解、被抛弃被无视的自己。
而不管是陆父陆母,还是祝父祝母,都是第一次亲耳从他们嘴里听完整个故事。
四个人一齐看向陆舟南,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事实。
但他始终低着头,以沉默的方式作为回应。
祝父祝母的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陆父陆母反应更为激烈,怒目而视,厉声质问。
“阿谣说的都是真的吗?陆舟南,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陆舟南无法否认。
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了一样,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是,是我对不起阿谣,对不起,祝伯父,祝伯母。”
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孩子,居然就是辜负自己女儿的男人。
祝父祝母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滔天怒火涌上心头,让他们无法再面对陆家人,拍下筷子,带着祝汐谣就离场了。
陆父陆母跟上去,不停地道着歉。
看着相交多年的老友,祝父眼底的失望不加掩饰,语气里满是愤怒。
“如果是别的事,都还可以商量,但这次关系到阿谣,君承,你也不用再说话了,事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到祝家三口扬长而去的背影,陆舟南心中绞成一团。
愧疚和悔恨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一次,他和祝汐谣已经走到了绝路。
不管是服软还是道歉,都无可挽回。
她不再是那个一哄就好的小姑娘了,也不会再给他重来的机会。
失去了,就是彻底失去了。
破镜难重圆,覆水再难收。
第十七章
回到酒店后,祝家三口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相对无言。
在妈妈的怀抱里,祝汐谣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知道父母都很担心她,为了让他们放心,她订了一份晚餐,笑着主动安慰他们。
“爸,妈,一切都过去了,我其实也放下了,不要愁眉苦脸的好不好?”
看到她这么懂事,夫妻俩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满是心疼。
“阿谣,既然你放下了,妈妈也不想问太多,免得让你想起伤心事。只是你要告诉妈妈一句实话,和陆舟南在一起,你还受过什么委屈?”
祝汐谣微微怔了怔。
她回想起这些年的种种,和离开沪城前发生的事情,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觉得委屈的时刻,大多都是源自发现陆舟南一直在玩弄她的感情的无助和彷徨。
而感情,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无法用是非定论的东西。
她思忖了很久,最后确认有一件事,确实需要一个结果。
所以她把离开前一天,在酒吧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
听完起因经过,祝父气得直拍桌子,祝母也一脸后怕。
夫妻俩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就订了回国的机票。
“教唆强奸未遂是犯法的!阿谣,你放心,爸妈不会放过这些想伤害你的人。”
休息一晚,祝家人回到沪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酒吧调出了监控,然后直奔警局申请立案。
有确凿了证据,警察当天就将所有涉案人员都带回来审问调查。
起初乔宜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在警局看到祝汐谣后,她脸色一白。
正式问询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心虚地冲到了祝汐谣身前,试图先发制人。
“你不是已经移民了吗?现在回来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算账,你自己做了什么,不会不清楚吧?”
乔宜宁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还在极力狡辩着。
“我什么也没做过,你凭什么污蔑我?”
祝汐谣懒得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不是污蔑,有监控视频为证,由不得你来评判定性。”
很快,乔宜宁就从清晰的监控视频里,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警察嘴里听到要起诉后,她彻底慌了神,一改先前的嚣张态度,开始道起歉。
“对不起,那天晚上是我嫉妒心作祟,脑子不清楚做了错事,反正你也没出什么事,不要再追究这些事好不好?”
听到这些话,祝汐谣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那时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击得一蹶不振,只是急着想离开沪城,还没来得及追究这件事而已。
什么叫没出什么事?
如果不是拿到了那个烟灰缸,她那天能不能从酒吧活着离开,都不一定!
这么过分的事情,乔宜宁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还想轻拿轻放。
祝汐谣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这话,你留着在法庭上说吧,我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一句话就把乔宜宁打入了谷底。
她只要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判刑、会坐牢,大好的前程被毁个彻底,就六神无主,转而求起了祝父。
“祝老师,求求你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放过我这一次吧。您知道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您大人有大量,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求您了!”
看到昔日的得意门生哭喊着哀求,祝父丝毫不为所动,只告诉她一句话。
“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十八章
因为调查案情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祝家人在沪城住了下来。
期间,乔家几乎每天都会找各种人脉来求情,他们一律回绝了。
而陆家人很快也得知了这个消息,赶了回来。
祝汐谣从警局一出来,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陆舟南。
两三天不见,他憔悴了不少,眼里布满了血丝。
看见她,他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声音低沉。
“阿谣。”
祝汐谣懒得理会他,只当没看见,提步就要离开。
还没下楼梯,她就被匆匆上前的陆舟南拦住了去路。
“我们聊聊好不好?”
祝汐谣知道,会在这儿碰到他,肯定是因为同一桩案情被叫来问询。
他多半是来替乔宜宁说情的,这些话这些天,她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所以根本不想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了当告诉他。
“没什么好聊的,乔宜宁教唆犯罪的事情已经确认无疑,我和我爸妈,是一定会追究到底的,谁来都不管用。你有时间来求我手下留情,不如赶紧找几个好律师给你的白月光,说不定她还能少坐几年牢。”
陆舟南直接愣在了原地。
那几段监控,警察已经拿给他看过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来那天祝汐谣没有撒谎,真的是乔宜宁在自导自演陷害。
回想起那晚他的所作所为,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巴掌。
为什么要对一个受害者发泄怒气?
为什么要意气用事,说那么多伤人的话?
为什么不能耐心一点、冷静一点,查清楚事情经过?
无数自怨自艾的情绪堆积在陆舟南心头,让他心绪难平了很久。
所以看到祝汐谣又误会了,他有些慌了,连忙解释。
“不是为了乔宜宁……”
“那就更不用聊了。”
说完,祝汐谣甩开了手,大步上了车。
可等她系好安全带后,才看到陆舟南挡在车前,固执地不肯让路。
那双素来浪荡的眼里,满是恳求的意味。
“阿谣,十五分钟,给我十五分钟就好。”
祝汐谣定定看着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几下。
她知道,以陆舟南的脾性,她今天不答应,他就会在这堵上一天。
她不想和他在这儿虚耗时间,点头答应了。
“十分钟。”
见她松口了,陆舟南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一样,微微松了口气。
他走到主驾驶旁边,轻声开口。
“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阿谣,我不该践踏你的真心,也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我向你道歉,你要打我骂我我都认,只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乔宜宁,可真到结婚那天,听到你移民的消息,我才意识到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还是你。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才和乔宜宁退婚。”
祝汐谣已经分不清他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了。
这些年里,她听他说过无数柔情蜜语,她以为那就是爱情。
可到头来,又都变成了她在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如果真的在意,真的喜欢,会在生死关头把她抛下吗?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吗?会一次又一次将她推开吗?
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了。
所以这一次,任他说什么,她都没有放在心上,权当听了个笑话。
“所以呢?”
第十九章
意料中的原谅和惊喜表情,并没有出现在祝汐谣脸上。
轻轻巧巧的三个字,让陆舟南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凝住了。
他想不明白,他都把心里话告诉她了,她为什么还是不在意呢?
隔着窗看着那张冷漠的脸,他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沉重而艰难。
可时间不等人,他只能继续剖白心事,毫无保留。
“阿谣,现在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向你发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做那些糊涂事,会向所有人公开我们的关系,会像从前一样对你好,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订婚,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清晰明了的未来的。”
字字句句,陆舟南说得信誓旦旦,分外笃定。
看着他的满脸的诚恳,祝汐谣垂下头,眼中恢复了清明。
这些话,如果早两个月出现,她一定会相信的。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也不想要什么未来。
“我不觉得你喜欢的人是我,也不觉得我们会有未来。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那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和你,绝无可能。”
陆舟南心底最后一点希冀,就这样被斩断了。
他脸色黯淡了下来,身体不住轻颤着,握成一团的手背上青筋直冒。
那双满是悲切的眼睛深深看过来,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为什么?阿谣,我已经,已经知错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原谅我呢?你忘了你曾经说过,只想和我待在一起吗?你忘了你答应过,永远不会和我分开吗?”
祝汐谣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这些话。
毕竟她曾真的把陆舟南这个人和这段感情,看作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视的东西。
只可惜,所有承诺都是有时限的,框定在她还爱他的时间里。
而现在,她和陆舟南,近乎陌路。
又有什么谈承诺、说情分的必要呢?
所以她没有给他继续表演申请忏悔的机会,。
“那你是忘了,你说过只把我当兄弟,和我在一起日子毫无盼头吗?你忘了你说过喜欢谁都不会喜欢我吗?你忘了你说过以后不想再看到我的话了吗?你什么都记得,唯独忘了这些是吗?”
陆舟南的脸色在她铿锵有力的声音里,慢慢灰败了下来。
当时没过脑的戏言和气话,在这一刻都像回旋镖一样,正好命中他的心口。
他不停摇着头,试图否认这一切。
“不是的,阿谣,我当时还不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这么说……”
“那你把你口中,我们这段不对外公开的关系当成谈资,在酒吧和你的兄弟炫耀时,有想过会有今天吗?”
一句话,就解答了陆舟南心底的疑惑。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在酒吧和乔宜宁起冲突,为什么那晚过后,他们两个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原来她在包厢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陆舟南只觉得脑子嗡嗡的,浑身血液都在逆流。
他脑子飞速转动着,想找出一个理由解释。
下意识地伸出手探进窗里,想拉住她的手留下她,再争取一些时间。
可看到时间到了,祝汐谣一刻也没犹豫,直接关上了窗。
他的手被夹的乌紫发青,依然不肯收回去。
丝丝缕缕的鲜血沿着窗户渗下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
祝汐谣皱起眉扫了他一眼,降下车窗高度将他的无力的手推了出去。
重新关上窗户后,她启动车,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声音凛然。
“你那点虚伪、自私的爱,还是留给乔宜宁吧,我祝汐谣,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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